皇帝疑问,问蒋宁兮当日为何不说。
当然了,在人心中,有冤申冤才是,哪有憋着口气又忍着委屈的。
蒋苏霖也道:“难道是有什么隐情?或是当时这帕子并不在身边?”
她是极其隐晦说这话,可在众人耳中也是明了。
为什么拿不出来,那定是手头并没有,至于为什么当时手上没有、而现在却有了呢?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众人心中则会倾向于,蒋宁兮是在事发后至现在的空白时间内,连忙赶制出来的东西。
皇帝也不例外,同样想到这层,此时怀疑。
“当时父皇也是这样的表情,脸上的失望与猜疑比现在还要浓重。”
蒋宁兮垂下眼,“父皇不信我,女儿心中难过。从小到大,我是被父皇捧在手心的,从未见过父皇那样神情,想着就算平反又能如何?于是便作罢了,可是现在不同,现在我身边人受到牵连,我不希望伤害到他们。”
“祖母,请您现在就派人去查,自宴会之后的时间内,我究竟有没有让人去赶制这张帕子。”
太后明白她的意思,缓缓叹了口气,挥手向身边人示意。
林贵妃则慌张,“这若是传出去……”
“如今我的名声还能更差些吗?”
蒋宁兮向皇帝磕个头,“还望父皇成全。”
皇帝没吭声,只点点头。
太后道:“这事也请皇帝派人下去查……能有这样手艺的人,京中不过十人,想来过不几日便会有分晓。快起来吧。”
蒋宁兮起身,又回自己座位上坐下,此间她松口气下来,好在太后明白她自证清白的决心,才肯答允。
对于查证的结果,蒋宁兮是不担心的。
梧桐郡主自幼醉心诗书,不精通女工。内院之人,大多也没有那样精进的手艺。
说到这里,蒋宁兮便是要感谢自己幼时经历。她小时候,也是不爱女工的,可那时贪玩调皮,不小心弄坏了哥哥的锦衣,大哥哥与她生了好久的气。
后来逼得她自己学了绣法,足足照着那衣衫绣了两年,才绣出件完整的、与先前差不多的锦衣。
虽然她针线功夫算不得精妙,亦是要为这个花样费时良久。可也好在要绣的只是一张小小的帕子。
这顿时间,夜半时分,她偷偷在房中绣成此物。说来也是赶巧,前两天她刚刚完成,今天蒋苏霖便来寻事了。
小燕撑地面的胳膊不住颤抖,那样幅度叫人想忽略都难。
忽然小燕开始落泪,众人一见又惊又诧,皇帝问她为什么哭。
“还请皇上恕罪,奴婢有话要说……其实先前奴婢所说的,都不是真话,郡主确实是被冤枉的。”
蒋宁兮垂眸,不愿去看众人听到和惊雷一般话语时的神情转换。
“太后也不必派人去查了……那张帕子,是我提前绣好了,偷偷替换下来的。”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林贵妃疾言厉色。
“是……是六郡主。”
蒋苏霖一听自是大惊失色,一手攥紧裙子下摆,一边立即转回头来瞪着小燕,“糊涂东西,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蒋苏霖是凌厉神色,此时此刻,从前把持温和柔弱的形象,如今却浑然不见。
蒋宁兮叹口气,“六妹如今,也是体会到我当时的感受了。”
“你方才说是我偷了你买的药物,也是我提前策划陷害六郡主,怎么现在是截然不同的说法。”
“我……”
蒋苏霖想要站起身,可无奈腿上发软,蒋宁兮冷眼瞧她无力模样。
“我当真从没想过背叛我的人,会是你。”
说完,蒋宁兮别过脸去,并不再多给小燕一个眼神,面上尽是嫌弃。
“你方才咬死了是梧桐郡主做的,怎么又改口了?究竟是何人指使你攀诬皇家郡主?”皇帝冷声。
“是五郡主以奴婢家人威胁,若是我不从,便要杀死奴婢的家人。”
“父皇,空口无凭,女儿是被冤枉的,还望父皇明察。”
蒋苏霖这会才恢复些许力气,忙起身跪下,言之凿凿,一派自己是被冤枉的神色。
蒋宁兮也起身,“还请父皇好好查查,这段时间不是冲着我来,便是冲着六妹妹去,女儿实在心惊。对于诬陷一事,六妹妹方才已有预感,现在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皇帝侧目,旁边近侍与他对上眼,则立即会意,转身出门去。
“等待一并查清再议。”
“父皇,若背叛者真是小燕,还望父皇叫我与她见上最后一面,让我清楚到底是哪里薄待了她。”
“行,”他重重叹气,伸手揉揉眉心,“至此之前,你们两个老老实实在宫中待着,哪也不许去。”
皇帝此时话中是满满疲倦。
