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个能及能帮的请求,在折返正殿之前,无尘子提着食盒去了卧榻的静室。
接过无尘子递来的衣袍,苏雪没有再作什么妖,曲肘捧着道过谢。
无尘子目光澄澈,融着慈悲温和,“苏施主客气了,若无事还望多加休息。”
目送颔首示意转身离开的清瘦背影,苏雪长睫垂下,并未在此多做停留,抱着新得的衣袍,好不悠哉地行在长廊中。
虽然讨厌鬼对目标自带特殊敌意,也不得不去承认,这个世界的目标真的太宽和善良了吧。
就像是…能够包容万物,辽阔无际的大海?
原本它以为这个强制任务多多少少会有点波折在内,没想到是直接开了绿灯,说是畅通无阻也不为过。
要知道首次的强制任务内容除了定点式跳崖,她们还需要在目标身边待够七天才行。
第一阶段她们可以主动完成,接下来的就有一部分需要看目标意愿了。
真的有人会无欲无求平白无故收留一个看起来就很有问题的人七天?
讨厌鬼摸着下巴,用这几天所见的经历说出了回答。
嗯,目标会。
温润无害的明日在时间的推进下,添了几分温热,倚在一处枣红廊柱,苏雪挑眼望着穿透云雾落在眼前的光晕,微微阖眼。
倒也真有几分耀目感。
闭目养神的人仿佛午后休憩的雪狐,懒洋洋地接纳享受着温暖的日光,耳尖翕扇,驱散那些可能会扰人闲的家伙,慵倦随性。
明媚的润光倾泻在身,晕开在青丝脸廓,沉闷素雅的道袍渡上了净透。
妤若在送走大妖精后,自己也舀了一碗。
清粥貌相看起来还可以,进了嘴就暴露出了本性,她差点硌到牙。
想到这种东西有那么几分可能送到自家小师叔面前,妤若小脸瞬间苦巴巴。
大妖精丢人是小,她涉险糟蹋粮食是大!
抱着我入地狱我要自救的小心思,妤若脚下生风,试图借着速度逃过一劫。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在正殿碰了个空。
定安道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个来回,妤若愣是没有遇到想要遇到人,无论是无尘子,还是可能会撞到的大妖精。
气喘吁吁地撑着墙,妤若额头冒着汗,从流逝的时间里看,估摸要发生都发生了,她再怎么急着找也没什么用。
苦哈哈地想,果然有道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就地休息了片刻。
妤若安慰自己。
等会闷头先认错,总能免去呵责。
这么想着,眼角余光突然瞟到什么。
老天爷总喜欢跟人开玩笑,你心急想寻的时候万般寻不到,不想寻的时候只需一个转眸回头,就会发现,要寻的人或物就在那。
不过遇到的不是小师叔,而是让她暗自警惕的大妖精。
妤若一个悬崖勒马,连忙缩在柱子后。
过了一会,悄咪咪探出头暗自观察。
亲手递上的食盒已经不见踪迹,看样子是没有意外落在小师叔手上了。
心里苦水刚起,里里外外恨不得看透人的视线不小心落在她的曲起的手上。
那、那好像是她们道观的道袍…
眨了眨眼,妤若又把视线投过去。
什么好像啊!明明就是!
而且不仅仅是手上,连身上都是啊!
在膳房的时候,因为说出口的话被正主听个正着,妤若提心吊胆,哪还有闲心注意大妖精身上穿的是什么,满心为自己陷入危机随时可能消逝的小命着想。
现在回忆起来,好像那个时候就穿了…
细想也没什么,人总归要换洗衣物,这住的几天里,按照小师叔的待人亲和的态度,肯定会为这个受伤不轻,衣衫破烂的人备好衣物。
而道观根本没有其他样式的衣物,能给的也就只有道袍了。
但!
妤若缩回头,背紧紧贴着柱身,咬着手指,“这里可是小师叔的住处啊!”
小师叔不是在正殿吗,就算用膳也不需要倒回歇息的静房。
妤若觉得没有人会光明正大偷一件衣袍吧…
转念就抛开了这种可能,回归正题肃着小脸认真思考。
正殿和其他地方她都没有遇到小师叔,大妖精手上消失的食盒,种种应证了刚才两人应该是在一起的。
眼下看来,小师叔不仅是倒回来了,还把大妖精带回来了,甚至衣袍…
所以到底是做了什么,离开还需要拿一件衣袍!
还有,那衣袍不会是…小师叔的吧…
毕竟师傅师叔们早已不在,因某种原因,又避免睹物思人,那些旧衣物随着烧去…
眼眸发颤,妤若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当初静室窗口看到的画面,又想到了膳房中的言语歧义,咬着手指的牙下意识一紧。
十指连心,痛意钻心。
妤若倒吸了口气,又反应过来自己缩在的地方,急忙捂住嘴,缩在廊柱后面。
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了一会,没有听到声音,妤若提起的气放下,轻轻拍着胸口。
很好很好,没有被发…
“还要躲在那到什么时候?”
