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在新年夜宴上,自己看着殿上冷静俊秀的皇上,心中竟似小鹿乱撞。

一直在心中期待的皇后之位,变成了更加有血有肉的爱慕。可是这样的少女心事竟只持续不过一晚。

她看着皇上满带笑意地望向谢筠筠,说自己喜欢的人,是她。

碎了一地的,不只是自己失手打破的酒杯,还有自己满怀期待的心。

得到皇后之位又怎样,出身豪门贵族之家,荣华富贵已经是囊中之物。做了皇后,心中再想要的,不过是一颗真心。可是,她输掉的,正是皇上的心。

依照祖制,嫔妃不能像皇后一样享六礼之尊荣。

可是因为是皇上自己挑选的人,对谢筠筠的入宫,除了另添了许多贺礼,还特意将离太初宫最近的长丽宫重新修缮一番,更名为清筠宫给谢筠筠居住。

月柔看着蕊珠为自己头上插满华丽的珠翠,心中却是木然。在这深宫中,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女人,自己的生命,已经不会再有黎明的曙光了吧。

太阳缓缓升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元慈宫中是公主欢快的谈笑,苏瑾站在宫门口,看着庭中在风中摇摆的垂柳。

早春的树木已经生出了细嫩的绿芽,生机勃勃的季节到来了。

她听林嬷嬷背地里谈论起皇后与筠妃,都说皇上重情。

她们说,皇上与太后挑选的皇后尊重而疏离,满心只宠爱自己喜爱的筠妃,不是重情是什么?

苏瑾有些看不懂,可是她只是沉默着。感情的事情,任谁能说得清楚?

眼光放向宫门,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近。

看着她穿着雍容华贵的华服,头上是珠玉金钗。虽是豆蔻年华,苏瑾却突然觉得她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沧桑。

“参见皇后娘娘。”苏瑾面向月柔,缓缓俯下身体,低低地说道。

面前的脚步没有一丝停留,径直走了过去。倒是身后的蕊珠停下来回礼,冲苏瑾歉然地笑笑,这才匆忙追上前去。

每日的晨昏定省,月柔总是勤勉之极,每次见到苏瑾,月柔都将她视为空气,好在苏瑾也毫不在意。

不一会,公主兀自走了出来,拉着苏瑾说道:“好无趣,去花园看看我们栽的花吧。”

苏瑾笑着点头,正要和公主出去,宫门口闪过一道亮丽的身影。

“公主这是要去哪儿呢?”甜腻腻的声音传来,筠妃已经走上前来,拉着公主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今日这一身可像极了桃花仙子呢!”

公主一脸欢快地笑道:“这是建平侯府上送来的桃绯纱,才得了一匹,母后只给我置了这一件,我喜欢得紧呢!”

筠妃听到提及自家,脸上笑意更浓,牵着公主笑道:“这桃绯纱是父亲驻地的织坊所作,向来都是只送咱们建平侯府上。这颜色,比宫里上好的绸缎还好了许多呢。公主若是喜欢,我让父亲再送些进来便是。”

公主欣然问道:“筠妃姐姐当真?那一定可要记着呢!”

筠妃夸张地笑道:“公主可是陛下最疼爱的妹妹,既然是公主吩咐的,岂敢儿戏?

公主亲热地挽着她的手笑道:“谢谢筠妃姐姐!”看着筠妃进了元慈宫,公主才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却已经不见。

苏瑾看着公主这么快就变脸了,当她是小孩子脾气,倒也没有在意,一同往花园去了。

太初宫因为国婚的缘故,少不得装饰了许多,红墙喜字,看着十分喜庆。

齐烨刚从朝上回宫,一抬眼看着宫门口在风中摇动的双盏喜字大宫灯,心上莫名地升起腻烦的情绪。

“盛荃!”齐烨不耐烦地叫道:“挂这么招摇的宫灯给谁看!摘了!”

身后,盛荃忙不迭地答应着去了。

齐烨一甩手进了太初宫,徐顾言正在殿内候着,背对着宫门,正看着两旁的大红镶金色木影壁出神。

见齐烨进来,徐顾言转过身来笑道:“怎么,门口的大红宫灯都碍着眼了?”

齐烨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折子一边翻看一边说道:“碍眼,全都碍眼!”

徐顾言的笑意渐渐隐去,声音变得沉静:“小不忍则乱大谋,皇上可记得吧。”

齐烨翻折子的手缓缓放下,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盛荃一脸谄媚地进来回话到:“皇上,宫灯全都拆了,是奴才亲自上去拆的…”

齐烨放下折子,打断他的话说道:“办得好…再去挂上吧!”

