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从前,瑞王妃的名号定不会落在喻清婉的头上。
瑞王卫艾,虽然病弱,有点儿倒霉,但却生得玉树临风,探得一手好案,卫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手持号码牌排着队想要嫁给他。
而如今的瑞王惨遭暗杀,昏迷不醒,不知何时便会一命呜呼,昔日那些口口声声追着喊着说要嫁给他的姑娘匆匆离去,所剩寥寥无几。
再加上前些日子,皇上受高人点拨,怀着能够让瑞王有所好转的希冀,喻清婉这个霉运不断的小官之女便成为了最佳人选。
外人都说这是天大的喜事,是她求不来的好运,都说她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
但只有权贵们知道,王爷久病,已是弥留之际,不过是点了一位家世清白的小姐去冲喜罢了。
吉日渐渐临近,喻清婉与瑞王卫艾的婚事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提及。
言语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无外乎两种:一种是羡慕喻清婉倒霉多年一朝转运,出身不高却可以嫁入皇室;另一种则是对喻清婉年纪轻轻就要嫁过去冲喜表示惋叹。
喻清婉自知自己并无能帮王爷冲喜的好运,但皇命难违,只得按照圣旨所说,待到吉日,披上嫁衣,踏上喜轿,嫁入王府,以保喻府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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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六月初九,婚礼如约而来。
平安街,张灯结彩,鞭炮齐鸣。
喻府之中,喻清婉端坐在梳妆台前,头顶奢侈精致的凤冠,身披一袭用金丝绣着凤凰的云锦嫁衣。
虽是万般无奈,但喻夫人一大早,还是亲自在为喻清婉梳妆绾发。
“婉儿。”王芙将一支玲珑剔透,质地细腻,透着彩光的玉镯戴在喻清婉的手上,拍了拍她的手,“倘若在王府过得不顺心了,那就随时回来。”
“娘。”喻清婉回握住王芙的手,“无论婉儿过得开不开心,都会随时回来的,因为这里永远都是婉儿的家呀。”
听罢,王芙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慢慢抽回双手,转身离开屋子泪如雨下。
喻清婉怔怔然望着门口的方向。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催促,“吉时已到,恭请小姐上轿!”。
“小姐,奴婢帮您盖上盖头。”喻清婉的丫头大蓟拿起盖巾。
喻清婉微微颔首。
在大蓟的搀扶下,喻清婉缓缓走出喻府。
拜别父母后,便朝着花轿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平安街,一改往日的寂静,热闹非凡。
十里红妆铺满大街小巷,场面异常浩大隆重。
在官兵的把守下,市井开出一条可供迎亲队伍通行的道路,静待着瑞王妃的到来。
道路两旁,人头攒动,都想一睹王妃那绝世美颜。
或许,更多的是,出于好奇,想看看两个倒霉蛋的结合究竟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待到喻清婉坐上花轿后,人群开始涌动,渐渐变得聒噪。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花轿,心情复杂。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快看,迎亲队伍来了!”
只见队伍徐徐而来,那一排排红似朝霞的人影渐渐清晰。
王妃所坐的那顶蜀锦流苏龙凤花轿由十六人齐抬,轿顶的四个角均点缀着珍珠,十分气派。
轿子旁紧跟着的便是王妃的贴身丫鬟——大蓟。
迎亲队伍中的乐手,手持喇叭唢呐,铜钹皮鼓,一路上吹吹打打,喜气洋洋地向着瑞王府的方向前进。
然而,在队伍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喜轿却不知怎地突然塌了,只听“哐当”一声,喻清婉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大蓟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可这才刚从地上爬起来,本是万里无云的天空竟然还下起了暴雨。
无奈,只好躲进破庙避雨。
喻清婉望着瓢泼大雨,心中疑惑不止,这明明是大喜之日啊,怎么比平时还要倒霉???
