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粉色礼服的女生颤抖着，脸颊贴着冰冷的大片的花瓶碎块，眼皮颤巍巍睁开一条线，模糊晃动的视线里有双黑鞋向她走来，然后她如愿以偿，被青年叶霆钧护在怀里。
青年叶霆钧扶住叶婉儿肩膀，蹙眉看向叶清清：“叶清清！”
叶清清僵在那里，低着头，神色不变。
爽啊，真爽！
“给我滚！”叶霆钧反应剧烈，表情在霎那间变得极为可怕。
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待他的婉儿！
叶霆钧看着自己，胸腔里好像翻腾起惊涛骇浪，浪花翻搅出一团团乌黑的泡沫，堵在喉咙里发苦发涩。
他怎么就这么蠢，这么轻易地就被叶婉儿的小把戏蒙骗，他连一个11小孩子的把戏都看不穿！
虽然前世妹妹没有用花瓶砸叶婉儿，但是这一幕确实是真是发生过的。
叶婉儿脑袋还淌着血，瞧着越发“无辜”，“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呜呜呜！”
叶清清滞在原地，看着青年叶霆钧猩红的眼睛里仿佛爬出了无数只咬人的野兽，尖锐的爪子带着阴冷的风往她面前挥来，下一秒就要将她撕裂扒开。
“把叶清清送去精神病院，疯子……”他吐出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插在叶清清心口。
而叶霆钧明明有心理准备，但当他自己说出这些话时，那种窒息感，那种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逆流的感觉，实在算不上好受。
“叶霆钧！你才是疯子！那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可以把自己亲妹妹送去精神病院？！”叶霆钧崩溃地冲着自己大喊。
他闭上双眼，觉得自己就像穿着劣质表演服装的木偶，被剪掉了控制四肢活动的鱼线，耷拉着僵硬的手脚无力地任人拖拽。
已经发生的事情，他无法改变。
大厅内乱成一团，所有人对着离开的叶清清指指点点。
叶霆钧看着这荒唐的一幕，此时对于他来说，这些站在势利场里谋利的商人都是在垃圾桶里腐烂至淌出酸臭汤汁的瓜皮瓜肉，这些人表面有多光鲜亮丽，实际上就有多恶臭龌龊。
而这样一群人，竟然在他的纵容下，可以明目张胆地讽刺挖苦他的亲妹妹。
她出生的时候充满温柔颜色，落幕不该这样背负污点。
*
精神病院里十分整洁，杂草落叶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亭子下坐着几位患者和志愿者。
叶清清就丢到了精神病院，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多久，三个月还是三年。
她的脸上是一种别人看不懂的，嘲讽又悲哀的复杂表情。
“清清，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出去以后，大哥不会再这么蠢了。”叶霆钧嗓子发哑，咽了口口水想缓解一下气氛，但无能为力。
“出去又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你是活在势利场上的商人，手上的东西都是筹码。”
“我……我以后不会了，就算再重的发麻，也换不走我妹妹。”叶霆钧看叶清清满脸嘲讽的意味，扯起嘴角艰难笑笑。
“呵呵。”叶清清声音淡淡，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
叶霆钧看向远处的天空变了颜色，天蓝色的画布一端被倾倒上墨灰色的油彩。
“今天会下雨，应该是场小雨。”
*
听到斗殴的声音，叶清清转过头，目光投向花园转角，果然看到一堆人对着墙边的人拳打脚踢，年龄段的话，七八岁的孩童到稍长些的初高中生都有。
她与墙边的人两厢对视，时间就像是静止在了那里，感觉过了很久，但其实也就几秒的光景，“慕沉?”
