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岐大蛇被刺穿了心脏。

也不知道奴良滑瓢的这把刀是什么来历,竟然在钉穿祂心脏的一刹那就产生强大的破坏力和吞吸力,好像要贪婪的把八岐大蛇吸成干尸似的。

“你这小小的……”

八岐大蛇只来得及怒吼一声,转身一巴掌轰飞奴良滑瓢,就不得不把大部分精力拿去对抗那股力量。

再加上心脏要害被捅个对穿的伤势带来的虚弱,一时之间,祂竟就那么带着贯穿心脏捅个对穿的太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八岐大蛇没有要害,但是羽衣狐有,所以附身到羽衣狐身上的八岐大蛇也有了要害,这是很合情合理的事。

奴良滑瓢没有了再战之力,那一刀本就是它的极尽升华,挥出那一刀已经掏空他的全部气力,再被八岐大蛇结结实实的来了一下,当即吐血横飞出去,血花划过天空,模糊了奴良的视线。

175cm身材修长的长发青年变回143cm的瘦小老头,脸上满是褶皱,宽大的和服在他的身上很不合。

它被狠狠的砸在地上,溅起数不清的碎石和尘土,在地上撞击又弹飞三四次,又在地面滚了好久,这才停下滚动。

没有刚才的半点威风,他狼狈的像条死狗,气势萎靡,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死去了。

“次总大将!”

牛鬼是奴良滑瓢的老部下和头号心腹,这会儿立刻焦急地飞身而来,狰狞的土蜘蛛爪子抱起奴良滑瓢小心退回来,猩红的牛眼环绕四周,谨慎小心又警惕。

怀中的老头轻若无骨,瘦小干枯到好像完全没有重量,牛鬼深吸口气,本就猩红的牛眼更红了,硕大的牛眼泛起水光。

多年来的诡秘经历让他知道,奴良滑瓢活下去的希望渺茫了。

比企谷晴明皱皱眉头,刚想动作,又停在原地,抬起头,望向天空的方向。

——他看见,萨卡斯基从天而降,霸道、愤怒,且狰狞。

于是,比企谷晴明心里有数,他应该不需要出手了。

八岐大蛇被捅了一刀,无力维系刚刚运行的仪式,而失去仪式加持的八岐大蛇已经回到普通第六阶段的水准,更何况他身上还有把牵引他大部分注意力的妖刀。

——奴良滑瓢出现的那个瞬间,安倍晴明就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心念一动,运用咒力把手里的妖刀和奴良手上的刀替换。

奴良滑瓢自然没有拒绝替换。

而不要说一个被牵引大部分心神,受了致命伤的普通第六阶段,就算是个完整的普通第六阶段,也绝对不是萨卡斯基的对手……因为他看得出,萨卡斯基已经达到第六阶段近乎无敌的地步,无愧协会大将的身份。

像这样的人,即使是仪式加持下的八岐大蛇和刚才手持妖刀的他,在那种半步迈入不可揣测领域的状态下,也只能说压制萨卡斯基,可要说杀掉萨卡斯基却绝无可能。

人间无敌,就算神明下凡,只要不是完整形态也能磕几下——这才是协会的铁血大将。

这么一看,局势似乎就已经很明了了。

可是……就这么让暴怒的萨卡斯基杀掉八岐大蛇?

比企谷晴明眯起眼睛,手指微微弹动掐算。

“嗯。”

默默点头,比企谷晴明踏在半空中的脚步微微一抬一跺,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白月光遁入地下。

在百分之一秒之内做完这些,他才抬起头,看向天空的萨卡斯基,欣赏“凌晨夜空的火烧云”奇迹景观。

——萨卡斯基好像饿虎出笼,任何生物遇到被饿了三天三夜的猛虎,都会被它按捺不住的锋锐爪牙撕成粉碎。

狰狞而划过恐怖伤疤的脸上愤怒到近乎扭曲,萨卡斯基咬牙切齿,额头上每一根青筋根根爆起清晰可见,两边脸上的肉颤颤巍巍气的哆嗦。

嘴里喊的每声嘶吼都像从肺叶和胸腔里歇斯底里喊出来的一样,压抑又好似便秘般的无言语的嘶吼让他狰狞的脸涨得通红。

“啊……啊啊啊——”

