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出去走走？”

虞衍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些试探的温柔。

郁青落在楼梯上的脚步微顿，原本他的计划是回酒店继续看剧本，谁知现在竟鬼使神差地朝着虞衍川点点头，又觉得疑惑：“这么晚了，能去哪儿？”

见他答应，虞衍川神秘地笑了笑：“跟我来就知道了。”

可能是虞衍川说的地方并不远，他们并没有找任何代步工具。影视城这边即使到了晚上也很热闹，他们在前行的时候经过了另一个剧组，导演甚至还朝着虞衍川挥了挥手。

虞衍川笑着打了招呼，随后小声对郁青说：“这是我几年前认识的一个导演。”

“哦。”郁青点点头。

一路前行，他们经过了不少剧组，奇妙的是，这些组内大多数导演都和虞衍川相识，甚至有深交。一路下来，郁青都不知道陪着虞衍川假笑了多长时间。

一直到再往前，便没有之前那样密集的剧组。这一片空荡荡的，因为没有路灯，所以郁青看不太真切，好像是一个废弃的片场。亭台楼阁虽然还在，但因为长久无人经营，看上去有些荒芜。

因为没人看管，于是两人毫无障碍的走了进去。郁青发现这里虽然有些年代感，但占地面积很大，能够看出来这曾经是一个大制作电影的片场。

他还没来得及问，就先一步听到了虞衍川的解释：“这是我第一部电影的取景地。”

原来是这样。

郁青记得，虞衍川的第一部电影就让对方拿到了影帝。更让人敬佩的是，那部电影毫无商业气息，是实打实的古代文艺片，一个新人刚出演电影不仅独挑大粱，而且还是演的感情色彩极其浓烈、极度考验演技、并且观众很难代入的古代题材，能有虞衍川这样的成就，已经是无人能及。

郁青都不一定能够保证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那为什么这里废弃了啊？”话音落了，郁青就开始在脑海里脑补出了一段片场兴亡史的感人故事。

而虞衍川则语气平淡地说：“因为当时演完这部电影，这个片场也跟着爆了，太多观众粉丝来合影，剧组怕出安全事故，就荒废了。”

郁青：“......你带我出来就是特地为了刺激我的吗？”

见他一脸无语的表情，虞衍川笑笑没说话，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一个亭子面前，才带着郁青坐进去。随后回头一望，对旁边的郁青说：“你看。”

循着他的目光，郁青往后一望，发现这个亭子的角度刚好能够将整个片场尽收眼底。他能够看见长街、石桥、石雕，甚至能够看见早已干涸的河上，停滞的乌篷船。

“这个片场真大。”郁青不禁感叹。

虞衍川和他一起看着风景，低声说：“这只是其中一个地方，还有更多的取景地，比这里更大更好看。”

闻言郁青眼睛亮了亮，随后又有些羡慕似地说：“这么好的班底，这么富足的经费，又有你这么有天赋的演员，难怪会是影坛经典。”

这不仅是他自己的想法，很多看过那部电影的人都是这样感慨——虞衍川是近十年来圈内最有灵气的男演员。

本来以为虞衍川会顺着他的话吹几句，谁知对方却是摇摇头，“不，那个时候，我是组里最拖后腿的。”

郁青：“？”

你这是在凡尔赛吗？

在郁青明显不相信的目光下，虞衍川看着眼前的亭台楼阁，陷入回忆中：“我也是通过试镜拿到了那个角色，当时我受到了导演的夸赞，以为之后演戏一片坦途，但发现并不是的。”

见他若有所思，郁青也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我不是科班出身，所有的东西都要学，但这并不是关键的。按照当时的导演说，我空有灵气，却不知道怎么运用，等到后面学会运用了，又觉得表演痕迹太重。当时进度已经进行到后期，导演都想着该不该换人。”

郁青听到这里微微一惊，一部戏演到后期，换角色的几率是很小的。

除非是演员自己有任何丑闻传出，或者是其他不可抗力的因素。因为表演导致后期换人，这对演员的自信无疑是一拳重击。

虞衍川依旧是语气淡淡：“后来我努力很久，才终于把角色保下来，重拍。重来一次我进步了很多，但总是出现瓶颈，这些瓶颈导致我演戏也无法进入状态，越来越差。”

“那后来呢？”郁青竟然发现对方的当时的经历和自己有些类似。

“后来？”虞衍川说到这里摇头笑了笑，“后来我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啊？”郁青万万没想到这个神转折。

“我申请请假几天，其实我也知道当时的导演已经开始物色其他演员，所以我也不想逼自己了，”虞衍川说，

“我回到酒店天天睡觉天天玩，跑跑步听听歌，到最后一天我好像突然明白了，跑去剧组把导演重找的那位演员比了下来。”

闻言郁青张了张嘴，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突破瓶颈。

有些狂傲，又有些孤勇。

“所以说，”虞衍川回过头，眼睛里溢着些笑意和安慰，“演戏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我们吃饭的工具。你要是觉得筷子不行，就用几天勺子，就是这么简单。”

“......”

