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经理、队长和吴羽策在办公室谈了几个小时，等到终于结束，李轩的手机已经玩俄罗斯方块玩到没电。听到门那边的动静他退出游戏站起来，却发现出来的只有吴羽策一个。他伸头往后看去：“经理被你气得走不动路了？”

吴羽策反手关上门，站在墙边看他，慢慢露出一个笑来。

他情绪波动不多，不会生气，也很少笑。偶尔一为之，有几分荒原里开出繁花的惊艳。李轩看着他唇边留着的淡淡笑意，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好像频率搏动得不太正常。

他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辩论到最后，还是吴羽策胜了。尘埃落定，什么多余的话也为时已晚，后面所有的事儿就交给以后再面对吧。李轩走到他旁边：“出去吃饭吧，我好饿啊。”

吴羽策问：“你一直在这等着？”

“对啊。”李轩诚实地点点头，“有点像家长被叫去老师办公室的心情。”

“……”吴羽策噎了下，“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不乱扯了出去吃东西吧，先打车。”他掏出手机准备打开app，关机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吴羽策欣赏了一会儿他尴尬的表情，慢悠悠拿出自己的：“我请你吧。”

夏夜热量不减，他俩选了个小餐馆吃了点清淡解暑的，吃过饭后沿着河畔遛弯，这儿毗邻小区，大部分出来散步的都是一家三口或是夫妻，两人一路大谈荣耀职业畅想，倒是对身处其中的违和感浑然不觉。

“你打算以后精修哪一部分？阵鬼还是斩鬼？”

“现在是主斩鬼的，以后也可能双修吧。”

“双修啊，现在真的是很难直视这个词了……”

“人行道，不要开车。”

“说来你怎么想起来玩个女号的？”

“不想被人觉得玩荣耀是为了泡妹。”

“那你这样很容易被人泡啊……”

“嗯。”

“嗯是什么意思，真的有？”

“……嗯。”

“我靠，来讲讲讲讲。”

“不要。”

“别那么小气说说看嘛。”

“你自己玩一个就知道了。”

李轩出离吃惊和好奇了，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这个大部分时候对人爱搭不理的小后辈，被人缠着调戏和追求是个什么场景。他瞅了瞅吴羽策，又瞅了瞅，在脑海里尽力还原这家伙被人要照片的表情，大概是鬼刻姐姐听了想斩人吧。

不过说到这个，年轻人八卦之心很快占了上风：“哎，你有女朋友么？”

他俩停下来，远处的灯光落在波纹之上，星星点点一圈又一圈漾开。吴羽策背靠上栏杆：“没。”

“果然是黄金老庙啊。”李轩感叹。

“什么？”

“一个典故啦，本来是出自蓝雨的，他们没有女队员，是个和尚庙。”李轩扶着栏杆，河岸送来的的风温和沁凉，“可惜虚空更惨，不仅没有女队员，队员还都没有女朋友，一个个黄金单身汉，所以是黄金老庙。”

“跟老庙黄金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

“……你好像提醒了我下次可以去拉赞助。”

吴羽策挑挑眉，不置可否。

“有喜欢的人没，跟哥说说，帮你参谋参谋。”李轩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既有好奇，又有极隐秘的试探和刺探，他需要问出来，那个答案对他而言有着异于平常的重量。

吴羽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靠在只到后腰高度的栏杆，有些硌人，可能还会掉漆，但他不在意。晚风从他身周缱绻而过，他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又睁开，背对河流，远处散落着属于城市的光亮，如星如雨。

吴羽策说，有啊。

这样的回答明明是意料之中，可李轩原本七上八下悬在喉咙口的心还是沉沉落回了胃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起码不是雾气里的前路，突然间走到了终局。

李轩看着暗流涌动的深色河面，绞尽脑汁想着话题打破此刻诡异的沉默。一个思索了很久的念头浮上来，成为了备用选项。

“哎，阿策，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队友的称呼去掉了姓氏，选择了亲昵得多的那种。李轩扶着栏杆转过身，“也许我们可以用两个鬼剑士试试看搭档一下——”

他所有想要说出口的话，蓦的失去了阶梯。

吴羽策对着地上做手影。

他的手指投在地上的影子，正在向着自己的影子触碰。

毫厘之差。

却被他的忽然出声打断，留下了无法逾越的万丈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