萨卡斯基刚才真的憋坏了,他刚才就站在天上,在协会探员们的眼前一下又一下的捶打光罩,即使看着没有作用也丝毫不停下节奏,沉默又执拗的一塌糊涂。

可任何的沉默都必然是雷霆的酝酿,好似声震天下的呐喊必长久深自缄默,点燃闪电的乌云必长久积聚漂泊。

长久的沉默酝酿了萨卡斯基怒不可遏的火焰,他披星戴月而来,好不容易赶到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徒弟被绑缚在光罩里面受难,最后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与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怪物交易,被怪物附身,生机渺茫。

而他,却始终被困在光罩外面,堂堂协会大将好像一个废物。

于是,这座流星般的火山爆发了,爆发的惊天动地。

夜空亮如白昼,夜空烧起火烧云。

“大喷火!!!”

火焰的流桨背后,萨卡斯基在下落的过程中低头,歇斯底里又努力压抑的嘶哑吼声声震十里。

“轰轰轰轰轰!!!!”

一座火山虚影铺天盖地出现,充斥天地占据人们视线的全部,庞大的黑红岩浆爆发,金黄好似太阳的强光让所有人的视线短暂致盲,无数流火向四面八方溢散,强酸性溶液将地面腐蚀的嗤嗤冒泡冒烟。

这座火山拥有实质性的火山威力,相当于现实里的6级活火山大喷发,可以类比1863年的喀拉喀托火山喷发

——那次喀拉喀托火山的喷发彻底摧毁了它本身所在的岛屿,还掀起了40多米高、相当于十几层高楼的庞大海啸,造成沿海34000人死亡。

就是这样的威力在一瞬间爆发开来,无穷无尽的熔岩伴随刺眼金光和扑鼻硫磺恶臭以及可以把人点着的高温热浪冲天而起,看起来像是要毁掉整个京都似的。

萨卡斯基举起两条手臂,无穷无尽的熔岩像是受到呼唤,既不向上喷发,也不向八岐大蛇而去,反倒都朝他的手臂缠绕过来。

“犬啮红莲!”

无穷无尽的榕江被迅速牵引到他双手的位置,变成巨大化的熔岩手臂,无比凝实宛如大海的岩浆最终凝实成熔岩手臂,在手臂的最顶端不是手掌,而是两只恶犬狰狞的狗头。

可他还是没有放下这两条臃肿又沉重的熔岩手臂,萨卡斯基双手于空中迅速挥舞,从狗头里朝天喷吐无数半径三米的岩浆球。

萨卡斯基在最后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嘴巴里满是硫磺的味道,

“流星,火山!”

漫天的岩浆飞到天上千米的位置再纷纷扬扬从天而降,火雨流星带着垂直的加速度,将目标死死的锁定在方圆十米,浩浩荡荡又铺天盖地而来。

萨卡斯基有三大绝招,大喷火、犬啮红莲、流星火山。

可是这一招,以大喷火做原材料,以犬啮红莲做中转器,再发出最强最大的必杀一击流星火山,人间绝对没有任何人是这一招的对手。

——这一招的对手也的确不是人类。

无论是雪乃吞噬让八岐大蛇分神,还是羽衣狐同归于尽的牵制,亦或是比企谷晴明的消耗,乃至于奴良滑瓢彗星袭月的惊艳一刺,都是在团结协力狩猎神明。

……而现在,萨卡斯基加入狩猎。

八岐大蛇抬起头,目光绝望。

祂恨,祂不甘心,他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了,可祂明明都已经打开仪式了,距离本体降临只有半步之遥,如果不是莫名其妙出来个安倍晴明拖着他……

说到底,还是那个叫比企谷八幡的探员,都是他。

上一次,八岐大蛇遇到这么个不怕死又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人,是当时神力被剥夺,下凡受苦却把它干掉的素盏鸣尊须佐之男。

