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夜，明盛帝虽然服下了萧霖烨让黑鹰秘密带进去的解药，强撑着上殿揭穿六皇子的阴谋，但他毕竟中毒太深，即便解了毒，身体也受了很重的损伤。

大景朝景元三十四年初六，明盛帝于永寿殿病逝，太子慕容轩顺应天意继位成为新帝。

六皇子的罪行揭露后便连同谋反的党羽一同被关入了监牢，对谋反之事慕容祁供认不讳，行刑前慕容轩特地带了酒菜来为他送行。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慕容祁闭着眼盘腿而坐，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狱卒将牢房门打开，慕容轩进来后将食盒放在桌上，看着一夜之间两鬓生出几丝白发的慕容祁，他半晌没说话。

“皇兄来了，为何不说话？”倒是慕容祁先开了口。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慕容轩，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来，“我倒是忘了，如今站在我面前的可是大景朝的新帝。”

慕容轩静静看着他，默默将食盒打开，端出了几盘菜，都是他记忆中六弟喜欢吃的。

“六弟，朕带了你喜欢的红烧狮子头和酒，吃点儿吧。”

听到六弟二字，慕容祁眼睫微颤了一下，他抬头看了慕容轩一眼，起身走到了桌边坐下。

慕容轩也顺势在他对面坐下，拿出酒盅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他。

看着桌上那冒着腾腾热气的红烧狮子头，慕容祁垂着头嗤笑了一声：“皇上可知，身为皇子，我却到了十一岁才尝到这红烧狮子头的滋味。”

慕容轩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那个瘦瘦小小的、被父皇厌弃丢在偏远宫殿的六弟。

那是一个寒冬，他刚和父皇切磋完棋艺回宫的路上，遇到了因跑到御膳房偷东西被太监们殴打的慕容祁。

那时候他才知道眼前这个瘦得没有一点肉，眼神怯怯的小男孩也是父皇的儿子，他的六弟。

出面驱走了宫人后，他扶起衣衫破烂的慕容祁，并问他：“你也是皇子吗，他们为什么打你？”

慕容祁胆怯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趴在雪地上把被宫人打翻在地的一碟子红烧狮子头混着雪粒捡起来放在碟子中，对他说了声谢谢就匆匆忙忙跑了。

那时的慕容轩知道他不受父皇喜爱，可却不知道不被父皇喜爱的皇子竟会过得这么惨，那之后，他偶尔会去慕容祁的宫殿给他送吃的，也会托人给他送去新的衣裳。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些东西全都被宫人们私下扣下了，在宫人眼里，六皇子这样低贱的身份是不配用好东西的。

慕容祁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起一个红烧狮子头，凑到唇边咬了一口。

六岁的时候，他去冷宫探望了一次 生母，母亲告诉他红烧狮子头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他记下了。

那年除夕，皇城一片热闹，父皇和众嫔妃皇子公主们都在宴厅吃团圆饭，想起母亲孤零零一人在冷宫，他便偷溜进厨房偷了一碟子香喷喷的红烧狮子头，想带去给娘亲尝尝。

可惜半道被宫人发现，将食物抢了去，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宫人把食物给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宫人说让他学狗从他们胯下爬过去，就把食物给他，他忍着所有人的谩骂与嘲笑趴在地上强忍耻辱钻了过去。

可宫人并没有将食物给他，而是丢在地上让他趴在地上吃，他怒了，怒的是他们将东西扔在雪地里弄脏弄凉了，母亲没法吃。

小小的他攥起小拳头拼命似地朝他们挥了过去，可他太瘦太小了，丝毫没有伤到他们反倒被打得鼻青脸肿。

后来他将地上没有踩坏的捡起来放进盘子里，端去了冷宫，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陪着母亲一块儿过年，虽说那碟子红烧狮子头已经冷了碎了，可能和母亲在一起过年，他的心是热的。

那之后，父皇得知他跑去冷宫的事，狠狠罚了母亲三十大板，他也被禁足在自己宫殿无法再见到母亲。

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努力把自己变强，努力挣功勋让父皇看得到自己，可他发现，仅仅是挣功勋并不足以让父皇欣赏他，认可他。

他便开始谋划，只有登上至尊之位，才能证明自己，只有登上至尊之位，才能把母亲从冷宫接出来。

可惜啊......

他没有做到，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母亲就能离开那幽暗凄凉的冷宫了。

他咀嚼着口中的肉，濡湿的眼眶内悄然滑落一滴眼泪。

慕容轩一直安静地注视着他，或许是出于手足之情也或许是出于内心的悲悯，他说：“若是你想，朕可以赦免你娘。”

慕容祁放下筷子，却是摇了摇头，“不用了，这样的结局也好，总归这皇宫里容不下我和母亲，不如就一块儿走，下辈子，到一个能容得下我们的地方去。”

说完，他端起酒杯一口饮了下去，脸上是慕容轩从未见过的淡然处之。

出了牢房，慕容轩脸上说不出的沉闷，明明他胜了，至尊之位他坐上了，可为什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喜悦。

“皇上，萧大将军和小将军都已经在殿中候着了。”这时，勿公公上前来道。

“走吧。”敛下神色，慕容轩转身离开。

——

萧明渊与儿子萧霖烨恭敬站立在金銮殿内，慕容轩进来后，父子二人齐齐跪下行礼，“臣萧明渊\萧霖烨参见皇上。”

“萧大将军、小将军免礼。”

慕容轩坐于龙椅上，看向萧家父子的神色透着和悦，“说起来，这次能揭开六皇子谋逆的阴谋并一举拔除参与谋逆的党羽，萧小将军可谓立了大功，另外萧大将军平定西北叛乱其功劳也不小，朕得好好封赏你们父子一番。”

闻言，萧明渊拱手说道：“皇上，这些都是臣父子二人身为武将该尽的职责，不敢邀功讨赏。”

萧霖烨也道：“父亲说的是，皇上若要赏便赏赐三军，抚慰军心才能固其国本。”

见父子二人清正不贪封赏，慕容轩彻底放心，也颇感欣慰，但还是道：“朕会犒赏三军，但萧家为大景朝贡献颇多，也得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