劫中逃生的内心还没有剖析完,一道声音就把即将勾画的字眼无情打散。
妤若一时间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不会吧不会吧…
探头看了一眼,人还是那个姿势,眼睛似乎没有睁开,也没有看过来,应该是没有发现她在哪,或者只是觉察异样,吓唬人的。
观察了片刻,妤若隐蔽探出的头缩了回来,一边放下心,一边盘算着离开的路线。
“藏在…”
苏雪小臂碰着柱面,垂眸看着一动不动,恨不得和廊柱融为一谈的小道姑,开口问道。
话音刚起,就见前一息恨不得化作雕像的人一瞬间跳起,竟然用素蓝道袖挡住脸,失声尖叫起来。
“啊——!!!”
清脆女音穿透云霄几经回荡,翘檐上歇息的鸟儿连忙丢下几根融羽,片刻不停振翅逃离。
“…这作甚。”缓缓说完余下未尽之言,苏雪食指微弯碰了碰耳垂,眼底涌现丝丝诧异,打量着用袖袍捂脸哆嗦尖叫的女孩。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姑娘胆子与鸟雀相似。”
不过她的体贴显然无法使人安心。
妤若尖叫止了好一会,才稍稍撤开了一点点袖袍,缝里露出的眼眸说不出的气闷,用带着哭腔颤抖的声音恨恨地说:“谁叫你一点声音没有跑到我耳边说话!”
居然暗喻她胆小,明明是个人都会吓到好不好!
上一秒她反复确定了那边的人没有任何动作,谁能想到卸下警惕后,下一秒人就出现在身边。
无声无息,耳畔多出咫尺的声音,幽幽的酷似冬日里湖泊的水,凉嗖嗖的,一下子从脚底串上头盖骨,试问她能不被吓到吗!
连礼数性敷衍的施主都不叫了,可见小道姑心里有多不满,吓得有多狠。
对上控诉的视线,苏雪表示相当无辜,“小姑娘莫不是记错了,我刚才可是有出声叫你出来的。”
可是,某个人不但没出来,还缩在柱子后思索着怎么巧妙避免被发现地溜走。
“所谓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苏雪眸光幽幽地打量了着她惊慌失色警觉不已的模样,“只是没想到山崩地裂了。”
言下之意,你不出去,我只能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会因此吓成这样。
“你——!”听懂了意思,妤若一个字卡了半天,最后憋着气,“你强词夺理!”
说完,似乎觉得没占上风,撤开的衣袖重新罩脸,背过身不去看人。
好一副打不过说不过暗生闷气的样子。
盯了半响,苏雪微微俯身,身侧的发丝垂落,启唇冲着露出来的小耳朵吹了口气。
不出意外,一声尖叫再次响起。
“不胆小?”提着想要捂耳逃窜小道姑的后领,苏雪眉眼带笑,“这次小姑娘可是知道我在身边,怎么还会被吓着。”
被提溜住命运后颈,妤若摸着耳朵只能在原地蹦跶,小眼神狠狠地剜着没有丝毫歉疚,反倒满眼含笑的女人,“要你管!”
不具备伤害的攻击当然是没有被人放在眼里,苏雪捧着衣袍的手覆在下巴上,“亦或许,小姑娘怕的不是这些,而是…我?”
慢条斯理的话语中,幽深难测的凤眸落在了动作有片刻停滞的小道姑身上,从中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苏雪眉梢微挑,“哈,还真是怕我,为什么,我又不吃人,对细皮嫩肉的小道姑也没兴趣…”
你这么说更恐怖了好吗!
而且为什么要专门提起细皮嫩肉,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是不是…
妤若瞪大眸子,无不骇人惊悚,反抗得更加激烈,手舞足蹈蹦着,但挣脱了半天自己都累了都还没有挣开,只能狐假虎威,厉声为自己涨气势,“放开我,我要去找小师叔!”
还把小师叔搬出来压她了,苏雪垂眸看了她一眼,唇畔噙笑,倒也真的放开了她,不过脚下辗转,不偏不倚拦住了她逃跑的去路。
几次被挡,妤若本就挣扎的无所剩的体力消失殆尽,彻底颓然累了,缩在廊柱边好不委屈,“坏人,小师叔和我好生待你,对你有恩德在身,你还欺负我,你没有心,你果然是大妖精!”
一连三的指认,委屈巴巴的控诉,还真有那么点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意味,但她口中的人真像她说的那样没有心,还在笑意盈盈地静静看着她,似在瞧她还能说出什么。
妤若不想让小人得趣,闭上嘴,气闷地撇开头,不看人也不想理人。
苏雪站在一旁,没有再去招惹,等人歇够了,不会气背过去,才回归最初话题:“小姑娘藏在这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