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珩打开那圣旨,本来应该宣读了的,可是艰难收回目光的他,胸口却开始泛疼。

那尖细憔悴的小脸就在他眼前晃动,让这明黄圣旨上的朱色字迹都模糊起来。

若可以,他愿意护她一生安稳,永远不要遭受什么苦难。

而地上跪着的何家人,跪了半响久久听不到宣读圣旨的声音,自然是越发惶恐忐忑了,大老爷的手抓着地上的青石板,几乎都要抠进石板里,而几位太太更是身子颤抖得厉害。

念莜咬牙,僵硬地抬起头来看过去,却恰好捕捉到了萧子珩的目光。

萧子珩的双眸深远冷沉,仿佛在看着自己,又仿佛没看,那微微蹙起的眉宇间透着一丝疏冷和嫌弃。

她垂下眼来,不敢再去看他了,垂下的眼睛,只远远地看到了他的袍底。

墨色的袍子,这个颜色他以前倒是极少穿,那墨色袍底带了金色滚边,分外华贵郑重。

萧子珩就在众人的忐忑和惶恐之中,望向那圣旨,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平静地宣读着那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大臣有奉公之典,藉内德以交修,朝廷有疏爵之恩视夫皆而并贵,懿范弥彰崇嘉永。今镇安侯翰林学士何咏信,经查无涉于宁秀宫皇室投毒一案,解除禁令,敕命宣宗九年六月二十日,听此谢恩。”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这是要赦免他们家

无罪

可以解除禁令了

他们没事了

何家的人都呆在了那里,好半响后,何家大老爷反应过来,跪在那里磕头大哭,连声喊道:

“谢主隆恩,皇上英明,皇上英明啊”

其他人等也都清醒过来,纷纷跪在那里,喜极而泣。

而老祖宗在那里却是“噯”的一声,整个人歪倒在那里了。

原来她年事已高,太过思虑此事,浑身紧绷,如今听说何家可以赦免,顿时松懈下来,就是这一紧一松,竟是浑身无力,昏厥在那里了。

念莜听说那圣旨内容,自然也是惊喜万分,惊喜之余,又担忧着自己弟弟。如今何家赦免了,是不是说明这件事和念锦无关要不然的话,谋害皇子,怎么也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正想着呢,旁边老祖宗跌倒在那里,她连忙伸手去扶。

萧子珩面色冷淡地将手中圣旨递给了前来接圣旨的何大老爷。何大老爷自然是知道萧子珩的,萧家老九,文武双全才学不凡,前途远大绝非池中之物,再者今日萧子珩手里拿的又是圣旨,特意来赦免何家的,何大老爷有心拉拢,自然是分外热情,上前好生一番恭维。

萧子珩神情疏冷,婉拒了何大老爷,抱了抱拳,只说身上还有要事,就转身离开了。

等到萧子珩带领人马散去了,何家人劫后余生自然是激动不已,又因老祖宗晕倒了,当下众人连忙将老祖宗抬回内室,商量着今日遭遇的这番事,大老爷那边又命人出去打听这件事的消息。

“咏颜,这件事都是念锦惹出来的祸事,如今好不容易我们家得以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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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要好好打听下事情根底。”

何咏颜脸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大哥,我知道的。”

大老爷当下又向众人交代了几句,于是大家各自回到自己院子里来。

念莜没回自己房里,先陪着父母回到他们院中,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一个个都哭着过来跪了,一时之间犹如生离死别。

待到屋内好不容易安静了,宁氏跺着脚忧心忡忡地道:“也不知道念锦如今在宫里怎么样了,我们被赦免了,想来念锦也没事”

何咏颜却并不乐观,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没说话。

念莜其实也担心着念锦呢,她听着今天大老爷的意思,仿佛若是念锦那边依然有麻烦,到时候必然是舍卒保车,就此将念锦舍弃。

“父亲,弟弟是亲弟弟,如今还在宫里不知道消息,我们总该是打听打听。”

“你说得是”何咏颜默了半响,脸色依然沉重。

母亲宁氏有些不自在地左右看了一眼,最后叹了口气,颓丧地坐在了榻上。

念莜低下头了。

此时此刻,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当想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看来念锦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了,自己果然猜得没错。

可是若念锦根本不是自己父母的儿子,那母亲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在哪来念锦又是谁家的孩子

因为遭遇了这一场祸事,宁氏自然吓得不轻,如今想起念锦来,更是惶恐担忧。念莜陪着安位了一番后,看着自己母亲神情稍定,这才准备先回自己院子里。

回到自己院中,冯嬷嬷以及带草香芸等诸位丫鬟都围过来,抹着眼泪,关切地问东问西的。这一次大家都受了惊吓,能够重新平安相见,实在是意外之喜。

一时之间,大家收拾屋子洒扫擦拭各处,都比平时不知道勤快多少。

说来也是,往常日子过惯了,渐渐地也就懈怠了。如今经过这么一场祸事,顿时觉得这安分日子实在是奢侈,竟是倍加珍惜。

念莜当晚躺在久违的榻上,虽说这一段根本不能好好歇息以至于身体极为疲惫,可是却怎么也无法入眠。她翻来覆去地想着念锦的情景,想着这一次的祸事,还有那个前来传旨的萧子珩。

这件事,到底是否和他有什么干系

闭上眼睛,她眼前浮现的就是那个墨袍墨发的男子,冷漠深沉,遥远疏离,让人看不真切。当她低头跪在那里的时候,可以看到他黑袍的滚边,就连那滚边也带着一副公正严明的疏冷。

全然不是曾经温和地对着她笑的那个男子。

她从床榻深处的暗格里,摩挲出了那片玉锁片。

那个被自己送还给萧子珩,却又被萧子珩扔到水中,最后又被萧从峻捡起来的那一个。

在黑暗中怔了许久的她,半边身子都觉得凉了,最后终于将玉锁片放到了旁边,抬手拽了被子将自己裹紧。

她明白,现在的萧子珩,豁然正是冰冷拒绝了她的那个萧子珩,她上辈子称作九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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