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瞧着像个小猫儿一般在自己怀里磨蹭的念莜,不免笑了,大手轻轻拍哄着她纤细的背脊,笑呵呵地说:“你啊,以前真是清冷的性子,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如今落了次水,或许是阎王爷那里走了一遭,倒是像变了个人。瞧瞧你这个傻样子,可不是像我手底下的老花。”
老花就是老祖宗的那只花狸猫,性子并不好,动辄竖起尾巴来冲人咬牙,不过在老祖宗面前,它却乖巧得很。
话音刚落时,恰好老花过来了,它歪着脑袋睁圆眼睛看念莜,仿佛觉得念莜占了它的位置,很是不高兴的样子,之后便两腿一瞪,直接纵上了软榻,蹭着钻到老祖宗怀里,那样子竟仿佛要和念莜争宠。
这下子不但老祖宗,就连念莜也忍不住乐了。
恰好老祖宗房中的琥珀捧来了红枣参茶,因知道念莜在,便特意多捧了一盏,当下祖孙两个一人一盏,卧在榻上,慢悠悠地品着。
外面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石榴树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屋子内的香炉里依旧是淡雅深邃的柏叶香气。那香气丝丝缕缕的,隐约带着几分苦,一如这口中的参茶般。
“过几日是中元节,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多相看,若是看中了那个,也不必扭捏,给祖母说,祖母自为你做主。”
老祖宗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一边品着参茶,一边对念莜这么说。
念莜想起这中元节皇家宴席,心里却是记起,上辈子自己也就是在这场宴席中遇到了萧家的那些少爷吧,以至于和萧家结了缘,后来嫁给了萧从云。
心里想着这个,她轻轻点头,笑着说:“老祖宗既说了这个,那孙女也就不知羞地过去瞧瞧。”
她这话说得直接,倒是引得老祖宗笑出了声:“你这丫头”
这几日念莜身子大好,本也该去女学了,只是因当时落水是告了一个月假,便也就安心在家里养着,每日里读读书,念念佛经,偶尔间做做女红。
这么一转眼就到了中元节,合该是进宫赴宴的日子了。
老祖宗说有什么相中的回来给老祖宗说,可是念莜却一时想不起有什么男子是合适自己的。
这次宴会上会出现的侯门少爷她都清楚的,如今闭上眼睛沉心静气地数来数去,实在是没个合适的。
一时握着手中一本花间拾遗,望着外面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秋雨,不免想着,随意找个身家清白的少年吧,这样也好躲过萧家那一帮子。
其实重活一世,对于往世的那些沧桑痛苦,她心里早已经看淡了,但只是萧家子弟众多,又曾将她陷于那般境地,她是万万不能重蹈旧辙的。
还有念锦不想上学的事,总是要搞个清楚,这几日念锦也在学里,还没来得及细谈,总是要抽个时间。或者这一次宫中皇宴,她设法找人打探下
正这么想着间,冯嬷嬷便催着该出门了,念莜点了点头,被冯嬷嬷牵着手,就这么出了门。
先是做了软轿来到了二门外,之后便在二门外换了马车。
今日家里准备了几辆马车的,头一辆是老祖宗和几位太太,后面则是她们姐妹几个。
几个姐妹进了马车,不免彼此打量一番。
念慧打扮得颇为端正精致,外面是一件鹅黄彩织翠纹织锦羽缎开氅,里面是金丝挑线裙和素绒绣花袄,头上斜插着一只赤金宝钗花细,整个人明晃晃的耀眼。其实平日里念慧要端正,最喜低调却又金贵的装扮,未必如今天这么明媚,只不过今日是皇家宴席,在场的怕都是内外命妇皇亲国戚,不知道是怎地华丽和张扬,是以她今日打扮也就越发用心。
而念慧一旁的念悦和孙月娇,虽则比不上念慧,也是倾尽所能,矢志要在这皇家宴席上不落人后。
微微垂眼,念莜心中一个笑叹,曾经的念莜啊,其实就是今日的念悦和孙月娇吧,只不过那个可怜的念莜却落了个空,连个趁手的首饰都没有。
如今的念莜倒是并不在意这一场宴席了,是以虽抢回了那个珠花,也只是让它安静地躺在宝匣里而已,并没有心情戴上。
念慧呢,她端正地坐在那里,从容地抬起眸来,感觉着头上的珠钗传递过来的沉甸甸的重量,淡淡地笑了下,笑得自信而骄傲。
