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闻言微怔,随即笑道:“修道之人理应需吃得苦中苦,耐常人不能耐。”

轻声细语似三月里的春风,泌人心脾。

可惜没办法让人饥肠辘辘的小肚子凭空填饱。

头顶轻飘飘的麈尾拨过发。

妤若把视线从蘑菇上撕下来,蹙着小眉头站起身,赶在执握拂尘的女子说教后紧凑开口:“那小师叔也不能白白给人做法事!”

素衣女孩仰起的眉眼隐隐约约透着幽怨,“这都第几次了,他们根本就不知感恩!”

可不幽怨吗?

大老远跑去百里之外的莫家村做驱邪法事,结果事后别说报酬了,连个粗馒头都没捞到。

其他不说,起码得把付出的气力补回来吧!结果忙活了大半天,反倒是她们落了个吃力不讨好!

妤若鼓起了腮帮子,想到那些日渐理所当然,把她们当牛使唤的乡民,忿忿不平地嘀咕。

真真是好一群得寸进尺,不讲道理的人!

说到底,不过是吃准了小师叔不会不管他们!

心思都往脸上流露,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女孩似饿得恨了,手始终徘徊在腹部,那小眼神飘来,幽怨怨的,止不住的可怜巴巴。

接收到她的情绪,无尘子敛了敛眸,“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

妤若敷衍地哼了哼。

每次都这样,护着那些人又怎么样,不过是那些深山里养不熟的白眼狼…

自顾自生闷气的女孩秀气的鼻子突然动了动,寻着气味,撇开的小脸转了过来。

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纸包。

有丝缕风席过,卷起渗透出的诱人香味,直勾地本就空荡的肚子咕咕直叫。

无尘子往前递了递,由着妤若目露惊喜的接过,注视着这着急忙慌的小动作,她低垂眉眼,浅浅笑着,“可真的半点修道人的样子都没有。”

“如果修道人就要跟小师叔一样,我可是半点都不想做这修道人。”妤若揭开纸包裹,露出里面油光发亮的葱花饼。

只有一个,比巴掌大点。

也不知道的什么时候买的,还有淡淡的温度。

妤若顾不上念叨了,对折掰开,要同小师叔分分。

饼还未撕开就遭到了拒绝。

作为修道之人的小师叔看起来是打算把那些框框条条贯穿到底。

不死心地试了几次,望着她的女子摇了摇头,“不是饿了吗,快些吃好,我们好赶路回道观。”

妤若只能咬上了葱花饼,“小师叔可不要步了师傅的后尘。”她含糊地说着:“我早就怀疑师傅是饿死的,才不是修道成真…”

哼唧哼唧吃着,罕见地没有听到小师叔的反驳,妤若几下解决完葱花饼,抬眸去看。

就见本来静看她的小师叔眉微微蹙着,目光专注地落在一个地方许久。

像是在观察什么东西,又或者说不太确定有没有东西的存在,而去探寻。

“小师叔在看什么?”

打量着郁郁葱葱的草木丛,除了有点乱和以往经过的地方没什么不同,妤若草草拍了拍手,往小师叔看的方向径直跑过去。

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叫人制止的声都落了一步。

妤若用手拨开了杂乱无章的枝叶,目光所及的景象让她怔愣在原地。

就保存着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吓傻一般。

无尘子表情微变,几步上前,拉着呆愣住的女孩往后挡住,侧目去看那草丛中的生物。

方才短暂的停留让她察觉到了几不可觉的呼吸声和血腥味,因断断续续,似有若无,她无法分辨,还不及去证实,妤若莽莽撞撞跑上去,僵在那,好似看到了什么害怕的生物。

她原以为是什么恶物,没想到,目光所及的,会是一个人。

一个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女人。

只需几眼看出了那身绛红衣袍并不仅仅是本来的色泽,没有感知到邪祟存在,无尘子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探探闭目躺在一片葱绿枝草中女人脉搏。

指尖刚碰到了,手腕就被反锁。

肌肤上,流失温度的掌心与指骨泛着凉,那罩住手臂的扩袖顺势下滑,有干涩血红蜿蜒迤逦而下的斑驳痕迹。

低卷过的清风带来丁点血腥味。

无尘子顿住,从中传递来的力道不轻不重,与其说是钳制,不如说是身体对感知到的危险本能地抵御,一切都在人无意识下发生。

伤得很重。

妤若从她身后探出头,眼眸好奇地盯着瞧,“小师叔,她是这山里面的精怪吗?”

“为什么这么问?”

妤若又看了一眼,小声嘟囔:“普通人哪有长成这般模样的,小师叔你看看,她不是迷惑人心的精怪是什么。”

光一眼就像要摄人心魂似的,她都险些着了道!

