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劳役一干以是几个月过去,每天就是去那山上取石,从春尾取到秋分。此间的十人小组那周江顶来的老头于那场克扣粮饷时已是死掉了,就那样拖着枯骨般的身躯被一块百十来斤的大石头活活压到吐血死掉了,剩下的九人还得干着十人的任务指标。

孟江南听那小吏说司户柳谦柳大人整日奔波在汝州城各周边村庄,却是在也征不到可用之人,本还想托他于那村里带个口信,却是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可以请动那柳大人。

却说那王仙芝等一众流匪攻陷关东诸县后却是没了动静,并未如王镣所说继续西进进攻中原关内。内城里的官老爷们松了一口气,劳丁们的工作强度也缓了下来了,那校场营外的勾栏小楼里欢闹嬉笑却是高了一个声调。

这天早晨,背着两百多斤巨石的孟江南抬头擦汗时看到了天上一群南去的大雁。

“家里田间的作物也不知收割完没有”孟江南望着南飞的大雁想家了,此行已是出来好几个月,本以为可以早早就能完工的劳役却还是遥遥无期,不知何时才能像这大雁般回到家中。

李大壮见孟江南发呆,拍了他一下“想啥呢,那天上飞的大雁咱们可吃不着。”

“想家呢吧。”温大叔是过来人,岂不会不明白孟江南所想。

“嗯,仔细一算离开家已是五月有余了,哎,不知家中如何了,这官道不太平传信也不方便。”孟江南背着巨石继续赶路,而今的体魄已是可以一边背着两百斤的巨石还一边可以交谈。

“是啊,出来五个月了。”温大叔也感慨一句。

李大壮闻言,瓮声瓮气的问道“对了,温大叔,你家不就是这汝州城的吗,怎不见你的家人来瞧你。”

“汝州城!”温大叔也停下擦了把汗“汝州城咱们这些人可是住不起。”

“那俺们第一次来时却是见此于那外城西市卖肉。”李大壮想起肉来,顺手擦了把哈喇子。

“赁的呗,那处肉档每日招租,哪个屠夫能寻到那猪肉就可以去那赁上一日贩卖。”温良顺提了提背上的巨石“这个年月哪里还有那长期的猪肉生意可以贩卖。”

“啊,那你的猪肉哪来的。”李大壮感觉听到猪肉这两字自己就能长些力气“等俺回去也去寻些。”

“还能哪来的,买的呗,周边各村庄四处溜达,总有那养猪的人家。但这可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劝你还是别去。”温良顺暗道:不是没法活了,谁敢于这乱世四处溜达。

“可是俺们村就不敢养,虽然离官道很远,也是不隐蔽,总有藩王流匪啥的前去。对了大叔,你家哪里的。”李大壮抬头问前面的温大叔。

“俺家,俺家倒是离这汝州城不远,往西十几里就到。就是因为离这汝州城太近,家里可耕作的田地太少,俺才不得不做那贩猪的营生。”众人已是快到西外墙,温良顺看着从西门去往关内的官道,此官道现如今不时就有一路兵马经过,应该没有流匪草寇敢来,最是安全了吧。

“如今这西外墙已经修补完了,咱们可不可以回家看看去。对了大叔,你家还有谁”李大壮也想家里的新媳妇了。

“家里啊,有那一儿一女,老妻老母。”温良顺捶捶发酸的老腰,年纪大了就是比不过这些小伙子,想开始时自己还能强于他俩,如今却是不行了。

晌午众人吃那午饭时来了一个人,龙坡村的村正李正仁。

“舅老爷!舅老爷”李大壮远远的就大喊起来,握紧手中的半块蒸饼迎了上去。

“你俩都还好吧?”李正仁看着晒得乌黑的二人,都没缺胳膊少腿才算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能一日三餐呢,前段时间虽是吃不饱,现如今还是好的了。”李大壮咬了一口蒸饼“家里都好吧,奶奶阿枝都还好吧。”

“好!好!好!家里都还好,就是很记挂你们。二牛啊,大丫已是生了,是个男娃,回去你就能当爹啦。”李正仁笑呵呵对孟江南说。

“俺要当爹啦”孟江南听到这个消息兴奋的跳起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而成家立业后可不就是延续子嗣,像那麦苗一般吸收雨露结出子实才是完整的。

