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百达离去之后,群雄各怀心事,也没了贺寿的心情,寿宴草草结束。

寿宴之后,华正德与各帮派首脑人物商谈对策,唐霞和刘常新亦在其内。方小琬等呆在山庄上无所事事,唐霞便允了他们进城耍子,毕竟难得来次成都,不游玩一回未免遗憾。

一行人谈天论地,不到一个时辰就到得成都城。只见西边天际残阳如血,城内华灯初上,炊烟四起。街道上人头攒动,摊子丛集,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说书唱戏声、车马辚辚声等几十种声音不绝于耳,交织在夜市上空,真的是热闹非凡。

方小琬一干人走马观花四处凑热闹,没多久,由于喜好不同,便分了开来,各自游玩。

方小琬和余赛男信步闲逛,东瞅瞅西看看,正围在一个摊前排队捏面人,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方师姐!方师姐!”

方小琬回首望去,只见何人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手中拿着两串糖油果子。他本身就胖,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生挤硬突,更是不易。好不容易挤到捏面人的摊前,抬头一看余赛男也在,抿了抿嘴,好似有些失落。

方小琬道:“何师弟,你不是跟成师兄他们一起去看皮影了么?”何人杰嘿嘿笑道:“那个戏,我以前看过。”递出糖油果子,道:“师姐,我特地给你买的。”说着将两串糖油果子塞到方小琬和余赛男手中。

方小琬笑道:“给我买的?为什么?”

何人杰道:“感谢师姐昨天替我雪耻出气。”方小琬摆摆手,道:“那是丁老二他们自找的。”又道:“何师弟,你刚入门,月钱不多,应该省着点用。这一回师姐就收了,以后可不要破费了,都是师姐弟,何必这么见外。”

何人杰刚答应,又自说自话将捏面人的钱付了。

方小琬道:“不是让你省着点用吗?”

何人杰一个劲地道:“应该的,应该的。”又道:“师姐不仅人长得漂亮,还冰雪聪明,别说一个糖油果子,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抬头见方小琬满面愕然,搔头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机敏如方小琬此刻亦不知作何反应,何人杰拜入峨眉不满一月,两人间平时照面次数都少的可怜,更别提有何交流了。方小琬只知这个何师弟人缘极好,派中上至几位师尊,下至烧饭打杂的火工,无不对他赞许有加。连峨眉山山脚的几户农家都夸他八面玲珑,将来定是大有作为。

何人杰见路边有一家绸缎庄,说要进去挑卷上好的缎子给方小琬做衣裳。

方小琬一脸苦色,实在耐不住他的热情,趁着进店的当口,随口找了句托辞,拉着余赛男钻进了涌动不息的人流。

余赛男却不舍地叫道:“我的泥人。”

峨嵋派的轻身功夫以灵动如意为基准,何人杰方始入门,犹未领会其中要领。方小琬就不同了,上山七年,纵然称不上勤学好问,依恃着不算太差的天赋,也算小有心得。外加她眼明足巧,见缝插针,犹似一条滑溜的泥鳅在人流中穿梭自如。

转过两条街,两人才停步驻足。

刚一站住,余赛男就埋怨道:“好好的,跑什么?有人请客还不好?”方小琬脱口而出道:“不好。”余赛男道:“那我请你。”方小琬道:“好。”

余赛男眼皮子一翻,一脸嫌弃道:“我才不请你。”说完,两人不禁同时莞尔。

两人并着肩继续在五色花灯下逛逛停停,余赛男突然笑道:“何师弟其实蛮不错的,既慷慨大方,又能左右逢源。师妹,你不考虑考虑?”

方小琬点了下头,一本正经道:“我明白了,师姐将何师弟说的花好稻好,那一定是看上人家了,只是害羞不敢道出本心,所以才会正话反说。师姐,你放宽心,这件事就包在小妹身上了。待回紫云宫后,小妹就去给你说道说道,牵牵红线。”

余赛男啐道:“就你嘴最贫……”

正谈笑间,街道前方陡然间一阵喧嚷。喧嚷声中夹杂着兵刃相交声,随后有人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本就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立即乱作一团。

方小琬见人流涌来,与余赛男立忙闪到墙边,沿墙根向前摸索,想去瞧个明白。

前行数丈,人流稍疏,余赛男身材高大,一步踏上一颗矮树,举首望去,道:“嘿,这服饰跟今天中午泰山派那几个跟班的装扮一模一样。”

方小琬纳闷道:“泰山派财雄势大,谁敢跟泰山派为敌?莫非是内斗?”向树上问道:“另一方是谁?”