林贵妃忙提醒,“既然此时要清查,那也请皇上查一查当时是谁传出去的谣言,梧桐郡主平白受辱,还望皇上证她清白。”
皇帝点头,“散了吧。”
众人应声,随后各自散去。太后与林贵妃皆是来安慰蒋宁兮,太后叫人腾出东边大殿,给蒋宁兮暂居。
在这宫中,一待就是三日,好在东殿中有一书桌与书架,书本与纸张解了不少闷。
外面下了场大雪,院中归为纯白色,蒋宁兮望着世间万物纯净,心中也跟着安静下来。
小燕被押着进来的时候,蒋宁兮甚至都没有认出来那是谁。
这三天之中,小燕整整瘦了一整圈,身上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她神情憔悴,唯有目光接触到蒋宁兮身上时,才有一瞬闪光,只不过很快便熄灭了。
小燕被侍卫粗暴的摁着跪下,她垂下头,将自己所作所为一一交代。
先前她父亲得了疑难杂症,小燕想要梧桐郡主帮她请宫中太医来看,这样的请求自然被梧桐郡主拒绝,于是小燕父亲的病一拖再拖,最终也终是变成现在的模样。
小燕的母亲去的早,祖母又不喜欢女孩,所以急于为他父亲续弦,想要香火延续,父亲不顾祖母的劝阻,非但不再娶,而且还将女儿当个宝贝捧在手心中。
为奴为婢是命运使然,她父亲并没有办法,不过其它方面,小燕父亲从没有亏待过他。
小燕便是如此开始记恨梧桐郡主,也是被蒋苏霖蛊惑,蒋苏霖说有办法可以救小燕父亲的命。
听到这里,蒋宁兮停顿下,转去问皇帝,“所以陷害我们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皇帝沉默。
“不会真的是六妹妹吧……”
皇帝垂下眼,缓缓点点头。
蒋宁兮表现出震惊,只是这情绪完全不到位,她该先是震惊、不可置信,随后将信将疑地追问,最后痛哭流涕求皇上做主。
可是此时此刻,她光是忍住快意就已经很是困难,更别提做出复杂又有层次的情绪。
“回郡主的话,”身旁近侍来回话,“在小燕屋中搜出些东西,她确实与六郡主有往来,这也是她留下做威胁六郡主的证据。”
“还有先前谣言,也是她故意传出……”
“证据确凿吗?”
“是。”皇帝合合眼,转头来看她,“宁兮,先前的事是父皇不好,错怪了你。”
蒋宁兮缓缓摇摇头,并不想接话,转而询问。
“父皇,我实在想不清楚,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我还没有问她,现在不想见到她。”
蒋宁兮点头,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小燕。
“小燕父亲也是儿臣府上的老人了。”
“我已经想好了,他们两人杖毙后,曝尸三日后再拉去乱葬岗。”
小燕脊背顿时挺直,也紧咬牙关。
“父皇,小燕陷害我,她死尚且不足惜。可她父亲是在我府上当差一辈子,若他先前知道小燕做这样糊涂的事,则一定会阻止,他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想害他性命,也不想再见到他回想起这段伤心事,放他回乡去便罢了。”
“那便按你说的做吧。”
小燕合上眼,被近侍拉出去。
皇帝犹豫,欲言又止。
蒋宁兮知道他想说什么。
“父皇,此时小燕既已认罪,那便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身上吧,变说她对我心生怨恨,想要毁了我的名声。”
皇帝看向她,眼中闪烁犹豫。
“皇家颜面最为重要,处死了她,也算是一个交代……至于其余的,都不重要。”
他继续沉默,最终拍拍她的肩膀,“这件事叫你受委屈了,是为父对不起你。”
蒋宁兮低下头,“奸人陷害,父皇也是被蒙蔽,儿臣不怪父皇。此次,父皇能还我一个清白,我便已经很开心了。”
“委屈你了。”
蒋宁兮抿嘴,心中不客气道:知道委屈还不多加以安抚,哪怕有半句惩戒蒋苏霖的意思也好啊。
“父皇,儿臣不委屈。”
“你且歇着,有时间再来看你。”
“是。”
她收拾收拾,拜见过太后后便回到府上。秋琛歇了一下午,晚上则带回一沓纸。
那是先前蒋宁兮叫她去查府上的人,此时已经出来结果。
自小燕的异心被小燕察觉,蒋宁兮便怀疑府上还有其他势力的人,于是叫秋琛挨个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