修好喜轿,待暴雨停止后,一行人便加快脚步赶往瑞王府。
三个时辰后,历经千辛万苦,迎亲队伍终于来到了一处颇有气势的府邸前。
朱漆大门上方悬着《瑞王府》的匾额,匾额上方挂着带有扎花的红色绸缎。
大门两侧,立着两只绑着红绸缎的石狮子,府邸内则贴满了“囍”字。
“良辰已到,撒五谷!”傧相的声音十分洪亮。
到了下花轿的时候,一位喜娘从王府中走出,站到轿子的一侧。
喜娘缓缓掀起轿帘,将一根长长的红绸交到喻清婉的手中,恭敬地说道,“王妃,您跟着老身便可,只不过怕是要委屈您了!”
喻清婉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牵着红绸跟随着喜娘的牵引走出花轿。
“玉凤抬足迈火盆,凶神恶煞两边躲!”
喻清婉抬起腿迈过火盆。
喜娘的身旁跟着的是一名用双手恭恭敬敬托着瑞王喜服正值龆年的男孩。
“大步跨马鞍,一生平平安安!”
喻清婉迈着大步跨过门口放着一颗苹果的马鞍。
“新人跨米袋,有吃又有穿,一代胜一代!”
喻清婉跟着照做,跨过地上的米袋。
……
王府的庭院厅堂远比喻府热闹得多,来得也都是些朝中大臣,王侯将相……
一声又一声的“恭喜”响在耳边。
喻清婉走进正堂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在傧相的提示下,与瑞王卫艾的衣裳完成了跪拜之礼。
行过跪拜礼后,喻清婉被送入喜房,宾客则落席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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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轩,烛火通明。
“王妃,到了,您请坐!”喜娘搀扶着喻清婉。
到了?喻清婉试探性地坐下,刚想问些什么,就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而喜娘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弱。
此时的喻清婉一个人坐在罗帐床内,瞬间觉得耳边清净了许多。
门口偶有几名小厮经过,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听人说咱们这位瑞王妃从小就霉运不断!”
“可不能瞎说,这可是大不敬啊!”
“真事儿,我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造王妃的谣啊!不信,你问问那些去溪霖县迎亲的弟兄们!”
“那咱们王爷可真是够倒霉的!本来吧,就已经够惨的了,这可倒好,又娶了个倒霉的,咱这王府以后怕是要不太平喽!”
“嘘!小点儿声!”
……
喻清婉似乎并未听清外面的声音,只是觉得盖着盖头不好随意走动,又有一些闷,便自己掀开了盖头。
深吸一口气,舒坦!
望着这偌大的房间,喻清婉似乎若有所思。
虽然喻家不是大门大户,但也不是小门小户。
出身书香门第的她,如今既已成为了瑞王妃,便要时时刻刻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使喻家蒙羞,更不能失了皇家的威仪。
只不过有一件事情令喻清婉不解,结婚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可为什么在这间屋子里不曾见到他那位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夫君?
未曾进过京城的她,更是对瑞王府一无所知。
虽然满是疑惑,但并没有人前来通报,她又不敢随意出门,害怕坏了皇家的规矩,便坐在床上倚靠着床围子,不一会儿,便云游上天寻得那周公作乐。
再次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喻清婉眯着双眼,慵懒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她渐渐睁开惺忪的睡眼,轻轻地揉揉双眸,环视着四周,又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竟穿着喜服坐在床边睡了一夜。
“大蓟?”喻清婉侧着身子向门外试探性地叫着。
“小……王妃,您起了吗?”门外传来大蓟的声音。
“起啦。你进来吧。”
“那奴婢这就伺候您洗漱更衣。”大蓟手里端着一盆水笑盈盈地说着。
她将水盆放在一旁,把脸帕放入水中浸湿,拧了个半干后便递给了喻清婉。
“大蓟,你知道王爷在哪里吗?”喻清婉接过脸帕擦拭着面颊。
“知道。”大蓟点点头,将脸帕搭在水盆的一侧,“王爷就住在百福殿,只不过离我们永乐轩稍远了一些。”
喻清婉并未言语,而是神思恍惚地走到梳妆台前慢慢坐下。
“王妃,不如一会儿奴婢带您在这王府中转转?”大蓟熟练地为喻清婉绾着发。
“如此甚好。”喻清婉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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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福殿,药香浓郁。
躺在床上的瑞王双目轻阖,愁眉蹙额,眼皮微动。
御医于尧刚为瑞王施过针。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传入耳中。
“王爷醒了!醒了!”于尧喜出望外,十分激动地喊着,“来人啊,快去禀告陛下与皇后娘娘!”
