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了一阵子,比企谷轻咳一声,“我可以全都要吗?”
这可真是个无礼而贪婪的要求,非常符合比企谷扮演的角色。
不过八岐大蛇不仅没有翻脸,甚至意料之中一般,“啪“得拍了下巴掌,
“阁下果然够贪婪,我没看错你。”
话是这么说,可嘴上说归嘴上说,涉及到利益方面的事情八岐大蛇还是不会让步的,
祂一脸肉痛的说:
“……不过,这个还真不行。”
八岐大蛇开始跟比企谷讲道理:
——这一幕看起来直接就是委屈巴巴的赤裸女人在试图和死鱼眼恶棍反派比企谷讲道理,而比企谷一脸不耐烦,既想劫财又想劫色,
“我相信以阁下的能力,一定能感觉的到吧?这里面是有真正的好东西的。”
“不瞒阁下说,我附身羽衣狐之后,也就是借助这缕分魂和主身的联系,才强行接引了几件宝物过来傍身,说我是一穷二白也毫不夸张啊。”
八岐大蛇夸张的说:“说实话,如今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三件东西了,如果全都给阁下的话,我的家底可就掏空了。”
话虽然浮夸,却没有留下半点回旋的余地,比企谷一听就知道“全都要”这事儿肯定是没戏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选择全都要,可实际上在大多数时候你要什么还得看出题的人想给你什么。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比企谷也看见了,那东西一件比一件厉害,尤其是天丛云剑,那玩意的名头可委实不小。
老实说,比企谷是万万没想到天丛云剑还会在八岐大蛇身上,难道不应该是被须佐之男夺走了吗?
“好吧,这可真是个让人纠结的选择啊。”
比企谷纠结的叹了口气,选择困难症犯了似的,目光在三个光团之间游离徘徊。
"我选了,你就会把东西给我?"比企谷一面选择,目光锁定在三个光团之间,一面再向八岐大蛇确认了一遍,
“不反悔,不赖账?”
“绝不反悔,绝不赖账!”
八岐大蛇说话斩钉截铁,全然没有半分狡诈的模样,好像祂从来都是个诚信忠厚的老实人,这让比企谷撇撇嘴。
可在八岐大蛇的心底深处,其实满是狡诈和冰冷,森然的杀机疯狂酝酿……这种情绪被祂完美的控制收敛,谁也感受不到,比企谷当然也感受不到。
比企谷的目光再次去打量三个光团,
“八岐大蛇睡觉时身下的一根稻草的相关信息素”,“八塩折之酒的相关信息素”,“天丛云剑的相关信息素”,在比企谷的眼里,三个光团的上面都标注了白色发光文的鬼画符,告诉比企谷它们的身份。
……信息素?比企谷心里一动,到底光团里就是这些神物自己,还是说只是与它们相关联,带有它们的信息素?
比企谷发现了盲点,可是无从证实,只能将这个疑惑压在心底。
“……那,我要选择了!”
抬起头,比企谷提醒八岐大蛇一声。
“请吧,阁下随意。”
八岐大蛇微微欠身,胸前的浑圆又是一阵摇动,恰似卷起千堆雪,
然而不仅如此,月下的雪团上点缀樱桃,红白相间还煞是好看。
比企谷出于纯粹欣赏的原因多看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
他抬起手,手指从第一个光团到第三个光团一一掠过,眼角的余光同时看向羽衣狐的目光和表情
……就像玩扑克的抽鬼牌一样,观看对手的表情也很重要。
虽然他确信八岐大蛇不会表情出现变化,但他还是要做出这幅样子来告诉八岐大蛇:我很认真,而且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八岐大蛇睡觉时身下的一根稻草的相关信息素”,
“八塩折之酒的相关信息素”,
“天丛云剑的相关信息素”。
比企谷就这样手指在上面来回反复,最后作势要指向左面第一个光团……这是来自比企谷的试探,并不会真的点下去。
如果有的选,比企谷当然是选“天丛云剑的相关信息素”,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那把神话传说里鼎鼎有名的天丛云剑。
可比企谷不放心,生性谨慎多疑的他下意识的就要先试探一下。
恰在此时,光团上面的文字变了。
比企谷眼睁睁地看着左面第一个光团上面悬浮的鬼画符拆散重新组合,从“八塩折之酒的相关信息素”变成“八岐大蛇睡觉时身下的一根稻草的相关信息素”。