而现在,比企谷在他心里的讨厌程度,已经和素盏鸣尊等同了。

不过还好,比企谷已经死了。

连身体都被人夺走了。

……这么一想,世界也不算太亏待祂八岐大蛇。

抬头看向满眼都是的流星火雨,八岐大蛇被火光照地通红的脸上绽放阴恻恻的笑容。

看吧,做英雄,就是要不得好死的。

……

“快撤!!”流星火雨看着太瘆人,协会探员们和妖怪们在惊恐中纷纷退后。

虽然看起来那铺天盖地的流星火雨坠落的地点也就只有八岐大蛇身边的方圆十米,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害怕,就像渺小的人类畏惧天灾,贫弱的小兽恐惧天敌。

“这……”站到安全的角落,高山达抬起头,目光投向夜空照亮如白昼的火雨流星,看的出神,“……好壮观。”

“壮观就对了。”伊藤梦目光狂热,看着空中炙热的黑红大火球,以及火球里模糊的高大人影,说话的古怪腔调几乎像是虔诚的信徒在咏唱自己的神明:

“因为这就是萨卡斯基大将。”

“嗯,也对。”

高山达很难不对伊藤梦的话表示赞同,

“对付敌人,他一直很行的。”

……总之,这一夜,妖怪们和探员们见到毕生难忘的一幕:

犹如流星雨的岩浆不断陨落,把大地化为一片熔岩火海。

……

掀起的烟尘铺天盖地弥漫,火光照亮雪乃的脸颊。

她躺倒在地上昏迷,眉头紧锁,面色痛苦。

辉夜担心地在旁边守着,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雪乃露出过这种模样呢,即使当初第一次见到雪乃,被抽干血液濒临死亡的时候都没让雪乃脸色到这种程度。

“一定很疼吧?”

辉夜想着。不过她猜错了。

让雪乃感到痛苦的,不是莫名力量在体内流窜、危及生命的痛不欲生。

——而是直到她昏迷,都没看见比企谷八幡回来。

……

“呼,”

萨卡斯基高大的身影立在天上,身边的流火渐渐散去露出真容,他轻微喘息,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里,零星红色余火的在焦炭似的地面上摇曳,世界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等烟尘慢慢散开,冒着红光的焦炭深坑中央,他看见一个赤裸的女人躺在地面昏迷未卜。

妖刀已经回归妖气散开了。

“不愧是八岐大蛇,就是不好杀。”

萨卡斯基皱起眉头,

“不过也快了。”

萨卡斯基立在空中,双手再次变成“犬啮红莲”,朝着地面喷吐火焰弹。

“先宰了八岐大蛇,再争取活捉比企谷。”

“看看能不能把比企谷救回来。”

萨卡斯基这样想着,同时死死防备立在远处天空的比企谷晴明。

可比企谷晴明动作同样不慢。

“示现真意(じげんしんい),真姿影现(しんしえいげん)。”

比企谷晴明嘴里念叨了一句,手里凭空出现一把折扇。

“啪”的一下白色折扇打开,扇面上美人仰首,脚下那片大地应声出现变化。

月光于地下绽放,数不清多少条月华线条在地面勾勒巨大而繁琐的符号,伴随“嗡”的一声,纯白的光芒充斥天地之间。

纯白一闪即逝,等光芒散尽消失不见,萨卡斯基的熔岩弹才砸到地面,可是为时已晚。

地面上所有的妖怪、焦黑地面中央的女人、还有比企谷晴明都消失不见。

留下萨卡斯基一个人发呆似的站在空中沉默。

“……”

沉默良久,萨卡斯基明显在压抑怒火的声音传来,

“立刻通报全世界,所有协会支部全力寻找他们的踪迹,那个阵法布置的仓促,他们跑不远,很大概率还在日本,所以今夜我必须拿到调查结果!”

