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穿透的手,芊润的指尖不断颤抖。

她，碰不到。

抓住那道身影的不是她。

是其他人。

隐隐约约察觉了哪里不对劲，楚黎怔愣地看着,空中悬挂的身影缓缓地抬起头。

湿漉的长发滴着鲜血，随着动作下滑,露出了粘稠发簇下血迹斑斑的脸。

与那双死寂无光彩的眼眸相视，楚黎控制不住瞳仁紧缩，半是震惊半是迷茫地往后退。

那是,我的模样…

不,不能说是她的模样…

而是,那道身影就是她。

楚黎颤抖着注视着自己的手，恍惚间记起了。

原来她早就死了。

死在了平平无奇的一天,死在了那场欺骗，死在了两年前。

死在了让她感到心安的夕阳里。

夕阳下的血色花朵很美。

有个女孩永远留在了16岁的秋天。

苏雪侧眸看了她一眼,握紧手中冰冷僵硬的手,一点点将那道身影拉上来,直到带回安全地带。

站在那，浑身是血的身影一动不动。

楚黎捂着嘴，颤抖地看着她，同样一动不动。

她们就那么看着对方。

一具尸体与一抹灵魂。

金昭音从来没想过事情会是这样的。

当初遭受欺凌落到那种下场的竟然会是身边这个胆小却乐观的女生。

脑中浮现看到了的一切,又想到这段时间相处的时候，金昭音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平白无故遭遇苦难。

是因为她人的嫉妒，她人的放任，他人的漠视,彻底让一个才16岁的女孩,没有了憧憬的未来。

苏雪蹲下身,在天台边缘捡起一根黑色的一字夹。

指腹抹去上面的灰尘，她缓步走到尸体面前，放轻动作撩开潮湿的血发，替她别在发间。

“抱歉。”

‘楚黎’喉腔发出艰涩的气音，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要道歉。

伤害她的人里面，从来没有这个人，甚至她能感受到的，一直对她释放的善意。

发间的动作很轻柔，似看不见粘稠腥臭的脏污，害怕弄疼她般温柔地替她梳理着头发。

就像外婆替她扎辫子的时候。

融着血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楚黎’僵硬地伸出手。

伤痕累累的掌心躺着一根坏掉的一字夹。

那是保安室门口不属于她的那根。

沉默地接过折断的一字夹，苏雪没有说话，只是替她别好了两年前掉落的发夹，眼睫下敛。

一次次让你经历不幸，没办法做出任何改变，我很抱歉。

【副本：废弃的学校

——曾经，一场校园暴力夺去了年轻无辜的生命。

连绵不断的噩梦让见证者滋生恐惧，为了逃避，所有的人选择离开这里。

自那日起，旧校彻底荒废，无人问津，人们好像忘了一切，继续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除了，旧校里，那个没办法离开的‘人’。】

【死亡名单：楚黎，16岁，高一新生，自小与外婆相依为命，性格心细腼腆乐观坚强。

死亡地点：废弃的学校。

死亡时间：9月30日。

死亡原因：校园霸凌。】

【当前副本已经结束，请两位玩家即刻离开。】

站在天台边，两人仿佛没有看到天台边出现通往地面的阶梯，注视着剧烈颤抖，无助哭泣的女生久久没有动静。

听着脑中环绕的冰冷机械音，看着缓缓向她走来的身影。

楚黎记起了一切。

原来她早就死了啊。

就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就因为那些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她就那么死掉了…

那些人在那之后甚至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明明因为这一切，外婆也跟着她一起死掉了…

明明说过要活到一百岁，明明说好等她长大了要好好孝敬外婆的…

可是，因为她，外婆就那么死掉了…

痛苦的记忆让楚黎抑制不住尖声呜咽，捂着头瑟瑟发抖，

现在，那些人得到了惩罚。

可…外婆没办法回来啊

眼前全是那张苍老的笑脸，楚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冷。

直到冰冷的温度按在了手背，是她那具早已死去变得冰冷的尸体。

眼泪顺着眼眶大滴大滴地滚落，掺着鲜血，楚黎眼眸倒映着斑驳的血痕。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回到了那具冰冷的身体当中。

楚黎好像听到了外婆的声音。

“小黎…”

不是错觉…

楚黎呆呆地瞪大眼。

眼睛都不敢眨地注视着一步步向她走来的慈祥老人。

“外…婆。”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怕惊醒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

“怎么这么看着我，小黎不认识外婆了吗？”

不是错觉…

“外婆！”