而原本在中间的那个光团上悬浮的鬼画符也同时拆散重新组合,从“八岐大蛇睡觉时身下的一根稻草的相关信息素”变成了“八塩折之酒的相关信息素”。
(还真有幺蛾子)比企谷的手指停在半空,心里想着果然如此。
没说话,比企谷的手指活动了两下,没有继续点下去。
虚晃一枪。
这让八岐大蛇的眉毛挑了挑。
比企谷的手指又重新在三个光团间游离。
过了十几秒,比企谷的手指停在右面第一个光团前,作势要点。
果然,不出比企谷所料,他眼看着面前光团上的鬼画符拆散成碎片重新组合,从“天丛云剑的相关信息素”变成“八岐大蛇睡觉时身下的一根稻草的相关信息素”。
而比企谷眼角的余光又看见,左面第一个光团上的鬼画符又一次拆散重新组合,从“八岐大蛇睡觉时身下的一根稻草的相关信息素”变成“天丛云剑的相关信息素”。
……于是比企谷又一次虚晃一枪,手指蜷起又伸展,摇摇摆摆转了几圈,继续做选择题。
明白了,比企谷已经差不多明白眼前的一幕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他顺势开始分析八岐大蛇的心理想法和眼前情况的最优解。
——现在的情况就是,八岐大蛇一点也不老实。
无论比企谷选择哪一个,当比企谷想要选择的时候,光团里的东西都会从原来的东西变成“八岐大蛇睡觉时身下的一根稻草的相关信息素”。
不愧是恶兽八岐大蛇,不仅在神话里不是什么光彩的角色,本人的心理也充满了阴暗。
赔礼道歉,表面上拿出了一些好东西,可实际上什么也不舍得给。
……可比企谷怀疑八岐大蛇的深意不止于此。
八岐大蛇作为古老的神明,以凶恶和狡诈闻名于神话,任何举动和言行都很可能带有附加的其他意味和不可告人的阴谋。
而比企谷作为在其面前差距悬殊的凡人,再怎么谨小慎微都不为过,再怎么揣摩对方的意味都不嫌麻烦。
比企谷在想,假如八岐大蛇真的只是单纯不想给好东西,又何必在另外两个光团里藏着天丛云剑和八塩折之酒的关联物品呢?
比企谷思维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在八岐大蛇的注视下运转的飞快,心思缜密灵活如他,很快就找到了一种解释。
——这又是八岐大蛇的一次试探。
如果比企谷选中了“天丛云剑的相关信息素”光团或者“八塩折之酒的相关信息素”光团,那八岐大蛇不舍得给,会偷偷换成其他东西。
比企谷拿哪一个光团,最后都必然是拿“八岐大蛇睡觉时身下的一根稻草的相关信息素”,这是一次对比企谷的欺诈。
可八岐大蛇光团的遮掩能力,在八岐大蛇的刻意控制下,也许并没有那么强,
万一,强度刚好到那种“如果能看穿遮掩,就可能威胁到八岐大蛇”,如果看不穿遮掩,就威胁不到八岐大蛇”的程度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就很耐人寻味了。
——也就是说,光团确实会偷偷地转换,可比企谷如果真的拿了光团,拿到了“稻草”还当宝贝,那就说明比企谷没这个看穿的能力,进一步推算得出结论:
比企谷其实没有威胁八岐大蛇的能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运用某种手段虚张声势。
如果是这样的话,八岐大蛇会毫不客气的把这个敢于欺骗祂并让祂服软的大胆凡人剥皮筹集,饮血食肉。
所以,这根本不是在考验比企谷的运气,而是在试探比企谷的实力。
无论选什么都只能是选择“稻草”,而选择了“稻草”就会被杀。
换而言之,比企谷如果还想将这场戏演下去,就只有一个选择:不做选择,无情揭穿八岐大蛇的阴谋。
无数思绪百转千回,千头万绪如漫天闪电般在心里纷纷划过,比企谷于一瞬间不做犹豫的定下干系重大的抉择——
比企谷不再看惨绿惨绿的光团,而是抬头认真去看八岐大蛇。
他眉头深深皱起,两条眉毛之间拧成“川”子,严肃的板起脸,声音低沉,
“您还是很没有诚意。”
“这……我不理解您的意思。”八岐大蛇困惑的皱起眉头,表情看起来无懈可击,
如果比企谷只是单纯的试探大概就会选择相信祂了……可惜比企谷有真实之眼,而八岐大蛇神力的激荡刺激了真实之眼。
“你不理解?”比企谷嗤笑出声,
“另外两件东西让我想起了你过去不怎么光彩、吃尽苦头的经历,你放出来老实说我挺意外的,可当我选的时候你又似乎不太情愿。”
“你看起来只想让我选择一件东西,而那件东西带着洞穴里明显的腐烂味和你浓烈的体臭味,即使隔着光团也臭的让我作呕。”
“你该不会说,这就是你给我作为诚意的礼物吧?”