“与其一直钻牛角尖，不如全部抛开，说不定在某一个瞬间，你就全部明白了。”说到这里，虞衍川微微歪过头，“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郁青看着他说，“就是为了让我高兴？”

“那不然呢？”虞衍川眯了眯眼，“你原本是不是打算继续回酒店把剧本硬塞进脑子里？”

“你怎么知道？”

说到这里，郁青垂下眸子，其实他也明白这个方法不管用，但是他从来就没有遇到过今天那样的瓶颈，一时之间乱了手脚。

“这样除了把台词记得更牢，没有其他用处。这是演员自身的感悟，并不是看剧本就能够参透的，不如放下剧本，用心感受。”

虞衍川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极了某个前辈对晚辈的尊尊教诲，虽然和他的气质大相径庭，但确实有些用处。郁青原本还在焦虑，现在却是静下心来，思考着什么。

见他不说话，虞衍川也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喜欢郁青认真的模样，尤其是为了戏剧，一想到他们都为了演戏而在同一条路上求索，他的心就不自觉地满足起来。

就这样看了许久，郁青突然幽幽开口：“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专门出来向我凡尔赛的呢。”

话音落了，虞衍川情不自禁地笑出声，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想跑跑步吗？”

郁青连忙回望过去，点点头。

这个片场距离酒店有一段距离，跑步回去刚好不长不短。所幸两人穿的衣服和鞋子都还算休闲，于是刚一走到大路上，郁青就喊了一声：“开始！”

冷风瞬间灌进衣领里，郁青拉了拉衣服上的拉链。他是出了名的死宅，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上一次跑步的时间他都已经没有记忆。

于是他的速度刻意放得很慢，尽量控制着呼吸，才显得不那么吃力。

和他完全相反，虞衍川则轻松很多，因为腿长迈的步子也大，即使刻意配合郁青的节奏，也比他快上三四步。

他们换了一条没有剧组扎堆的路，又在跑步之前戴好了口罩，于是一路上并没有人打扰。郁青仰头一看，发现天空比往常时间还要黑，犹如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可其中竟然闪着一颗星星，让他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虞衍川在一边看着，也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他突然才发觉自己不仅仅喜欢郁青认真的样子，其他的样子他都喜欢。沮丧的、失望的、高兴的、难过的......只要是郁青，他都喜欢。

他看得入神又不加掩饰，很快就被郁青察觉了。郁青回过头，想起今晚上发生的一切，对方和自己说的话，之前他全神贯注地想着演戏的事，现在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有些不好意思。

他和对方对视几秒，也许是因为跑步，脸颊像是要烧起来。他移开目光，将半张脸藏到领口里，低着头藏着自己的情绪。

但非常不巧的是虞衍川将他全部反应都尽收眼底，他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觉得害羞起来的郁青十分可爱，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

越想越不对劲，他只好轻咳一声，继续朝前面跑着。

和虞衍川之前说的一样，跑步真的能够放松心情。短短的一段路，郁青觉得郁结了一天的心脏终于畅快不少，他跑在大道上，浑身都是热量，连带着整个人都开始激动起来。

十分钟之后，他们俩终于跑到了酒店门口。前台小姐从他们入住第一天开始就在默默关注，此时见他们俩气喘吁吁的还以为遇上了什么麻烦，连忙上前询问。

郁青跑得已经说不上话，虞衍川只好礼貌的解释。等到前台离开，虞衍川将准备坐在椅子上的郁青拉起来，“跑完步不能马上坐下。”

郁青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他也明白不能坐，但是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于是只好任由虞衍川把自己拉起来。而对方连拖带拽的，见他站不稳，于是只好让对方靠着自己。

两人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站着，等到回过力气，郁青才终于站直了些。他整个脸都已经红透了，眼神也有些飘忽。

而虞衍川则没觉得有什么，跑了一路气都不带喘，“你以后还是多多锻炼一下，才这么一段路就不行了。”

“哪就不行了，”郁青开始嘴硬，“晚......晚饭没吃饱。”

话音落了，虞衍川笑了一声，说：“行，回房间休息吧。”

郁青轻轻应了一声，跟着虞衍川上楼，这一路他十分反常的没有说话。虞衍川以为他跑了一路累着了，便也安静地陪在一旁。

直到他们走出电梯准备回房间，虞衍川走了一段路回过头，才发现郁青竟依旧站在电梯出口。

“你怎么了？”见他安静得有些诡异，虞衍川心里一动，问道。

郁青却是久久没有说话，直到虞衍川准备再次开口时，他轻轻说了一句：“我懂了......”

“嗯？”虞衍川没有听懂。

谁知道下一秒郁青突然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喜跃眉梢来形容，他快步跑到虞衍川面前，十分激动地踮起脚环上对方的脖颈，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

“我知道怎么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