“……还有,”想了想,即使怒火难平,萨卡斯基也还是意识到自己得先喂给大家一颗定心丸。

“八岐大蛇命不久矣,他降临世界的阴谋被成功阻拦,我们取得阶段性胜利。”

“但是不要松懈,下面还请继续对抗新的敌人……”萨卡斯基明确指名道姓,

“我是说,那个自称安倍晴明、盗用协会探员比企谷身体的怪物。”

……听得出来,虽然八岐大蛇毁灭世界的阴谋被打破,但萨卡斯基性质不高。

大家轰然应是。

萨卡斯基站在天上默默思考,探员们打电话通知的通知,发呆的发呆,似乎在回味之前的种种经历。

他们好像什么也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

慢慢的,除了硫磺味和焦糊味没有散开,大家都觉得空气好像已经恢复平时的模样。

周遭渐渐回归安宁。

天上的月亮静悄悄,星星温柔眨眼睛,外面的京都也一如日常祥和平静。

明天一定又是个可以预料的好天气。

“所以,”

一个探员在原地呆立半天,觉得今夜宛若梦幻。

“八岐大蛇的阴谋被挫败了,大将和监察使他们这算是……拯救了一次世界吗?”

一名探员不确定的说。

“谁说的!”

辉夜像是被戳中伤口的小兽猛地抬头,瞪着通红的眼睛一下子锁定那个出声的探员,凶巴巴恶狠狠的模样让那个探员吓得立刻不敢出声。

“拯救什么世界!”

她想要说很多很多话来训斥那个出声的探员,可想了想,却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人家说的也对啊。

虽然还有后患,还有后续的调查,可至少八岐大蛇多少年来准备的阴谋被破坏了,大将他们就是拯救世界了啊。

这个世界再次被拯救,一次可能危及全人类的大危机就消灭在千钧一发之际,人们可以继续在那个平平常常过地腻烦的普通世界里无聊地生活。

该工作的可以继续工作,该学习的可以继续学习,明天的太阳得以照常升起。

所以说世界被拯救了,这话也没什么不对。

可辉夜就是觉得这话不对,甚至觉得这话很刺耳。

……可能说不清反驳的道理,但就是不对。

因为她想起比企谷,当然不是莫名其妙的比企谷晴明,而是比企谷八幡。

没有他心甘情愿的牺牲自己,八岐大蛇早成功了,哪还有这么多后续?

归根结底,他又一次成了英雄。

所以说……是的,确实,那个探员说的对,

世界被拯救了。

可比企谷呢?

谁救他?

……

……

可比企谷呢?

比企谷在哪呢?

无穷无尽的白茫茫一片,没有上下左右东西南北的方向,也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就只有满满的纯白。

悬浮在空中的青年人睡得很恬静也很沉,好像他已经在这里睡了不知道多久,而且还会继续睡下去一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对比企谷来说也许未必就很糟糕。

说来心酸,既然不能生前久睡,比企谷就只能祈求死后长眠了。

他真的很累了,如果可以永远的休息和偷懒,他倒未必不愿意。

可是很遗憾,某些人并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比企谷似乎是感应到什么,又或者是被吵醒,总之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后,在满满的白光里慢慢睁开。

他缓了好半天让眼前的模糊变成清澈,意识渐渐回归。

他看见一个男人缓缓向他走了,由远及近。

说来也怪,明明是没有地面的纯白虚空,可这个男人走路的时候却可以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成为纯白空间里唯一的声音,也就是这个声音吵醒了比企谷。

那个男人穿着飞扬的盘领纯白狩衣,下身配指贯,头顶戴上高高的立乌帽子,胸前有勾玉似的吊坠,身边有十二只狰狞的恶兽顺从的跟随,腰边玉佩的流速飞扬。

他还是那么写意潇洒,儒雅风流。

比企谷可能是因为刚睡醒的原因,大脑有点懵,呆呆的看着来人,看着有一点蠢。

“看什么呢?”

大概是叫做安倍晴明的男人哑然失笑,

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模样实在太有魅力,比美人一笑更倾城倾国。

就是那种安静儒雅又发光的微笑。

不过这种笑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有幸看到。

“别偷懒了,比企谷探员。”

他说,并张开白色折扇轻摇,

“你已经拯救了世界。”

“现在,该回去了。”

“……”比企谷眨眨眼睛,好像没反应过来,又好像在消化这几句话的信息。

良久,比企谷才猛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

“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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