余赛男跃将下来,摇头道:“没看见,他们往东边去了。走,我们也跟去瞧瞧。”

两人逆着人流前行了二十多丈,到一十字街口,只见路面上撒了好几摊血,并无尸首。

东大街经适才一闹,人群分散两边,中间畅通无阻。两人各提一口气,快速从中穿过,抵至东门口时,终于追上了。方小琬定睛一看,果真便是白天万剑山庄上见到的泰山派弟子,当下放缓脚步,缀在后头,远远跟踪。

出了城,没了灯光,四周一下就黯淡下来,好在夜空月明星耀,即使隔了数十丈,依旧能看得清楚。怕给对方察觉,两人不敢离得太近。此时两人的视线范围内,能见到□□名泰山派门人前后相随。最后一人显然内力最弱,越跑越慢,与前面同伴相距渐远。

再行了半炷香时间,目光所及,只剩三名泰山派弟子,这最后一人估摸着是最新入门,脚程相当差,但方余二人也没办法,只能缀在他后头。

又追了一盏茶的工夫,在转过一个小山坳后,蓦地里见到十多名红衫汉子围成一圈,而其中身材最高达的黄须大汉便是“赤毛狮”高百达。

方余二人见状,忙躲在了就近的一棵大樟树后头。

被围在圈子中心的男子正是耿鈞,只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比在万剑山庄时又多了好几道伤口,以剑拄地,才不致倒下。看这情形,显然适才有过一番剧斗。

方小琬暗暗嘀咕道:“果然是泰山派内讧。”

高百达道:“耿师弟,只要你说出姜弈的藏身所在,为兄立即饶你不死。这么划算的买卖,错过了就没有了,你可要考虑清楚。”

耿鈞气喘如牛,作答不得,只是冷哼一声。

高百达接着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耿师弟,你也是个明眼之人,怎地会如此迷糊呢?姜弈大势已去,而今只能像条丧家犬般东躲西藏,试问又怎能将泰山派交给这么个胆小如鼠的人手里呢?况且嫡长子继承家业是固有传统,姜弈压根就没有争夺掌门之位的资格。”

耿鈞越听越怒,突然头一甩,淬了高百达一口血沫,骂道:“你他妈的才是条狗呢!”

高百达脸色一沉,目露凶光,就要发作。

耿鈞冷笑一声,道:“难道我说出我师父的行踪,你就能留我一命?哼,高百达啊高百达,你我都知道今天会如何收场,所以也别浪费口水了。”说话时不慎牵动了伤口,痛彻心扉,他哼了一声,强自忍耐住后,又道:“何况我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不会告知于你,所以你尽可死了这条心吧。”

高百达当然不信,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做徒弟的不知道师父的行踪,那你们又如何联络?耿师弟,你想死,可没这般容易,今天我非但不会杀你,还要请最好的医师替你裹伤。然后嘛,嘿嘿,慢慢折磨到你说为止。”

耿鈞突然大笑三声,道:“倘若是姜正龙说这句话,我尚且还会信个半分。你高百达算个什么东西,你这点皮毛功夫杀我可以,想阻我去阎王爷那喝酒吃肉,再练个两百年吧。”

一个人一旦一心求死,旁人要想阻止,绝对是千难万烦。因此江湖上,救人比杀人要困难的多。此时高百达与耿鈞相距一丈左右,考虑到耿鈞受伤之后身手变缓,他大概有三四成把握在耿钧自戕之前,制住他手中长剑。但一个人能死的法子很多,更何况是一个受过训练的会武之人,高百达这么说无非是想恫吓耿鈞吐出秘密。

稍作思量,高百达心中又生一计,道:“好,耿师弟你一死了之,痛快了,你家里父母妻儿又当如何?我找不出姜弈,难道还找不着几个老弱妇孺么?”

只见耿鈞嘴角抽搐了两下,显是心中怒极,说道:“我已经跟族内所有人都断绝了关系,这事跟他们不相干。”

高百达狞笑道:“一句断绝了关系就想保住全家人性命?耿师弟,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唔,有段时日不见了,不知弟妹是否越加抚媚了。哎呀呀,想想就心动。耿师弟,跟你说实话,我垂涎弟妹已经很久了。你今儿个要是说不出姜弈的行踪,嘿嘿,真不知道弟妹会出个什么事故呢。”

耿鈞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道:“高百达,你忒狠毒了。”

高百达道:“无毒不丈夫,你怪不得我。”

耿鈞大叫一声,长剑倏地刺出,直指高百达心口。高百达双手一抖,双板斧在手,左斧回转,撩过长剑,右斧斜砍,直取对方要害。

耿鈞没有闪避,板斧正中脖子根,血柱飙出,顿时毙命。直至死,他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高百达。

高百达哼了一声,俯下身子去搜尸身。一阵摸索之后,掏出一封短笺,高百达阅过之后,当场就笑出了声,道:“师叔,原来你躲在这呢!师侄过些日子就去给您请安。”完了又朝尸体狠狠踢了两脚。

一个泰山派弟子色满面猥琐地说道:“师兄,这姓耿的老婆长得有多漂亮?”高百达横了他一眼,道:“现在哪有工夫找那婆娘,眼下还要急着去峨眉山跟两位师叔会合呢。”

听到“峨眉山”三个字,方小琬和余赛男同时心中一凛,面面相望,想的都是一个心思:“泰山派弟子到峨眉山去干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绝不会是好事。”

高百达随意指了两个泰山派弟子,道:“你俩留下来把尸体埋了。”一挥手,领着其他随从弟子急急向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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