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因为武帝收到密报称,公孙德文在江陵大放厥词,言语中对武帝多有不敬,武帝一怒之下,向孙无忌下令,即刻处死公孙德文一家。

而那时的公孙远,也是像他们现在这样的年纪。

齐烨轻叹一口气说道:“那时候,父皇似乎太急躁了些…孙将军也是可惜了,竟因公孙远脱逃而获罪。”

徐顾言想起曾经在奶奶面前说起檀道济将军赫赫军功,奶奶却只是叹息一声,说若是孙无忌将军还在,怕是比檀道济要更加勇猛百倍。

而且,武帝在称帝之前,只是孙无忌将军麾下的小小参军,后来在前晋王朝内乱之中,凭着自己的实力,才一步步走向帝位,对孙将军甚为敬重。

徐顾言问道:“就凭公孙远那些残兵败将,又如何能重回长安?”

齐烨轻笑道:“有檀道济将军在,朕自然不必担忧。只是,太后始终对公孙远耿耿于怀,朕迟早得将他活捉回来。”

徐顾言点点头。

当年武帝病逝,心中仍是为公孙远脱逃一事忧心,恐怕他日又会卷土重来。

当年威名在外的孙将军已经不在,现在檀道济将军又远在几百里外的建州,只能密切注意公孙远的动向,早做准备了。

朝云轩中,苏瑾窝在温暖的榻上,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花茶,看着地上烧红的炭盆出神。

茶香袅袅,水汽烟煴,浑身都是暖融融的,可是心里,却满是纷繁的愁绪。

“小姐,今天厨房新进了瓜果,说是很稀罕的呢。”听着门响,秋檀穿过屏风,走到苏瑾面前。

苏瑾摇摇头。秋檀只得将手中的瓜果放下,看着神情怔怔的小姐,默默地出去了。

“顾嬷嬷…”看到在门口站着的顾嬷嬷,秋檀忧虑地说道:“之前在宫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小姐怕是还没缓过来呢。”

顾嬷嬷看向紧闭的房门,缓缓说道:“身体的伤是愈合了,只是这心里…怕是难了。”

秋檀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朝云轩许久没有听到欢快的笑声了。

听前面的丫鬟们说,今天是建平侯府谢夫人带着两位小姐来了,前厅怕是热闹的很了。

身后房门轻响,苏瑾走了出来,秋檀赶忙走过去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瑾看着一脸担忧的秋檀,心中暖暖的。自己的样子也让她们不安了吧,心中装着不能道出的秘密,还有剪不乱理还乱的心绪。

苏瑾故作精神,轻笑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秋檀看着小姐终于振作精神,心中一阵欢喜,忙答应着去拿披风,又唤小丫鬟去准备手炉。

忙碌起来的朝云轩,似乎才有了一丝生气。

出了朝云轩,苏瑾捧着手炉走在游廊上。寒冬之下,四处是萧瑟的树木,只有梅花在凛冽的风中倔强地盛开。

苏瑾停下脚步,秋檀疑惑问道:“小姐,怎么了?”说着随着小姐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片梅花。

秋檀笑道:“小姐可是想观梅花了?那边园中的梅花还是贵妃娘娘在家的时候种的呢,要不去看看?”

梅香沁鼻,只是雪已经渐渐融化,花间一滴滴落下的雪水,却给这满眼繁茂的花海添了些悲伤。

身后似乎有人声,苏瑾转过头去,一位面色俏丽的小姐正带着丫鬟过来了,看着她衣着艳丽,华丽的披风让她更添富贵之气。

府上常有父亲官场的家眷来往,苏瑾看着她的打扮,就知道又是哪位权贵千金,苏瑾看了一眼准备离开。

正要出去,身后的一阵嬉闹声让她停下了脚步。

那位华衣丽服的小姐正吩咐着手下的两个丫鬟折梅花,偏偏那小丫鬟爱玩闹,总是折不到小姐要的那几枝。

那个小姐便一边娇笑着骂着那个小丫鬟,一边将手中不和心意的梅花随手扔在地上。

看着刚刚还在寒风中开放的梅花,瞬间就被粗暴地折下,又踩进泥水里,苏瑾想到姐姐对梅花的喜爱,心中有些不忍。

转身想走过去,身旁的秋檀拉一拉她的衣袖说道:“小姐,听说今日建平侯府的携夫人与小姐来了,这一位,想必就是谢家小姐了。”

苏瑾知道秋檀的意思。她从来不参与父亲官场上的人情应酬,这种时候,更不该出头惹出事端了。

洁净无暇的梅花,就这样无端端地淹在肮脏的泥水里。那位小姐似乎还没有满足,地上已是满地的残枝。

“既不遂心,又何必如此折花伤花?”苏瑾走上前去,对着还在花间嬉戏的小姐缓缓说道。

面前的小姐一愣,将苏瑾上下打量一番,神情骄矜的说道:“不过是几株花而已,有什么稀奇?”

