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入水，李归齐就被浓重的黑暗包围了。

这黑暗不是一般河水的样子，而是像血液一样，粘稠如有实质。

李归齐不是贸然下水的。一来他水性很好，在记忆中就有跟姐姐一切抓水鬼的经历；二来系统中已经解锁了很多阵法符箓，给了他底气。

刚才那个姑娘一入水就消失了气息，八成就是被这河里的怨鬼拖走了。

修士在水下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呼吸，但是那个凡人姑娘却不行，时间不多必须马上找到人。李归齐将灵力汇聚于指尖，在水中画了一个阵法，阵中很快就牵引出一根只有李归齐能看到的细线，指示着生魂的方位。

这就是系统的追踪阵，李归齐在心中赞叹了一声。

李归齐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快速向前游去。

贺行一跳入水里，就暗道一声坏了。

他其实不是不太会水，他是完全不会水。

虽然他修为高，一时半会儿淹不死，但是这种灵力消耗很快就会引起他剧烈的头疼。而更关键的是，他这个样子怎么去救李归齐。

贺行尝试克服人对黑暗水底的恐惧，双臂划水希望可以往前移动。

跟贺行同时跳下水的，是黎水门的一个女修，名叫韦卓。她先是看到这个男人护体灵力精纯，一看就是修为了得的样子，以为是个好帮手。可是很快这人就开始在水下狗刨，不仅如此，男人因为双臂用力不均，还一直在原地转圈。

韦卓不忍心再看这个愚蠢的中年男人了，估计这人靠着灵力一时半刻淹不死，自己就先寻着生魂的方向追去救人了。

被留下的贺行状态越来越不好，而河底有几丛水草正在悄无声息地疯狂生长，随时准备缠上贺行的脚腕。

李归齐很快就见到了那个姑娘。她被水草缠住了腰身，但自己还没有放弃，依然在奋力挣扎，见到李归齐来了那姑娘也燃起了希望。

李归齐先是给姑娘渡了一丝灵力护住心脉，然后开始用灵力砍水草。一股剑气从李归齐的身后袭来，李归齐没回头，但是被困的姑娘却是看见一柄长剑冲着她快速飞来，就要刺向她的腰间。

那姑娘吓呆了，动也不敢动了。

那柄飞剑擦着姑娘的腰飞过，砍断了她腰上的水草。

恰巧李归齐也割断了姑娘脚上的水草，那被缠住的姑娘终于脱困了。此时她已接近闭气的极限，本能向上游去。韦卓紧跟着赶到了，刚才正是她的剑割断了水草。

韦卓冲着李归齐感激地一点头，也跟着那姑娘游上去，送她平安出水。

李归齐却没有跟上，因为他看到自己刚刚画的阵法，又牵出了一道新的细线。

有另一个生魂在水下！

并且，那个水鬼，藏在哪里？

李归齐顺着阵法所指往前找去。

从成年之后贺行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在这水里他空有一身的能力，却是被四面八方的水流化解的干干净净。

河底的水草几次想要缠上来，碰到贺行的护体灵力就像是被火灼烧一样快速枯萎，不得不又缩回去。但是贺行的灵力稍一暗淡，那些水草就又偷偷摸摸地围了上来。

贺行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在隐隐作痛了，就在视线开始模糊的时候，他看到远处有一个亮光在快速向他游过来。

那是李归齐！

李归齐周身灵光泛出莹白色的光芒，洁净精纯。这一点亮光劈开黑暗而来，这个下凡的小仙君，冲着贺行伸出了手。

贺行在这一刻，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李归齐也没有想到第二个水下生魂会是贺行。从阵法中看来，贺行的生魂很奇怪，似乎神魂极其不稳，阵法中牵引出的细线都十分微弱，时断时续。

李归齐一开始感受到前方是贺行的时候都要急死了，他以为前方一定有什么巨大的危险，使得魔尊都命悬一线。

可是即便前方再危险，李归齐依然义无反顾地向前游去。

结果，等看清情况，他就傻眼了。

没有他想象中的水鬼群或者大型水怪，贺行就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在原地扑腾…

唯有周身几簇水草摇曳，陪伴着他。

李归齐差点一口气没憋住，呛着笑出声。

他见过很多样子的贺行，但就算是再狼狈，贺行也是锋利的。唯有此刻，李归齐觉得贺行，有一点呆呆的可爱。

李归齐已经看出贺行是完全不会水了，也不敢再去耽搁，就向贺行伸出手去拉他。

但是，一只青白的鬼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一把抓住了李归齐的手腕，拦住了他。

是那只水鬼！

水鬼就藏在贺行身边，等着李归齐靠近骤然发难，一接触到李归齐就把森森鬼气往他经脉中注入进去。

李归齐霎那间感到手腕一阵发冷，抬头一看，就见一张被泡的发白肿胀的鬼脸，怼到了自己面前。

好在李归齐有对付水鬼的记忆。水鬼的弱点是他们的肺部，因为溺死之人肺部往往受损，只要集中灵力攻击其薄弱部位，即可制服他们。

李归齐手中没有仙剑，只能将灵力汇聚指尖往水鬼的胸膛注入。灵光祭出的一刹那，那水鬼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松开了李归齐的手腕。

