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在这儿，宸王大营就在旁边，到时候我们的人会把大营里的镇西军都引出去，请爷转告右贤王他老人家，务必不要留宸王活口。”

几个粗犷声音没有搭理他，互相用西狄语说着什么，似乎是在研究那张布局图。

谄媚声音顿了一下，又道：“另外……我们老爷问，下一批供给太子爷的货能不能提前一点时间送到，宸王前几日刚把太子爷的罂粟园子烧了……”

一开始骂人的粗犷声音冷哼了一声，道：“行啊，价钱提高一倍。”

谄媚声音立即求道：“别啊，您看右贤王跟太子爷合作也有多年了，不能在太子爷有难的时候见死不救是不是？”

另一个粗犷声音邪笑道：“回去告诉你们的烟鬼太子，他要是能把湖城割给我们西狄，我们年年免费给他上供罂粟！”

一句话引得几个番外蛮子哄然大笑。

谄媚的声音忙道：“这都可以商量，我回去就让老爷给太子殿下写信。”

躲在矮墙下偷听的唐无忧却是气得不行，她这是听到了什么劲爆消息啊？太子联合西狄想要暗害宸王？还有可能为了得到罂粟而把湖城割让出去？太子爷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吧？联合外人害自己弟兄勉强可以说是私人恩怨，反正皇家一般也没什么亲情。但是国土是你自己将来要继承的啊，为了罂粟连自己的城池都不要啦？

再侧耳倾听，那边已没了声音，她皱了皱眉，觉得必须要把他们怎么暗害宸王探个清楚。

想到那个冷硬严肃、有点霸道不讲理、却又会亲手给她编头发的人，她绝对不愿承认自己是他的小妾，但也不想让他被人害死。

轻轻拍了拍小月的坟包，她在心里默念：

你家小姐要去追踪坏人了，有空再来看你。你要是在天有灵，记得保佑你家小姐成功破坏坏人的计划哦！

悄然从矮墙后探出头去观察了一下，见远处四周都没有人在，她便点燃了祭香，拜了拜，然后翻身上马，追寻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

此时，在黑甲营地，前所未有的低气压笼罩着宸王的大帐。前来与宸王核对账本的地方官员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在主位两旁摆满账册的案几后面如坐针毡。如果不是他们额头上都有着细密的冷汗，看起来还以为是宸王叫人雕刻了两排雕像穿了官服摆在帐子里。

只有南溟保持着一身不怕死的从容风度，一边从帐门口走进来，一边似笑非笑地道：“王爷，都查清楚了，唐大小姐是偷了车夫的通行腰牌出营的，还牵走了您的宝马墨玉夜狮子。”

宸王端坐在主位，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任何发怒的神情，可那周身的气质却阴郁的让人心底发寒，本就深邃的眸子现在更是黑的深不见底，低沉的声音唤道：“东槐！”

“奴才在。”有人应答，却看不见人。

“追捕唐无忧，要活的。”宸王冷冷的命令道。

“是，奴才立刻去。”

南溟挑眉，王爷这次可真是气着了，竟然派出贴身暗卫首领去抓唐无忧，看来是恨不得立刻抓她回来受罚呢。有趣，等唐无忧被抓回来，他就有热闹可看喽~

这时帐门被打开，一个黑甲武卫进来禀报：“启禀王爷，李硕将军有事求见。”

宸王缓了缓脸色，道：“嗯，让他进来。”

进帐的李硕面带着少有的兴奋，拿着一张皮质地图走到宸王面前，道：“王爷，我军斥候在流沙渡附近侦查到了西狄右贤王的主力部队，足有十万余人，应该是想要大规模东犯我大玉，幸好斥候发现得早，他们现在刚过流沙渡。”他顿了一下，又道：“请王爷准许末将带十五万人出营讨伐，将他们的东犯阴谋扼杀在沙漠之中！”

宸王皱了皱眉，道：“消息准确么？”

李硕非常肯定的点头道：“末将两天以前第一次收到斥候传回的消息之后，又先后派出七路斥候，有五路回报了同样的消息，定为不假。”说着，他将手中的地图展开，呈现在宸王面前，道：“而且根据此前被袭击的周围村子的位置推测，它们共同的出发点应为流沙渡无疑。现在流沙渡外围的村子均已收回，越靠近流沙渡，蛮族放的兵力越多，明显是为后续主力打前站。我军若趁他们刚过流沙渡的修整阶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将战场控制在沙漠之中，则可保湖城百姓远离战火屠戮。”

宸王沉吟了一下，道：“本王出京之时，皇上有过训诫，西部兵事以李将军的决断为先，本王不可恣意插手。这消息若是准确，你自行审度局势，该出兵时出兵便是。”

李硕闻言大喜，忙拱手道：“多谢皇上和王爷信任末将，末将定将西蛮驱逐至流沙渡以西，保我大玉领土平安！”

宸王点点头，道：“本王在此坐镇守营，等着李将军凯旋而归，另外也给李将军理一理这些地方官员的账目，看看他们究竟从朝廷派给镇西军的饷银里捞了多少好处！”说到最后，深沉的目光似刀子一般缓缓划过帐下两排地方官员的身影，吓得原本就如惊弓之鸟的官员们更加瑟缩身形，连冷汗都不敢擦。

李硕心里更是高兴，别过宸王，回镇西军大营整顿队伍，准备出兵流沙渡！

***

湖城西部广袤无垠的沙漠之中，唐无忧风尘仆仆、一身黄沙，经过一天一夜的骑行，她追踪着那伙西狄蛮子的踪迹，不知不觉离湖城越来越远，越来越向沙漠中心地带深入。

因为之前没料到会走这么远的路，她没有带水，所幸从马匹的鞍袋中找到一个水囊，而湖城周边沙漠中零星分布着许多小绿洲，有泉眼或小湖可以让她取水，生活在绿洲中的小动物也可以让她猎取充饥。?

