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掌柜恭敬地垂手立在一旁,没什么特别表现,估计三王爷是新霁阁的常客,也说明三王爷早早便来了。
莲儿和翠儿两人见到三王爷,惊吓得赶忙跪地请安。
秦玥瑶僵了一下,毕竟刚来凌江国不久,还不习惯见人就跪。
最终,还是扭扭捏捏跪了地,心中叫苦不堪。
今日的三王爷,依旧一身黑衣,身材修长消瘦,面如刀刻,雪白的皮肤在黑衣的衬托下,有一种病态之感。深邃的眼眶、乌黑的瞳仁,本美得如诗如画,却因眸中戾气,让人不敢直观这双眼。
明明面无表情,却有种掩饰不住的杀气。
跪地的秦玥瑶眸子猛然睁大,因为想到一件事。
在水下,她一边对溺水的三王爷进行施救,一边诊了其脉搏,发现那脉搏比正常人的还要健壮亢奋,如今想来,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内力。
按照周容秋的说法,有内力之人速度更快、力气更大,而内力要依附在肌肉上发挥作用。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是否可以理解为,内力就是特殊的心肺功能?这种强大的心肺功能,不仅可以自己使用,还可以输给他人暂时使用。
如果用一种物品来表示内力,也许便是“兴奋剂”了。
现代体育赛事,严查兴奋剂,而兴奋剂的作用机制便时刺激心脏而达到急速增加心肺功能的作用,内力与其兴奋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也就是说,三王爷有内力、会武功,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只不过他极力隐藏武功而已。隐藏了武功,便让人摸不透他的底线。
如此看来,也可以推断出,为何三王爷非要杀她。原因是——三王爷发现了她诊其脉搏,唯恐自己的武功之事泄露,便定要杀她灭口。
秦玥瑶欲哭无泪,果然是好奇害死猫,她有事没事诊人家脉做什么?如果事情可以重回,她绝对不诊脉,碰都不碰三王爷脉搏,以示清白。
秦玥瑶带领着莲儿和翠儿两人跪地了好一阵,房内静悄悄。
三王爷修长的手指捏着新霁阁特质小巧的茶杯,有一下没一下玩弄着,好像这茶杯让他十分感兴趣,其全部注意力都在茶杯上,未见到面前地上跪着的三人一般。
时间久了,膝盖生疼。
中国的跪拜可与日本的跪坐完全不同。
后者身体重心在脚心上,即便是跪坐时间久了,最多是腿麻。
但中式跪拜却残忍无比,生生用膝盖的力量支撑身体,人体膝盖骨脆弱得很,稍有不慎便会损伤,而若真伤到,便是一辈子的老病。
中国古代的官员,哪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到了老年,也都有膝盖之病,夜夜必用毛巾热敷,以缓解疼痛。
莲儿和翠儿两人一动不动地跪着,低着头,但秦玥瑶却心疼自己的膝盖了。
想着,秦玥瑶轻笑了下。
“大胆,为三王爷殿下跪而无礼,你竟敢冒犯殿下。”邵公公早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
秦玥瑶抬起了头,因为直起了腰身,身体重心不动声色地向后移了移,已缓解膝盖压力。“邵公公严重了,小女子怎么敢冒犯三王爷殿下呢?”
玥瑶心中暗道,这幅身子搞不好还要用一辈子呢,落下病根最后苦的还是自己,必须要好好保护。
“既无冒犯殿下,为何刚刚嗤笑?”邵公公问。
秦玥瑶眉头微挑了下,而后立刻又恢复到了一副恭敬神色,“那并不是嗤笑,而是觉得三王爷殿下很是亲切罢了。”
亲切?
所有人都不解,手段毒辣的三王爷,众人都巴不得离他远远的,何来亲切?