于尧用衣袖拭去额间的汗珠,赶紧替卫艾把着脉,“王爷,您现在身子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于御医,本王……这是怎么了?”卫艾眉头紧锁,用手轻轻揉着太阳穴,缓缓坐起,背部时不时地传来阵阵痛楚。
“于半月前,您受了重伤,便一直昏迷不醒。”
“这是……?”卫艾发现自己身着喜服,房间里还到处贴着双字囍,便满是疑惑。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当真是位有福气的主儿!”于尧作着揖。
“王……妃?”卫艾眉头紧蹙,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自打王妃入府起,王爷您的脉象便渐渐平稳……”
话音未落,卫艾便令于尧回去休息了。
“李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卫艾捂着胸口,朝向他的侍卫李忠。
“禀告王爷,您去查贩卖私盐一案时,遭到了暗杀,背后中了一剑,从悬崖上跳了下来不说,还在水里泡了许久,导致伤势较重,便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这些本王已经知道了,还用你说?”卫艾用手抵着床面,面部微微抽搐,“那本王带回来的证物呢?”
“属下已经将其藏在了书房的暗格之内!”李忠低声说道。
“贩卖私盐一案还需派人继续暗中追查!”
“属下遵命!”李忠双手抱拳。
“等等,李忠。”卫艾缓缓抬起手,叫住李忠,“你给本王说说,这婚事又是怎么一回事?本王一睁开眼睛怎么还多了个王妃?”
“王爷,自打您被救回来,就开始神志不清,连御医们都束手无策,陛下因此还亲自去了一趟龙兴寺,听闻那位得道高僧慧云法师说‘东北方向,喻家,一女子极衰,却又极贵,娶之,方可治瑞王之疾。’,而后陛下便下了一道圣旨为您赐婚。这在民间被称作‘冲喜’。”
“冲喜?”卫艾有些疑惑,放低声音,略带着几分好奇,“那她……是什么来历?”
“王爷您说的是谁?”李忠呆呆的,并未反应过来。
“就是昨日嫁过来的那位!”
“王爷,您说的是王妃啊!王妃她本是溪霖县县令喻金喻大人的千金,只是……只是……”李忠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
“大家都说王妃她霉运缠身。”李忠的声音渐渐减弱。
“霉运缠身?有点儿意思!”卫艾嘴角微微上扬。
一听到霉运缠身,他便瞬间起了兴致,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倒霉蛋。
像什么屋子本来好好的,房梁突然断掉砸下来;在书房待得好好的,书架却忽然倒了;放个孔明灯,不知怎地,还把院子给烧了;穿着便服出行,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匹受了惊的马,朝着他飞奔而来……若不是会些功夫,怕是要缺胳膊少腿,早就不是个完整的人儿了!
两个倒霉蛋凑成了一家人,实在是有趣的很!
只是不知道这样子组合的结果会是霉上加霉还是负负得正!
“王爷,是否要通传王妃?”李忠向卫艾请示着。
卫艾摆摆手,摇着头,示意不用。
一方面,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而这突然间多出来的王妃也确实需要些时间来适应。
另一方面,他觉得正值及笄之年的妙龄女子嫁过来冲喜也着实惨了些,担心会把自己的霉运带给喻清婉,使原本就不幸运的她变得更加倒霉,于是就想着尽量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