一片绿洲中的小湖旁边，唐无忧毫无淑女形象地盘腿坐在地上啃着烤熟的蜥蜴尾巴，对着天上的大太阳翻了个白眼，自己这到底是图个什么呀，弄得灰头土脸像个沙漠流浪汉一样，万一被蛮子抓住了还要动武逃生，搞不好人家宸王殿下还不领情，真是费力不讨好。

正感慨着，突然一个人影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下来落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来人是一个全身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纤瘦男子，落地单膝跪在地上，声音平平地道：“唐大小姐，请您立即跟在下回去见宸王。”

唐无忧听他说自己是宸王的人，紧绷的心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被那几个西狄蛮子发现了呢。

遂饶有兴趣地用手语比划着问道：

你是怎么追到我的？我都把自己的痕迹消除了呀。

“唐大小姐，请您立即跟在下回去见宸王。”那人还是面无表情的这样一句话，仿佛看不懂手语。

唐无忧正要掏出纸笔写字给这人看，忽然听见一声隼鸣，抬头一看，自己养的灰隼正从西面的天上滑行着飞过来，边飞边发出有些急切的鸣叫。她听懂了它叫声的含义，急忙一脚踹灭火堆，并以黄沙掩埋好灰烬，然后拽着那个纤瘦男人躲进旁边的矮树丛里。

那黑马也极为灵性，跟着她进入矮树丛，见她对它拼命做趴下的手势，竟然真的就乖乖趴了下来，与他们一起被树丛掩盖了身形。

纤瘦男人没料到她有如此动作，不解的看着她，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很快他就明白她为何这样做了，因为他听见西面传来大队人马接进的声音。

人喊声，马嘶声，金属和木石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一些鸡鸭牛羊的杂乱叫声，嘈杂热闹极了，显示着这是一支人数众多的游牧民族大军。

很快有两个先头探路的骑兵冲进绿洲，围着小湖跑了一圈马，未见有人的痕迹，这才跑回大部队去报告。须臾，浩浩荡荡几千人的队伍行进绿洲。

几个有着中原人长相的奴隶牵着马走到唐无忧他们藏身的矮树丛前面，马背上分别坐着几个贵族模样的男人，老少年龄不等，但都披散着头发，与中原人整齐而束的发冠完全不同。他们的头上、脖子上、胸前、手腕和脚腕上都戴着镶嵌了宝石的金饰，看起来在这支游牧队伍中身份显赫。

因着这矮树丛前有一片树荫可以稍微纳凉，几个坐在马上的蛮族贵胄就在这里开始叽里咕噜的用西狄语商量着什么。

唐无忧听不太懂西狄语，只听出了几个词，东面、汇合、骑兵等等。见旁边纤瘦男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原本平静的眼中开始涌现杀气，知道他是能听懂西狄语的，遂悄悄拿出炭笔和纸，写字问他那些蛮子在说什么。

纤瘦男子感觉唐无忧碰了碰他，低头看看字条，遂无声地拿过她手中的炭笔，写道：中间的是西狄右贤王，他们已经派大队骑兵袭击王爷。镇西军的斥候有人叛变，会把李硕大部队引出大营调往流沙渡，大营空虚，王爷危险！

他写完略一思考，又写道：你快去通知王爷，我劫持右贤王令他退兵。

唐无忧摇摇头，拿过纸笔写道：

你一人对峙这里几千人不会成功，不要白白送死。你脚程肯定比他们几万人的大部队快，去通知王爷。我了解李硕，大概知道他会走的路线，我去通知他们回营救王爷。

那人想了想，她这方法确实比自己的好，遂写道：我会吸引他们的注意，你趁乱骑马离开，不要死了，王爷要你活着。

唐无忧对他翻了个大白眼，能活着逃走她当然要好好活着，还用得着他家王爷下令嘛？

却不知道如果宸王没加上那句要活的，东槐真的会直接打晕或者杀了她带回去。

纤瘦男子销毁纸条，身影瞬间消失，又瞬间出现在远处湖岸边，在众蛮子反应过来以前随手扭断几个蛮族骑兵脖子，然后飞身向东面逃窜。

“嗷呜呜咕哩呜哇！！——”那右贤王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一声怒吼，催马直接将牵马的汉人奴隶踩倒，领着几个反应过来的随从往东面追去。

其他骑兵步兵也都在惊呆中回过神来，纷纷拿起兵器上马跟着追过去。

唐无忧趁乱牵起自己的黑马，骑上马跟着人群一起从东面冲出绿洲。她现在披着又脏又旧的破披风，身上都是灰黄的沙子，除了身材稍微娇小一点，看起来跟这些蛮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在人群队尾慢慢减速，越跟越远，渐渐离开了蛮子骑兵大部队的范围，正在心中暗自窃喜可以开溜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破空的风声，没等她躲避，右侧肩膀骤然一痛，整个人失去平衡摔下马去，一头跌进黄沙堆中。

身后传来一个蛮族男人的呼喝声，她咬牙忍痛抬头，看见黑马发现她落地，奔回来找她，她急忙用左手抓了一把黄沙对着黑马狠命扬了过去，用口型无声的大喊：

走呀！快逃！回去！

同时身后的箭雨已经夹带着杀气毫不留情地射了过来，她急忙趴在黄沙堆里，眼看着黑马掉头在箭雨中飞奔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