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油灯光熄灭后,周遭伸手不见五指。
当人视线受到了阻碍,听觉将会自动取代。
扛起那一份懈怠,不受控制地提升,再提升,不放过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
那些稚嫩的声音嬉笑着,啦啦啦地哼起了童谣,仿佛有一群孩子围在身边,欢快地手牵手转着圈。
手掌紧紧抓握的提灯柄渐渐受到凉风的侵蚀,如冰入肉刺骨。
李老额头渗出冷汗。
失去了光源,他的右手早已本能地抬起,在空中摸索。
可除了冷风,别无他物。
“我们玩游戏,很好玩的小游戏啦啦啦,不能拒绝,不能抗拒,不能逃跑,你会感到愉悦,你会获得快乐,你会从痛苦中品尝甜蜜啦啦啦~”
轻快的童谣不绝于耳,像是催促的号角,迫使他抬起腿,一步步走向前面明知有尖刃陷阱的房子。
凉意从脚底灌入身体,一股股涌向头顶。
冲击得李老气息不稳,手几欲哆嗦。
油灯晃荡的嘎吱轻响。
不一会失力掉落,砸在湿濡的泥土里。
恐惧就像从毛孔中缓缓溢出的汗渍,一点点覆盖,流淌,不紧不慢地将他吞噬。
李老拼命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布鞋没有任何所动,踩在软泥上。
每一步似踩在埋着地雷的土壤上。
明明知道前面是什么,可是他没办法逃。
每落地一步,当平安来临,庆幸喘息还没来得及升腾,恐惧不安如海浪将之击退。
每分每秒陷入胆战心惊。
周围童谣不散,占据他的脑海。
“你在害怕吗,为什么害怕,很快乐的~”
“从前不是很喜欢吗,老伯伯~”
“嘻嘻嘻嘻嘻嘻,好玩的小游戏,我们来玩好玩的小游戏,啦啦啦~”
李老急得后背冷汗涔涔,死死地瞪着前面,拼命吞咽着口水。
再不想相信,他现在也得回归现实。
那些曾经手无缚鸡之力,被他指染逼迫生不如死丧命的孩子化成了厉鬼,来找他报仇索命了。
其中一道声音幽幽。
“难道是不想和我们玩吗?”
阴凉的质问让李老骤然窒息。
有东西掐住了他的脖子,肺部积攒的空气一点点的抽离。
李老前进的步伐没有停,来到了房子的面前。
身体的控制权再次回到他手上,但他缺氧到窒息,身体软绵绵提不起哪怕一点力气。
原本僵在空中的脚就那么沉沉地踩在了标记1的房子格的边缘,冰冷锐利的刀刃瞬间破开了布鞋底。
它划开轻薄的皮,逆着点点滴滴溢出的血珠,不紧不慢,挤入脆弱娇嫩的肉当中。
疼痛从脚掌蔓延每一条神经,李老嗬嗬地怪叫,窒息和痛苦像是一把利剑,把他整个人分割成两瓣。
死亡正在向他逼近。
喉咙在惧怕下变得异常干涩,求生欲促使他手紧紧地探伸在空中,赤红着眼拼命吐出的是无声气音。
他尝试了几次,才有了刺耳的嘶吼。
“等等…”李老再也不敢造次。
利刃已经贯穿了脚掌,血肉分离,筋管寸断。
他忍着剧痛,掐着嗓子轻声道:“怎…怎么只能一个人,游戏要一起玩才有意思啊。”
他拼命想着办法,尽量拖延时间想要脱离困境。
处于求生本能的李老没有发现在他这声下意识的话出口后,空气更加冰冷的几分。
周围的童谣没有停下,其中有几道应答。
“那我们先来。”
“老伯伯乖乖不要动哦~”
“坏孩子会得到惩罚~”
“不听话,活该得到惩罚。”
脖子的掐感消失,李老迫不及待地接话。
他咬紧牙关从刀刃上拔出割破的脚。
心里疯狂咒骂这群没有死干净的小畜生。
感受到身边掠过的风,前面湿濡的泥土上响起踩踏声,李老充血的眼满是轻蔑,无不暗讽。
小崽子就是小崽子,活着的时候任他拿捏。
死了还不是一样!
脑中回忆起了那些稚幼鲜嫩的小崽子,曾经痛苦无措慌乱的呜咽叫喊。
挣扎抗拒得像只毛茸茸的小鸟,被人捏住了身体又只能任他为所欲为的画面。
剧痛渐渐被兴奋亢奋占据,化作另外一种致命欢愉的快感,拼命摄取的空气急促入肺,火烧灼热。
就在他无法自拔的时候,一阵冷冽的风袭来。
那些画面消失,昏暗将他整个人笼罩,哭腔和呐喊变成了周围阴冷的童谣,四面八方源源不断。
李老猛然清醒。
原来是它们已经跳完了。
嘻嘻哈哈地叫他快点进行游戏吧。
上涌的温度瞬间如坠冰窖。
李老惊骇到失声,“怎么那么快!”