“以往我就讲过,不要单单用眼看事物。”无尘子回神,正色地解释:“莫要胡思乱想,是普通人。”

把手肘间的拂尘递给妤若先抱着,无尘子低声念着安神咒,空出手去轻拂开腕间的手,过了好一会,不轻不重锁着的手腕才得以解脱。

抬眸看着那垂落在繁叶上微微拢起的手指,无尘子哂笑,貌似也不是她口中的普通人。

想法一闪而逝,她摒除杂念,垂眸专心查看,越是停留眉头就蹙几分。

眼前人所受的伤比她想象当中的更加严重,不仅仅是数不尽的外伤,还有内伤,气息微弱,脉搏缭乱,难怪方才会让她感到怪异。

慢慢收回手,无尘子温雅的眉间紧锁。

也不知是经历了怎样的惊险,才落到如今这种处境。

如果放任她留在这,后果不难想象。

妤若抱着拂尘,看到小师叔轻手把人从地上背到身上,一番动作为了顾及女人身上的伤势,做得小心翼翼。

不做她想,小师叔这是要把人带回道观。

都一穷二白了,还打算救济她人。

无尘子侧眸,“走吧。”

妤若瞅着肤色胜雪,下颌抵入小师叔颈窝,好似淡然沉睡的女人,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耽误了些时间,天边的曦光不再朦胧,仿佛顷刻间笼罩了整个天地,照亮人前的光明。

山中小道上,渐行渐远了两道身影。

山路本就不好走,负重背着一个人长途跋涉,无尘子白皙的额间泌出点点汗珠,气息稍稍有些不稳。

妤若有心想要出份力,不过纤细矮小的身板怕是还没背几步就要被人盖在下面,完全没必要上前做无用功浪费时间,乖乖抱着拂尘,不再东张西望拖沓行程,跟紧脚步。

昏迷的女人依旧未醒,轻轻靠在肩颈当中,零碎的发丝随着前行晃悠。

升起的日光落在身上,斑驳的光穿过长睫,在眼帘落在浅浅的剪影。

素色的道袍立起一小截衣襟,不时有碎发撩过裸.露在外的那一片肌肤,在几经行走中,肩颈枕着的人微微侧了头,几不可觉的呼吸覆撒在了本就似有若无做痒的颈肌。

好似有人凑近嗅闻。

无尘子睫羽微颤,加快了几分脚步。

讨厌鬼就觉得离谱,离了个大谱。

见宿主对那些人游刃有余它当时放下了心,然而小心脏没放松多久,就看到宿主公然放大海,突然想起了这该死的强制任务不做不行啊。

好不容易你来我往走到了命定的坠崖点,还得和人周旋几下以表真实地跳崖。

讨厌鬼心情复杂,只能说它的宿主真的是相当的敬业了。

万丈深渊啊,眼睛不带眨自己跳下去,它的小心脏差点当场猝死。

这可不是蹦迪,真真实实地跳崖,一眼不见地,跳下去还得掉好久才到底的悬崖,会成肉酱那种!

经历了好几分钟的高空抛落,就在讨厌鬼心惊肉跳,只觉会不会领盒饭直接去世的时候,强制任务完成了。

虽然完成了,但宿主为了做这个任务,也半点没落到好。

看着重伤昏迷的宿主,讨厌鬼愤愤不平,握紧拳头,要不是接二连三的失败,她们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连个片名都不知道还得接受强制任务的地步。

说到底,还不是玩命。

这种时候,讨厌鬼理所当然迁怒了,怒视着任务目标,它心里的怒火还没有喷发燃烧,就倏地戛然而止,熄的火,变成了哑火。

乌黑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像是分析难题一样盯着出现在宿主身边的人一个劲地看。

怎么回事,目标竟然没用之前那些世界的外观了!?

讨厌鬼震惊了。

上面经费足够了?

这个世界还给目标换了个皮?

还是说,怕经历了险些领便当之后会被她们迁怒?

胡思乱想了一会,讨厌鬼猛然拍了一下头。

要是这样的话不是更合心意吗,她们本来就是地地道道迷人又可爱的反派角色,专门来搞别人的讨厌值的,现在换了个外观不就更妙了吗?换位思考,不用担心宿主答应目标追求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模糊了记忆的宿主似乎总是会被目标莫名其妙地喜欢上,进一步地追求然后貌似顺其自然地在一起。

讨厌值如泄洪,喜爱值满天飞。

现在换了外观是不是这些糟心的事情也不用担心了。

讨厌鬼摩擦下巴,心思不知道触了哪根神经,突然抓住了模糊记忆,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上个世界宿主说过似是而非让它感到怪异的话。

宿主似乎知道很多它不知道的事情,甚至透露出记得从前自己的事情。

那些话语中,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但细想,它又没办法去分辨。

讨厌鬼出神地望了望远方,恍然地发现自己,似乎有点不太记得,是经历了什么才和宿主进行绑定开始这一切的了。

摸着菱角,讨厌鬼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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