不顾一切地埋入那温暖的怀抱里，楚黎哭的泣不成声。

不可置信又不愿意放开。

像以往每一次一样想要一直赖在这个怀抱里不出来。

外婆温柔地拍打着她不断战栗的脊背，“遇到不好的事情，怎么不告诉外婆…总是这样，喜欢一个人撑着，要是早知道，拼了一把老骨头我也要为你讨回公道…在外婆的心里，小黎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是卖上一辈子饼，外婆也不想小黎受半点委屈…”

听到外婆絮絮叨叨，楚黎眷恋地抽泣，“我错了外婆…”

机械的冰冷音再次响在耳边。

【恭喜你，幸运儿，完成本次副本，即将跳转现实世界，请做好准备——】

听到机械音话中的意思，楚黎眼眸扩大。

回到现实世界？

可她、她们不是死了吗？

像是知道她像什么，机械音继续道：【是的，不过无限轮回世界可以帮助你们，重新回到现实世界的某个时间点。】

她和外婆可以重新活过来…

楚黎心中猛地一阵，看着外婆慈祥的脸，紧紧地抱住喜极而泣，不断感谢脑中的声音。

就算再茫然迟钝，楚黎也知道这个所谓的副本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只是为了让她报仇，为了让她消除怨恨，为了让她和外婆重聚。

现在还要帮助她们复活…

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在冰冷的机械音中却是轻描淡写。

【不用谢谢我，天底下从来没有天降的馅饼，得到什么的同时，也要给予相应的报酬。】

楚黎擦干眼泪，神情坚定道：“那我能为你做什么？任何事情我都可以！”

【并不需要，我说过你是幸运儿，当然，你同样不用急着感谢我，选中你的不是无限轮回世界，无限轮回世界也已经得到了酬劳，这是你应得的。】

看着天台上相拥的婆孙俩人，知道没有她们的事情了。

金昭音唇瓣动了动，“希望你的愿望，能够实现，希望以后，不会遇到那些神经有问题的人。”.七

最后看了一眼，苏雪在黑猫的咕噜声下转身离开。

注意到她什么都不说就走，金昭音一边跟上去，一边谴责：“喂，你这人太冷了吧！”

“不然呢，像你一样说些废话？”

苏雪不等她顶嘴，不紧不慢地淡声说：“她会如偿所愿，不是相当明显的事实吗。”

意识到又在暗讽她瞎，金昭音皱了皱眉。

倒是没顶，而是努了努嘴。

行了，知道你嘴硬心软！

感受着外婆的安抚和温度，听到机械音的一番言论，楚黎突然记起了一路同行的两位大佬。

回头去看已经不见了她们的身影，楚黎连忙松开外婆，跑到天台边。

笼罩迷雾的废弃学校上空层层穿透下一道道曙光，倾泻大地，楚黎身上的伤痕血迹缓缓消失，蓝白的校服干净整洁。

十六岁的女孩青涩稚气，秀丽的眉间尽是朝气。

不知道机械音又说了什么，楚黎小鹿般的眼眸润着水光。

她望着那两道背影，手做喇叭状，大声喊道：“…谢谢你！”

“谢谢你们！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们！”

……

金昭音疑惑地回头，看到天台边冲她们招手的女生，同样举手挥了挥，做着告别。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冲着身边人问：“她刚刚叫你什么，xue…雪？什么时候你们称呼变得这么腻歪了？”

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字，金昭音当然不会错以为是在叫自己，毕竟说起来有些尴尬，她好像没有在楚黎面前自称过。

称呼之类的只能是叫身边的人。

“谁知道呢？”苏雪沉思了一会，字正腔圆继续道：“我认识一个耳科医生，熟人推销打八折，需要跟我说一下…”

金昭音面无喵情：“滚啊！下次不要说话了！”

一番好意被辜负，苏雪没有任何失落，为自己正名，“纠正一下，是你先向我开口问话，我只不过是礼貌答复。”

金昭音：“……”

走出了一段距离，校外一如既往，除了少了那三个人和一个叫楚黎的女生。

限量版的车还停在那。

盯着车头凹陷的地方，金昭音心里还有点低迷，“真是便宜那三个人了，因为一己之私害死别人还没有得到任何惩罚…”

话语刚落，身后的旧校轰隆一声。

高楼建筑不过瞬间塌陷。

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一片废墟，金昭音话锋一转，“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她们了…”

“放心，所有人都会为自己的过错得到应有的惩罚。”苏雪转身看着，浅色的唇角缓缓扬起，“那三个人，会像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一样，一直重复着在这片空间中经历的事情。”

瞄到那抹笑，金昭音没忍住搓了搓手，不愧是比鬼还鬼的人，笑起来真阴森。

不过…

金昭音想想，“一直重复，迟早会麻木的吧，因为那变得稀松平常。”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苏雪声音没什么波动，“知道接下来会发现什么又没办法改变，往往比不知道，更加恐怖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