盛荃一时反应不过来,正要再问,看着旁边的徐顾言正在示意他出去。

盛荃机灵,再一看皇上神情不悦,赶忙一溜烟退了出去,只在心中暗自嘀咕,皇上今日又是怎么了?

徐顾言看着盛荃急忙忙地出去,这才说道:“对这样的奴才,皇上疾言厉色便能喝退。可若是心有城府的能臣,便只能隐忍不发,先礼后兵了。”

齐烨抬起头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徐顾言回答道:“一切按计划进行中,皇上大可放心。”齐烨缓缓点头,沉思一下说道:“谢政还可靠?”他想起之前在悦宾楼之事,谢政似乎确实守口如瓶。

徐顾言反问道:“皇上何必让他可靠?”脸上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齐烨这才反应过来,颔首说道:“还是你有脑子。谢政只需要让他主子觉得可靠就行,咱们传过去的消息才能派的上用场。”

徐顾言似是想想起什么,闲闲问道:“那二十万大军,要怎么拿到手,你可想好了?”

齐烨眉头深锁。

徐顾言指一指齐烨面前的奏折说道:“之前有奏折来报,北魏正与北方柔然国交战。”

齐烨猛地抬头,“你是说…”

见皇上已经领会自己的含义,徐顾言笑着点头。

从武帝病逝之后,一直蛰伏的北魏便开始蠢蠢欲动,从少帝到文帝登基,北魏多次领兵侵犯,并夺取北部军事重镇荥阳。

“如今正值北魏与柔然交战之际,北魏在黄河以北屯兵必然减少。若能抓住时机,打他个措手不及,收复荥阳自然不在话下。”齐烨缓缓说道。

徐顾言点头,“只是让谁领兵,倒是需要好好考虑的了。”

手握重兵的阮徐二人,自然是不能的。

剩下的檀道济将军正在建州,与长安相隔甚远。

“那就只有严帜了,他正在河南。只是他手上不到一万兵马,要打北魏不异于以卵击石。”齐烨蹙眉说道。

徐顾言接口道:“皇上还有时间考虑。待北魏与柔然激战之后,两败俱伤之时再出兵,咱们自然能坐享渔翁之利。

齐烨缓缓点头,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只是现下事情未了,只能到时候再作权宜之计了。

“皇兄!”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公主小跑着进来了。

齐烨将手中折子合起来,才笑着说道:“公主今日又有什么好玩的?”一边说着,眼神习惯性地望向公主身后。

苏瑾的身影依旧在那里。只一眼,齐烨心中便觉得满足。

曾经想让她出宫,因为害怕接下来的腥风血雨,她会被卷入其中。只希望,一切顺利…

公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皇兄,你看我的桃绯纱好看吗?”公主说着提着裙角给他看。

齐烨与徐顾言面面相觑,“什么桃绯纱?”

公主跺一跺脚说道:“你看,宫里果然是没有的!筠妃姐姐说的没错,这桃绯纱只有他们建平侯府才有呢!”

见齐烨与徐顾言面色一怔,苏瑾这才上前说道:“公主说的是她的衣裙呢,说是用一种名叫桃绯纱的名贵丝绸所置,是建平侯府敬献的。”

公主噘着嘴说道:“就是,皇兄还是天子呢,这桃绯纱不给咱们,偏给了他们小小侯府。我可不服气!”

齐烨轻轻一笑说道:“这有什么,你喜欢,让他们送来便是。”

徐顾言也笑了,故意逗公主说道:“这天下都是你皇兄的,还在乎这小小侯府吗?别说是这桃绯纱了,就是公主以后寻得如意郎君,那也得是咱们皇上亲封的驸马爷!”

一语未了,公主已经粉拳相向,口中恨恨说道:“徐顾言你等着,我非要让皇兄割了你舌头不可!”

苏瑾与齐烨见状忍不住笑起来,突然身后传来盛荃的声音:“皇上,筠妃娘娘求见…”

齐烨已经恢复了冷峻的神情,只微微点头说道:“请她进来吧。”

公主闻言,趁徐顾言正愣神的时机猛踢了他一脚,便飞快的跑了出去。

苏瑾收齐笑容,默默地行礼,也跟着缓缓退了出去。

门口,筠妃一身绯色衣裙,轻摇玉扇,看着苏瑾从殿中出来,才知道刚才皇上开朗的笑声是因为同她在一起,心中不由得有些刺心。

苏瑾俯身行礼道:“参见筠妃娘娘。”

筠妃缓缓走近,口中闲闲说道:“今日不小心竟给泥水脏了鞋底,这般污垢被带进了殿中,岂不是对皇上不敬。本宫看你也是个伶俐的,便给本宫擦擦吧!”

苏瑾心中像是吞了苍蝇一般,知道她一定是因为之前在相国府梅园与她冲突,心中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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