在她小时候,第一次盛装打扮时,她曾因为头上珠钗的沉重而哭泣,结果母亲告诉她,头上的分量越是沉重,越彰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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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子的尊贵和端庄。身为豪门贵女,以后是要做朝廷命妇的,是要掌管中馈的,头上那沉甸甸的分量正是提醒一个女子时时刻刻不能忘记自己的时分。
如今长大一些了,她已经会因为开始喜欢上这种沉重了。
珠翠金钗的分量,怕是只有真正的大家闺秀才能明白的。
她从容而优雅地抬起眸子,看向了那个前几日因为一个珠花和自己母亲闹性子的念莜。
念莜今日穿得是一身雨过天晴的绣花罗衫,下面是珍珠白绉裙,看上去倒是清雅秀美,这就让念慧有些意外。这身衣衫要说起来也是寻常,可是那珍珠白的淡雅和雨过天晴色的清新,竟和念莜纤细的身段出奇地搭配,仿佛一朵素净的幽兰缓缓绽开般,既不会太过张扬华丽,可是绝不会让人忽视了去。
念慧心里微沉,脑中却是想起那日在念莜门外所看到的蔷薇花,盛开的蔷薇花吐露芬芳,怎么看怎么让人碍眼呢,就连本是甜蜜浓郁的香气,也没来由地让人烦躁。
她收敛下心绪,不动声色地继续打量了眼,却见念莜头上并没有戴着那个引起纷争的珠花,而是别了一只羊脂白玉的簪子。那羊脂白玉应是上等好货色,光泽温润,呈乳白色,奢华而内敛,与念莜一头乌黑的发丝相映衬,看着可真真是光华内敛。
到了这里,她有些坐不住了,不免想着,这个簪子从哪里来的,念莜怎么好好的得了这么个东西
微微咬了咬唇,她垂下眸子,可是双目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念莜的手腕。
念莜生得好,手腕也是纤细柔白,可是念慧意外的却是,此时念莜手腕上正戴着一串金丝香木嵌蝉的玉珠。雅致小巧的金丝香木珠挂在细腻光洁的手腕上,是那种不刻意的奢华,是带了几分佛性的内敛。
念慧听到自己心里“咯噔”的一声响。
她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
这串珠子,她是见过的,这是老祖宗压箱底的好东西。往日她曾眼馋,说起来这串珠子,老祖宗却说,你年纪小着呢,戴不得这个。
可是为什么,这串珠子却戴到了念莜的手腕上
念慧知道这几日念莜性子和以前不同了,得了老祖宗疼爱,可是她并没多想的,再怎么疼也越不过她去啊,她是老祖宗最引以骄傲的嫡长孙女呢
况且念莜看着一直留在房中,平日里除了和自己一起去给老祖宗请安,也没看出怎么特意去老祖宗跟前讨好,怎么才几天功夫,老祖宗就这么疼她了
念慧低下头,咬着唇,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那串金镶玉的镯子。这也是百奇坊专门定做的,原本觉得极好的,如今比念莜那串金丝香木珠子一比,却是俗了。
偏偏此时孙月娇却是个没眼力界的,她看到了念莜这一身装扮,不由得诧异地问;“念莜,你今日看着实在是好看,这簪子是哪来的”
念悦看了看念慧,觉察出她脸色不好,没吭声。
念莜其实已经将念慧打量自己的目光尽收眼底,她轻笑了下,仿佛没察觉到念慧的不喜,对着孙月娇笑道:“老祖宗瞧着我没个首饰,特意送的。”
孙月娇一听,又羡慕又嫉妒,她没什么心机,心里想着什么脸上便露出来了:“如今老祖宗可真心疼你啊”
这话可真是犹如一根刺般扎进了念慧的心里,她咬了咬唇,让自己镇定下来,微微抬起下巴,淡声道:“是了,念莜,你可真是招了老祖宗疼呢。”
声音不冷不热,念莜却明白她已经失态。
其实她并无意和念慧争什么,毕竟都是姐妹,一荣俱荣的,不过有时候一家子的姐妹就是这样,哪怕你并不想争什么,只是轻轻迈出一步而已,无形间也是抢了别人的风头。
望向念慧,她笑而不语。
然而她的这番笑,看在念慧眼中,却是越发碍眼了。
恰好此时马车到了宫门外,姑娘们该下车了,念慧一直坐在那里不动,念莜见此,便只好自己先下车。
待到念莜下车后,念慧抬起手来,将自己手腕上的金镶玉手镯硬生生地揪了下来。
旁边的孙月娇吓了一跳:“念慧,这可是百奇坊特意”
念慧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那一眼幽冷得很,孙月娇顿时吓得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