恍惚间她记起很多年之前，她被遗忘在家宴角落里的时候，挨着她身边的位置坐了个瘦瘦小小的豆芽菜，那是顾景琛，那时的他还没有后来那么光彩夺目。
全场只有他和自己一样，总是被人遗忘，他那个时候嘴边还常挂着清浅的笑，但说话总磕磕绊绊的，叶清清觉得他好看，直到家宴结束目光都始终跟着他。
“顾景琛?”叶霆钧顺着叶清清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生，有点不相信这是顾景琛。
成年后的顾景琛，几乎是帝都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似乎自带着天然的磁场，让女人们为之前赴后继不惜飞蛾扑火。
是在想不到，小的时候他也有过一段默默无闻的时光。
顾景琛是位抑郁症患者，几年前被送进了这所精神病院，也没几个人来看望过他，脸上总戴着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整个人都十分灰败黯淡。
叶清清看了不禁有些心堵。
“那边的小屁孩，要么给我滚远点，要么就做好被我揍扁的准备。”叶清清笑得张扬，捡起脚边的石头往那堆小孩身后的墙砸。
想欺负她未来老公，不行！
看着叶清清给顾景琛出气，叶霆钧有些吃味，但没说什么。
前世妹妹好像就是在这里认识的顾景琛，怪不得顾景琛这么多年一直对妹妹情根深种，原来是因为这个。
人堆一下子跑散，就只留下一个看起来最小的，那个小孩像是被她吓住了，断断续续竟然哭起来。
“让你赶紧回家，听懂了吗？小朋友。”说着叶清清揪着那人的衣领往外推了下。
“我要回去找我爸爸，告诉他你打我……”他抬头看向叶清清，眼里蓄满泪水。
叶清清盯了他半晌，握了握拳头，头也不回地牵着顾景琛转身离去。
“不要怕，我把他们都赶走了。”
蚂蚁太渺小，太普通，隐在墙角里不受人注目，却也招人欺辱。
顾景琛的目光犹如凝着一层霜，不太冷，但很凉。
他看着叶清清，就像看到了光。
叶清清意识到自己手劲使大了就赶紧撒手，“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顾景琛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直到他觉得这个距离安全了才停下。
他不是害怕，只是抗拒和别人解除，虽然这个女生和别人不一样，但是他还是本能的想离的远一点。
叶清清拈干净指尖的血，瞟了眼顾景琛和自己的距离，并没有太在意，“你不会还手的吗？”
顾景琛摇了摇头。
叶清清哑然失笑，这对比后来那个只掌间翻云覆雨手段雷霆的帝都传奇，何止天地之差啊。
“你凑近一点，我给你变个魔法。”
顾景琛还是摇了摇头。
叶清清在心里叹息，将手藏在背后捯饬，迈着小步一点点往他身边挪，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伸出手摆在他面前。
“你看哦，凭空变出一个创可贴，是不是很厉害呀？”
顾景琛茫然看着她，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撕开，然后贴上，这样伤口就会好啦。”
顾景琛颤了颤睫毛，看向叶清清，像是做了多大的让步，“嗯，好。”
她将创可贴撕开贴在顾景琛鼻子上，还顺势摸了把他的头发。
叶清清忽然轻声笑起来，顾景琛低头看着她，光映衬在她的脸上，也照着她眼底的笑意。
“怎么了。”
叶清清说：“看到你这么可爱，所以开心啊。”
叶霆钧：“……”
都这个时候还撩人家。
花园被树叶剪得细碎的阳光从顾景琛瘦窄的肩膀处滑过，在地上投下一道黑长的影子，逆在光里的五官像是被蒙了层雾，眼角唇边身上各处都有怖人的淤青。
他愣愣地看着叶清清，仿佛看到了全世界。
“……我先回去了。”
顾景琛转身离开，眼见女生没有跟上，心里有点郁闷，再次回头看她。
叶清清朝着顾景琛的方向稍稍扬了扬下巴，“等我回来，很快的，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哦，好。”
顾景琛回房端坐在桌前，目光直直盯着门口。
叶清清提着袋子赶回来的时候刚好赶在雨落之前。
憋了一上午的雨水开始落了下来，叶清清伸手去接，嘴里喃喃道：“还真下雨了……”
风一吹就感觉出凉意来，叶清清把手往衣兜里揣想要取点暖，打开门就撞向顾景琛的视线。