然而，这只水鬼胸膛上缠满了水草，李归齐灵力又低微，一击之下仅仅是轰碎了一些水草，没能对水鬼造成太大伤害。

先机已失，刚才的进攻激怒了水鬼，更多的水草从黑暗中疯狂涌出，向着李归齐缠去。

李归齐在水中速度依然很快。他并不以灵力修为见长，因而也不与水鬼正面交锋，仗着身法灵巧不断躲避，试图先来拉起贺行。

其实李归齐好几次已经接触到了贺行，拖着他往上游了几下，但是都被水鬼打断。并且因为李归齐拖贺行的时候分了心，有一次水鬼的水草还缠上了李归齐的脖子，情况十分危急。贺行忍着脑袋的剧痛轰出一击，方才没让李归齐被水草拖走。

等李归齐再次靠近的时候，贺行就不配合了。他给李归齐打手势让李归齐先走，否则再拖延下去，他们两个谁都走不了！

谁能想到，堂堂魔尊，竟然让一个小小水鬼逼到这种地步。

李归齐拼命摇头，一点都不听话，非要来拉他。

贺行看到，那个水鬼，又从身后悄悄接近了李归齐，要趴到他的背上。李归齐再无法躲避，只能跟水鬼硬拼，他手里没有武器，跟水鬼近身搏斗，一时顾此失彼、穷于应对。

贺行见状，从虚空中抽出斩天，右手持剑左手往剑锋一划，他的鲜血就渗入了斩天。

而后，贺行对着斩天说：“去吧，去帮他。”

斩天出鞘，直接朝着水鬼而去！

但是贺行灵力不济，斩天也就失了准头一下没能砍中。不过斩天感受到主人心意，直接飞回到了李归齐手中。

李归齐回头看了眼贺行，贺行冲他点点头。

李归齐突然就懂了，他将自己的灵力注入斩天，斩天嗡鸣一声，发出莹润的白光。

水鬼似有所感，想要退去。

李归齐没有什么用剑的章法，便仗着神兵之力双手握剑，从上往下劈出一剑。这一剑威力之大完全出乎预料，竟是直接劈开河水，砍在那水鬼背上。水鬼应是受伤不轻，发出一声凄厉长啸。

李归齐也不恋战，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立马回头去找贺行，两人往水面游去。

一根缚仙索从他们面前游过，向着刚才水鬼发出尖叫的地方追去。是韦卓追过来了。

一盏茶时间之后，老婆婆的馄饨摊坐着四只落汤鸡。

不幸落水的凡人少女；

高挑冷漠的仙门女修；

客栈四十多岁平平无奇似乎有点修为但是差点把自己淹死的东家；

东家忠心耿耿侠肝义胆见义勇为的英俊小跟班。

四人坐了一张桌子，桌子腿儿上还拴着一只半死不活的水鬼。

摊子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大家七嘴八舌对韦姑娘称赞不已。韦卓站起来向着百姓行了一礼，推说此次救人李归齐当居首功。百姓就为李归齐鼓起掌来。

李归齐憨厚地笑笑，没忘了亮出客栈的招牌，给贺行的产业赚了一波吆喝。

客栈小伙计听说出事后匆匆忙忙赶来，把受惊的少女接回去了，但是贺行却坚持要亲眼看着水鬼伏诛，就准备跟着去黎水门作为苦主东家讨要说法了。

李归齐默默扶额，觉得贺行这是失了颜面，恼羞成怒了。

李归齐这次确实是错怪贺行了。贺行要跟着，主要是为了保证看到过斩天的水鬼不乱说话，自己的身份不暴露。找回面子，那是次要的。

“让一让，让一让。”

一队修士从远处奔来，一边跑一边驱散人群，等到了河边就把看热闹的百姓隔在了外面。为首的一人看起来三十来岁，身上衣着与韦卓相似，都是绣着祥云的天青色校服，应该是黎水门得到消息前来查看了。

虽然贺行还扮着假面皮，瞧不出出众的外貌，但是看衣着也是十分体面的人。于是为首的那个修士主动上前一拱手，客气地说：“在下黎水门长老韦世，二位受惊了。”

贺行还没回话，韦卓姑娘先开口打断了即将发生的无意义的寒暄客套，直切要害：“长老，咱们要尽快回去通知师叔师伯们，都来正堂，那个水鬼，干系重大！”

韦卓又看了一眼那个水鬼，确定地说：“这个人我认识，是咱们宗主刚娶进来的新夫人，那个淹死的前任丈夫。”

李归齐这下不想走了，都是苦主，一起去听听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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