轻快的笑声倏地静音,
“怎么,你不愿意?”
“你觉得你权利拒绝吗?”
“到了这里,你只能乖乖听话,哄我开心了,你还能活久一点…”
“我不嫌弃你脏,还给你好吃的好玩的,有什么好抗拒的…”
属于孩子的声音渐渐和另外一道声音重叠。
窒息感再次涌现,李老瞪大眼,血丝攀附眼球,只能哀声求饶,“我…我玩…”
右脚的痛感抽拉着神经,浓重的注视感从漆黑里密密麻麻传到李老感知上,紧张惧怕地咬着牙。
他绞尽脑汁地回想房子的大小,房子的距离。
但是,全是徒劳。
看过很多次,可他跑了多远,把经过的房子抛之脑后了那么多次,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在越来越高昂的童谣下,李老控制不住身躯发抖。
看不清的前方,是一条等待他踏入的死路。
这个认知清楚地传达在每一条神经。
不!
他一点都不想死!
还有大把的乐趣没有享受,还有一堆的钱没有花完,他还有几十年的时间!
不,绝对不能!
李老拖着流血发软地腿仓皇逃窜。
四周漆黑一片。
愈发轻快的童谣刺激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受伤的右脚失去了知觉,一头栽倒在地。
“噗呲噗呲”
“滋吱滋吱”
是什么刹那间喷涌的声音。
是有什么液体渗入本就湿濡的泥壤里。
李老痛苦难忍地瞪大眼,几乎要脱离眼眶,从中掉下来。
他的喉间不断发出嗬嗬的嘶吼。
原来,他一不小心整个人躺在了1-9格的房子里,那个房子变得很大,大到足以将他四肢容纳。
尖锐的刀刃对到手的猎物毫不留情。
伴随着他的凄厉惨叫,四周有无数道懵懂无措的疑惑发问声。
“你为什么不管不顾进来了?”
“不是说过不可以的吗?”
“为什么要擅自进我的小房子,这是属于我的小房子,没有允许,你不能进来的。”
“为什么要不管不顾闯进来?”
一道道天真烂漫突然被滔天的痛苦尖啸撕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的血留了一地,好脏,好恶心!”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为什么要擅自来到我身边!”
“我有爱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让我离开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擅自闯入我的小房子!”
似坠入无尽深渊后奋力发出的呐喊。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
竖横连接刀刃密集,它们不费吹飞之力割破了李老衣服,不留余地地贯穿软嫩的肌肉。
鲜红的液体顺着冰冷的刀面下流。
有什么东西率先被割成了两段。
“啊啊啊啊啊——!”
痛不欲生,李老第一时间想要挣扎。
但是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越挣扎,陷入的越深。
每一处肌肉都正在被割裂。
碰到骨头了啊。
锋利的刀刃没有停下。
它们很有耐心,水滴石穿。
一点点凿弄着发出抗议的白骨。
形容不出的强烈疼痛让肌肉鼓鼓跳动。
“嗬嗬啊啊…”
绝望痛苦无助。
死亡的黑暗将他笼罩。
渐渐的,耳边的童谣消失不见。
好像那些超自然生物离开了。
李老鼻翼除了铁腥味,萦绕潮湿的泥土味。
劫后重生的喜悦不禁在心中掀浪。
他迫不及待动弹身体想要逃走,然而不仅是失力没办法起来,上面还多了什么重量。
没有完全消失的感知告诉他,有什么覆盖在了身上,扑扑簌簌,黏粘在皮肤上。
李老挣扎地睁开眼。
细小黏甸的东西瞬间挤入他的眼球。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埋在了土里。
潮湿的泥土像是编织的网,有微弱的气顺小洞涌入地底,叫他能够贪婪地喘息。
四肢躯干遭到利刃分割,李老根本没有剩余的力气去挖开上面的泥土,整个人和泥融为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好像听到了一阵阵波动。
是有人从这里经过。
可他早已发不出声音,微微张开的嘴伴随震动填塞入了湿土。
每踩一步,泥壤下陷一点。
他只能这么靠着微薄的空气,清晰没有一点遗漏地,细细感受身体被利刃切割的过程。
……
得出的结论让三人沉重。
尹秧把东西恢复原位,不管心头如何窒息难忍,当务之急还是马上找出所有线索。
只有离开,才有机会帮助正在受难的人。
她率先走出里屋。
金昭音跟着前面的苏雪走着。
四周发生变化,环境一样,但出现了很多模糊的人影,一群孩子被绑着手脚,胶带死死地封住嘴巴,瑟瑟发抖地缩在脏污的被子角落。
无法看清眉眼的情绪,金昭音也能感觉到他们在哭泣害怕。
门外走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身影佝偻。
蹲在那群孩子面前像在挑选。
最后伸向其中一个稍大的孩子。
孩子往后缩又仿佛顾忌什么,突然她身后探出一个小身影把来人撞倒。
透过模糊的轮廓,和来人举起巴掌未落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其中相对‘贵重的货品’。
此时,来人将手,伸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