顾景琛又愣了，似乎从他遇见这个女生开始，他看见的每一个画面都是唯美的。
“哎?你在等我啊。”
“……嗯。”
窗外雨声不停，这场大雨绵延不休，就像漫长得似乎没有终点一样，叶清清将食物堆到顾景琛面前。
她坐到顾景琛身边，声音小且轻：“饿了吧，这些都是你的，可以放心吃哦。”
叶清清把耳畔乱晃的发丝别到耳后，握拳放在唇边，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随后缓缓伸出手，摸了摸顾景琛的头发。
“慢点吃，我不跟你抢。”
叶霆钧在窗外看着，莫名有些吃味儿，嘁了一声。
明明还比妹妹大一岁，居然让妹妹这么照顾，真窝囊！
顾景琛靠到墙边，一口咬去大半。
脑海里来来去去回荡着叶清清的“慢点吃”，一边喝着她递来的牛奶，一边在脑子里措着词。
他发誓，长大后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女生。
叶清清挑了下眉，将钱揣进兜里转身离开了。
“清清，你去哪儿？”
“给景琛买药。”
“……”好吧，果然什么都没有老公重要。
……
顾景琛正坐在院子里，阳光透过茂密的银杏叶层层洒落下来，在蓝白相间的病服上晕开模糊的光斑。
“清清，顾景琛是什么时候被接走的啊？”叶霆钧看着坐在院子里的小顾景琛，问道。
其实纯粹是没话找话。
“留在这里不好吗，外面太脏了，会把他的世界搅得浑浊不堪。”叶清清怅然道。
叶霆钧站到妹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却遭了她一记刀眼。
叶清清抱着怀里的东西进到亭下，到他面前站住：“顾景琛小朋友，这是给你的药，记得按时吃。”
“还小朋友？”叶霆钧挑眉，“你怎么跟哄小孩一样，还真把他当小屁孩了啊。”
顾景琛张了张口，分明是温润柔和的表情，说出口却是分外平淡，甚至有些无奈的一句：“哪来的钱买药?”
这个女孩子应该比他还小吧，居然叫他小朋友？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叶清清眼角一弯，“当然我凭自己能力赚来的啊。”
叶霆钧注视着这一切，默默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
有了老公忘了大哥，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叶霆钧蔫蔫地垂下头，心里默念三遍妹妹是拿来宠的。
“这药里面怎么有糖？”顾景琛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但很快又压下去。
“吃糖就不苦了。”
“嗯，药不苦。”他盯着手里的糖，手指紧了紧，抬头将它塞到了叶清清手心里。
“你这是做什么?”
“女孩子才要吃糖……我是男孩子。”顾景琛有些愣神，随后他疑惑的挠挠头。
叶清清忍不住笑出声，顾景琛被她这一下呛到了。
嘴角染上午后阳光的暖意，叶霆钧笑意渐浓，三人组合而成的画面也是无比温馨。
……等顾景琛回房睡了之后，叶清清和叶霆钧就站在门口看他，活像两个人贩子。
他最近伤越来越严重了，看着都知道他不好受，脸色难看死了，灰暗苍白，瞧着非常憔悴，眼窝都像是更深了，叶清清越看眉头越紧蹙。
顾景琛伤得不轻，要留院观察几天，医生说如果没什么问题，下周就能出院。
这几天叶清清和叶霆钧也越发忙碌，顾景琛总坐在角落里神游，叶清清问他在干嘛，他只是皱着眉向她解释自己在下围棋，后面几天看的人多了，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匆匆来，匆匆去。
“这小孩看来很在乎你哦。”
护士看见顾景琛睡着后，走过去给他掖了掖被角，轻声对叶清清道，
“每天一起床就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一侧，一坐就是小半天，医生也不知道他在干嘛，只是偶尔听见他说黑方胜或者白方胜，但是啊，只要你一来，他眼睛都有光了。”
“谢谢护士姐姐，顾景琛可是个聪明小孩，他在跟自己下围棋呢。”
“哎?这么厉害啊，难怪，看他有时候抿着嘴不开心的时候，应该是输了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