苏瑾见她一脸不屑,压下火气说道:“你眼中稀松平常的花,却是别人心头之好,若是这梅树的主人见了,岂不心痛?”那小姐听罢,转过身来看着苏瑾,斜睨着眼问道:“你又是谁,在这里多管闲事?”身后的两个小丫鬟也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情。

苏瑾看着她们的模样,突然想起狐假虎威这个词,觉得与她们理论实在无趣,便俯下身去捡地上的残枝。

“竟敢不回小姐的话!”一个丫鬟说着准备去拉苏瑾,秋檀赶忙叫道:“这是我们三小姐!”

话音未落,小丫鬟伸出去的手还未抓到苏瑾的衣角,一柄剑就冷冷地横在中间。

剑未出鞘,却顿生寒意。

因为剑的主人,脸上是一副冰冷的表情。

那位小姐一愣,看清眼前的人之后,神情却满是讥诮,“果然是阮家养大的,这样的忠心耿耿呢。”

苏瑾看着谢政,他眼中没有情绪,只是冷冷地说道:“出去。”小丫鬟被这个冰冷却充满着威胁的声音吓到,往后面躲去。

那位小姐冷哼一声,说道:“不过是阮家的一条狗,还配跟着父亲姓谢…”说着对身后的小丫鬟说道:“这梅花本小姐看不上,走!”

两个小丫鬟赶忙扔下手中的梅花,扶着她走了出去。

苏瑾看着谢政冰冷的脸,想起曾经听过的某些传闻。他身份低下的母亲,和无意中在此留情的侯爷谢晦。

苏瑾知道那位谢小姐言语中的侮辱,转头向谢政说道:“谢谢你,这是姐姐种下的梅花,若是看到这满地狼藉,一定会心痛吧。”

谢政似乎愣了一下,很快面色如常回答道:“不必。”说着俯下身去捡起地上的梅花。

在触碰到梅花的瞬间,他的神情才有了些许变化。好像是心疼,又像是带着压抑的痛苦。

苏瑾想起姐姐在肃王府的梅树,已经全都被拔掉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姐姐若能见到自己亲手栽种的梅花,心中也许会高兴吧。

苏瑾想着,便吩咐秋檀道:“明日在这里采一些梅花,用花瓶装好了送去肃王府吧。可惜了忆梅园的梅树,竟一棵不剩了。”

秋檀答应着,扶着苏瑾走出了梅园。

身后的谢政却缓缓站了起来。

手中握着冰冷的梅枝,望向他思念的方向。没有人看见他眼中压抑的伤痛。

脸上有点点凉意,又开始下雪了。

冬天的集市依旧是那样热闹,颜色鲜亮的衣饰随风轻轻摆动,小食摊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热腾腾的锅中扑腾起蒸汽,人们穿行其中,这充满着人间烟火的场景,倒也是别有乐趣。

秋檀往常总是兴奋地四处游逛,苏瑾看着身旁安静的秋檀问道:“今日怎么没兴致了?”

秋檀乖巧的笑着摇头说道:“就这样陪着小姐,秋檀一样的高兴!”苏瑾知道她也是为自己长久的担心了,心中不禁一阵温暖。

突然秋檀的眼神亮了,指着前面叫道:“小姐,咱们好久没去瑞福祥了呢。”

苏瑾看向秋檀手指的方向。

高大的杨柳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那栋熟悉的小楼。

有多久了?自从那一次,看到另一面的牧清野。苏瑾还记得自己当时想要逗他时的欢欣。

真是一个充满讽刺的玩笑。

秋檀看着苏瑾默默地低下头向前走,伸手就要去去拉她,“小姐…”

苏瑾的身体撞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匆忙抬头,慌张的眼神都落入的牧清野的眼中。

“想什么呢?”牧清野低低问道。

苏瑾看着眼前一脸温和的牧清野。他温柔的眼神,俊朗的脸,嘴角是那么轻柔的笑意。

有那么一瞬间,苏瑾心中的愤懑就要脱口而出,芫儿,奶奶,还有那个才五岁的孩子…

手被温暖地包裹,苏瑾低下头去看。是牧清野轻轻握着她的手,“手炉都凉了,进去换一换吧。”

楼上还是她熟悉的场景。

他爱远眺的木窗,他总是伏着写信的书桌,那道屏风后的软塌,曾是苏瑾等着他时最爱坐的地方,还有…

她的眼神飘向那个书柜。

她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同他开一个玩笑?苏瑾曾经无数次问自己。

如果充耳不闻,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痛苦。

牧清野缓缓走向苏瑾,捧起她的双手细细地看着,“还会痛吗?”他的脸上是疼惜的神情。

心里,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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