陈新霁惊讶地看向她,三王爷也是将冰冷冷的视线舍了一些给了秦玥瑶。
“哪里亲切?”邵公公帮众人问了出来。
秦玥瑶吟吟而笑,“因为三王爷殿下让小女子想起了家中祖母,平日里去为祖母问安,祖母也是时常忘了跪了一地的人,好半天才让大家免礼起身,所以觉得殿下十分亲切。”
“……”
众人无语。
莲儿和翠儿悄悄对视一眼,连她们两人都看出来,小姐这是明褒暗讽呢。
首先,顾老太太并非忘了面前有跪拜之人,而是借机惩戒。将三王爷与顾老太太相提并论,便无形中说明,三王爷的行为实在妇人之仁,如同个女人一般用不光明的手段惩罚下人。
其次,便暗讽三王爷年纪大眼又瞎,这么多人跪在面前,他竟“忘了”、“看不见”。
“大胆!”果然,邵公公大怒,一边骂着,一边偷偷看向三王爷,眼中有所担忧。
秦玥瑶眨着清澈无比的双眼,无辜地看向邵公公,“邵公公,玥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说得不对吗?请您告诉我,玥瑶定会感激不尽。”
“你……”邵公公一时气竭,眼珠子再次扫向三王爷,除了一个“你”字,半天没敢说出什么。
一旁的陈新霁,也淡淡地笑了笑,白衣胜雪,目光柔和,淡然出尘。
三王爷垂着眼,浓密的睫毛掩住的眸子,让人看不出其心中所想,但周身却凝了一股让人无法喘息的压迫之气。
陈新霁的淡笑凝了下,明眸微转,看秦玥瑶的眼神有了一丝担忧。
刚刚还惬意痛快的秦玥瑶突然心中一顿,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随即又说服自己放下心来,这三王爷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凡事还需事出有因,再者说,三王爷还有求于她不是?
“将这两个丫鬟,拉出去杖毙。”说着,三王爷随意一抛,盛着半杯清茶的茶杯应声落地,一声脆响后便四分五裂,正如即将香消玉殒的莲儿和翠儿一般。
莲儿和翠儿两人吃了一惊,慌张抬头间,已有王府侍卫前来将两人拿下。
“慢!”秦玥瑶大惊,“三王爷殿下,莲儿和翠儿两人对你毕恭毕敬,你怎么可以说杖毙就杖毙?”
邵公公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眼神看向秦玥瑶,那眼神仿佛说——你实在太不了解三王爷殿下了,若识时务,刚刚就不应逞那口舌之快,与三王爷作对,吃亏的永远是你。
秦玥瑶不得不承认,这个三王爷真是个狠角色。
就如同最厉害的刀客,并非其刀速多快,刀力多狠,而是知晓,砍在什么地方会让伤者最疼,伤害最大。
如果三王爷直接与秦玥瑶将上,秦玥瑶有无数办法对付他。
但却怎么没想到,三王爷未理睬秦玥瑶,却直接拿她的丫鬟开刀。
“三王爷,有什么就对着我来,为什么要杀我丫鬟!”秦玥瑶猛地从地上站起,怒目瞪向三王爷。
邵公公更是担心了,不断向秦玥瑶眨眼睛,希望她乖乖闭嘴。
三王爷终于抬起漆黑得如同黑夜般的瞳仁,眼神平静无波,无一丝人类的情绪,却隐露杀气。
“本王,还用解释?”
口吻也是清淡无比,明明清澈的嗓音,却如同无形的匕首,凌厉非常。
秦玥瑶冲过去,推开拽着莲儿的侍卫,“凭什么不解释?别说你杀人需要解释,便是皇上杀人也要解释,若随意打杀,还要律法做什么?”
三王爷微微点了下头,“好,邵公公,给她个解释。”
邵公公叹了口气,“莲儿和翠儿两名丫鬟未经三王爷宣召直入新霁阁,加之其携带利器,便有行刺可能,理应严惩。”
秦玥瑶气得说不出话,“新霁阁是陈公子的住所而非你三王爷府,当时我携莲儿翠儿到达新霁阁之前根本不知三王爷在这,何谈宣召?”
“但本王确实在这。”三王爷的口气依旧平淡得可怕,好似在闲聊,而不是牵扯两条人命。
“但没人通知我们。”秦玥瑶愤怒,若有人告诉她三王爷在,呵,她压根就不会上来。
三王爷微微挑眉,那剑眉如同利器,惩人生死。“谁引他们前来,一同杀了。”
陈掌柜垂下头,无声跪地。
秦玥瑶惊恐地回头看向陈掌柜,愤怒地对陈新霁道,“陈公子,难道三王爷不分青红皂白杀陈掌柜,你也无动于衷吗?”