“……”八岐大蛇眨眨眼睛,整个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祂心里森然的杀机飞速退去以防对方发现,转而换成十三分重视和十五分警惕。
原来这人真的能够看出来祂的不知,他果然隐藏的很深,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
另一边,比企谷一看八岐大蛇的反应,心里后怕不已,几乎要忍不住骂出声来,
(好险,还真是这么回事啊,结果我根本就是在鬼门关门口转了一圈……狗屎!)
他刚才手指哪里是在对惨绿惨绿的光团指指点点?分明是对鬼门关和撒旦阁下的宝座指指点点。
于是,就这样,两人各怀鬼胎的沉默对视,眼神闪烁不定。
八岐大蛇于心里分析比企谷——就像比企谷刚才在心里揣摩八岐大蛇一样:
如果说之前抵抗精神冲击还有一点点可能是提前携带了厉害的收容物,那这一次就没有掺杂半点水分,就是实打实的实力……如果没有相应的实力,怎么能一眼看出
起码,这个实力可以威胁到八岐大蛇。
……八岐大蛇可不信,还能有人这么巧,刚好既拥有防御神明级精神污染甚至精神冲击的超高级收容物,又拥有看穿八岐大蛇神力遮掩的超高级收容物。
而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能同时承受两个超高级收容物的副作用的人,实力只会比八岐大蛇想的更强。
——总之,一切都在八岐大蛇的掌控之中。
心里于半秒钟将比企谷完全分析完毕,八岐大蛇一边感慨到底是羽衣狐的大脑,思维运转起来慢如龟速;一边露出笑容点头对比企谷说:
“如阁下所见,我对阁下没有恶意,更没有动手,只是动了一点小小的手脚。”
“阁下你也知道的,做生意也是需要资格的,伟大的八岐大蛇怎么能和羔羊做生意?”八岐大蛇摆明车马说道,“而现在,阁下已经得到了我的承认。”
“很显然,阁下不是羔羊,而是猛虎。”
“而猛虎,是有资格和伟大的八岐大蛇的一缕分魂做生意的……我会让阁下满意的,我保证。”
八岐大蛇的话虽然残酷而赤裸裸却也很明白清晰,足以让比企谷充分感受到祂的坦诚。
很显然,如果比企谷真的是为了利益而与邪神做交易的人,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翻脸的,毕竟他已经半只脚上了贼船。
这说起来可能有点抽象……简单来说大概就像跳槽到竞争公司的职员,
就算跳槽过去之后竞争公司又临时改了条件,把待遇降低了一点,职工虽然心里不满,可却大部分在最后都妥协了。
——毕竟来都来了,难道还能再回到原来的公司去不成?
而比企谷的反应也在八岐大蛇的意料之中,他果然不咸不淡的微微点头,算是看在丰厚利益的面子上妥协了。
“好吧。”他不高兴的说。
其实,在比企谷的心底里,对于八岐大蛇的回答,对于八岐大蛇的表情和动作……这些都具现成歪歪斜斜的许多字体,在他的心底浮现。
在这些歪歪斜斜的字里行间,比企谷翻来覆去的看,横看竖看,怎么看都只看出来六个大字:
可以继续扯皮。
……
“不过,”比企谷在心里又想了,“这段漫长刺激又心惊胆战的扯皮应该也快结束了。”
“算算时间,京都支部的探员也该到了。”
“到时候暴怒的八岐大蛇面前,首当其冲的就是我。”
比企谷的心里叹了口气,老实说,他的心情还真没有多少“拖延时间成功”的喜悦,毕竟……
“换句话说,我就快要死了。”
……
不过除了有点不舒服,心里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了,
比企谷又想,
是不是因为我最近经常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而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到了现在真快要死的时候反而有点免疫了?
这就是另类的《狼来了》?
比企谷叹了口气,在八岐大蛇询问的目光投来后回以一笑,继续和八岐大蛇“扯皮”,消磨着漫长而紧张的时间。
但愿后人给比企谷立碑的时候刻上这样的墓志铭:
“这个男人直到临死前还在忙着拯救世界。”
——一定很帅。
男人嘛,至死都要帅气一点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