“对啊,当爹啦。”李正仁拍了怕孟江南的肩膀,几月未见身体强壮了不是,蜕去了少年青气已是个真正的男人啦。

“俺哩,俺哩。俺家阿枝哩”李大壮虽不明白生娃有啥好,但见二牛高兴也是想要。

“你啊,还要在加把力。”李正仁踮脚也拍了拍李大壮的肩膀,这个外孙比以前更高更壮啦。

“奥。”李大壮摸了摸头有些伤心,二牛都有了自己咋就没呢。

“村正爷爷,田间的粮食可都收上来了,俺这不在家,也不知道奶奶和大丫该有多忙。”孟江南低落的问道。

“这些不用你们担心,你们走后咱村更团结啦,秋收时大家相互帮忙也都收上来了,今年年景好交了税粮余下的可以支撑到明年开春啦。”李正仁说着解下身上的包袱“对了,阿枝和大丫拖俺给你们捎些东西,拿着吧。”

不大的包袱内,大丫给孟江南纳了两双棉布鞋和一件厚厚的麻布冬衣,阿枝除了捎带了衣服还有厚厚一摞烤饼。

孟江南摸着衣服鞋子更想家了,“对了村正爷爷。”孟江南将李正仁拉到一边悄悄耳语“那司户大人听说又在四处征丁,可叫村里小心些。更是有那过路的军队,俺们来时以见好几处村子生了大火。”

李正仁也悄悄的说“已是晓得的,那司户也去过咱村几处。你俩被这抓了丁村里老人也想了个对策,你孙四爷爷整天于那小路于官道处猫着,有些风吹草动咱们村里也有个准备。”

“嗯,就该这样。”孟江南看着那监工小吏们已是吃饱饭食往这边走来“村正爷爷,天色已是不早了,您老抓紧回去吧,一路可要小心。”

“嗯,俺走了,你三爷爷等人还在门外路口等着俺。你们俩在外万万当心,盼望着你们年前就能回来。”李正仁又把俩人拉一起嘱咐一番才离开。

接到家里的口信,摸着捎带来的棉衣棉鞋,孟江南更是盼望可以早些回去,回去见自己那刚出生的大胖儿子。虽于这乱世,生于红尘就是来受苦的,但只要有自己在,定的叫儿子少吃些苦多看看这红尘的美好。

却说过了中秋已入十月,天气开始转凉,这些征来的民夫身上的单衣已是承受不住。村里有人的尚能随着村正捎带些东西,有些却是没有接到家里任何消息,这汝州城内的劳丁都是从周边征召的,且都不是甚远,按理说不该如此的。

“大叔,俺这件外衣你且穿上吧。”孟江南将包袱里一件厚麻衣送给温良顺,温大叔也不推辞,只是脸面有那消不去的担心愁容:家里要是一切安好岂会没有个信息,到了如今村里怎的没一个人前来,都快过了交那秋粮的日期。

如此又过了好几日,已是将要立冬,温大叔才接到村里的消息,却是个坏消息。

一天中午,温大叔所在小村的村正带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女子寻来,那女子见到温大叔抱着就大哭起来。

温大叔看这女子眼熟,待一细看可不是自己的亲闺女,忙的用衣袖给她擦着脸上的泥土“女娃儿,女娃儿这是咋的啦。”话声已是颤抖。

温良顺所在的小村叫小王村,离这汝州城不远,沿着向西的官道十五里就是。村里基本都是王姓,因为距离这汝州城近,很多都是于这汝州城谋生,村里还算是富有。温良顺是个倒插门,不过温良顺倒是会钻营,于周边贩卖猪肉也过活得去,和那村正王二孔喝过几次粗酒对了脾气便拜了把兄弟,自此更是融入这小王村。此时那王二孔也不管父女相见如何,私下拉那结拜兄弟走到偏僻处,半哭半诉道“大哥,咱们可真没活路了。”

温良顺紧紧拉着闺女“这到底是咋的啦?你等怎现在才来,村里其他人呢?”

听提到村里,那王二孔恨恨道“中秋之后自那关内过了一路官兵,也不亮旗号,下了官道将。。。将咱村劫掠一空,如此就算了,更是将村里老小全部残害啦。”说完大哭起来。

温良顺听到这消息如被雷击,一下瘫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才抓住把兄弟的袖中“你。。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王二孔见温良顺不信,也不知怎样解释,抱着头大哭起来。

正是一首思远人:

鸿雁南飞异乡客,归家心难勒。两方思愁,险途相隔,盼来喜书乐。

衣薄更添人萧瑟,愿这天地仄。既以不得,双向静好,却道祸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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