陈新霁静坐在椅上,从容而优雅,狭长的眸子半垂,也看不出其情绪,“殿下他……一向如此。”
“疯子,你们这群疯子!”秦玥瑶怒骂,“好啊,既然未得宣召便入内有刺杀三王爷殿下的嫌疑,那我也有嫌疑,要杀,便一起都杀了吧。”
三王爷本抿着的薄唇微微勾起,“你没嫌疑。”
“我怎么会没嫌疑?比起他们三人,我的嫌疑才最大吧?”秦玥瑶的口吻满满的讥讽,她之前就推三王爷下水,可谓最有嫌疑的人。
如今秦玥瑶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三王爷是这么滥杀无辜的人,当初她就应该拽着三王爷沉水底,来个同归于尽。
搭上自己一条命,为民除害,也算是造福凌江国百姓了。
三王爷看着秦玥瑶愤怒的表情,“邵公公。”唇角的笑意加深。
邵公公抬起老眼瞧了秦玥瑶一眼,立刻道,“回殿下,秦小姐没有嫌疑,因为她未携带利器。”
“利器?”秦玥瑶忍不住喊了出来,回身一指浑身发抖小声哭泣的莲儿和翠儿,“我没带利器,难道她们带了?”
邵公公叹了口气,“她们带了……发簪。发簪为金属物,其一端锐利,视为利器。”
秦玥瑶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只挽了发髻而未带发簪,是因为要陪着陈新霁晨练,怕携带太多配饰太过累赘。
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举动,却被人你抓了把柄。
秦玥瑶只觉得气得要杀人,她双眼直勾勾盯着三王爷,“一个发簪而已能杀人?那我的牙齿也能杀,我若是想杀人,就狠狠地咬死他,吸干他的血、吃光他的肉!”
邵公公哭笑不得,若不是三王爷在,他真想劝劝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珍爱自己生命。
外人都生怕让三王爷有丝毫不快,她倒好,直接与三王爷呛了起来。
三王爷嗤笑了下,白玉一般的面容带了一丝讥讽,没了茶碗,竟玩起了自己手上的墨玉扳指。“如你所愿,拔了她的牙。”
立刻有侍卫上前。
秦玥瑶这回是真的怕了,她终于知道为何秦将军怕三王爷,就如同老鼠见了猫。
实在是,这三王爷毫无畏惧,根本不受任何威胁。
“拔呀,拔了我就自尽。”秦玥瑶冷笑,“反正我死了,皇上也不会追究。当然,伟大的三王爷你,你不在乎皇上会不会追究,对么?”
猛地,三王爷眯起了眼,如果说刚刚的三王爷慵懒趴在远方,舔着爪子的雄狮。此时的三王爷,却已张起了毛发,弓起了身子,准备一跃而起给猎物致命一击。
这个时候,陈新霁轻咳了两声,而后道,“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殿下能否应允。”
因为陈新霁的开口,三王爷周身杀气收敛了不少,“你说。”
陈新霁轻笑,“适逢小人发病不久,正在调养阶段,实在不宜见血光之灾。小人斗胆,恳请殿下饶了三人性命,小人感激不尽。”
三王爷深深看了陈新霁一眼,室内一片死寂。
秦玥瑶还想大骂三王爷,却被邵公公瞪了一眼,最终只能不甘愿地闭了嘴。
好久,就在众人被这气势压迫得喘不得气时,三王爷终于慢慢开口,“死罪可免。”
那语气,高高在上,仿佛掌握所有人类生杀大权的阎王一般。
隐约可闻,陈掌柜松了口气。
紧接着,莲儿、翠儿和陈掌柜被王府侍卫拖了下去,每人重打三十大板。
秦玥瑶愤怒,却又不知如何发泄愤怒,第一次对生命有了无奈,第一次真真正正体会到自己已从公平的现代社会来到了这落后愚昧的封建集权社会。
眼泪在眼眶中不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
邵公公再次隐约叹了口气,内心想着自己辜负了申嬷嬷,未护住秦玥瑶。
陈新霁也是一怔,超脱凡尘的眸子有了怜惜,如仙子落入红尘。他慢慢开口,“既然秦小姐是来监督在下晨练,恰巧烟离书院屋后便有空地,昨夜命人平整了,我们就在那块空地上晨练如何?”
秦玥瑶冷冷撇了陈新霁一眼,“带路。”
再无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