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隆隆隆隆!!!”
七架庞大的“黑鹰”直升飞机和十架充满肃杀气息的“阿帕奇”直升飞机螺旋着机桨隆隆作响呼啸而来,
巨大的风浪掀起植被飞卷,茂密的树木和灌木丛和草丛都被风压低倾泻,树叶和草屑漫天纷纷扬扬。
探照灯的强光打在妖怪们身上,也打在比企谷身上,强光扫过时比企谷被刺激地忍不住眯起眼睛,
可即使眼睛被刺激的流泪,他也还是很开心——他可以回家了。
协会的大家来接他回家了。
嗡鸣声中,直升机携带的导弹弹头散发幽幽蓝光,明显是附魔过的,连机载机关炮的枪口都散发异样的光芒。
这些导弹和激光炮纷纷锁定妖怪们,红色紫外线不经意扫过比企谷的身上,让比企谷不由自主绷紧肌肉。
比企谷有一点点震撼,心里不由得感慨,协会的军备真是威武雄壮、肃杀威严。
“找到目标,找到目标,over!
“立刻上报,准备降临!over!”
直升飞机飞到近空的时候,“咔嚓”一声机门打开,哗啦啦一堆吊索整整齐齐从飞机舱门垂下坠落。
一群黑风衣墨镜男一手抓着吊索一手拿枪从天而降,就像稳稳滑到地上,乌压压一大片墨镜男脸色严肃身形笔挺地迈步走来,脚步整齐而有力。
直升飞机拉高高度后悬停在上面,于开阔的俯瞰视野中,沉默森冷的重火力口径对准下方作为警戒。
领头的黑风衣墨镜男从怀里掏出证件,沉着嗓子以电影里FBI特工般的冷酷对面前五十米的妖怪们说:
“协会探员,京都协会支部长高山达介入调查。”
比企谷:“……??”
妖怪们:“……!!”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比企谷眨眨眼睛,这和他想的接他回家的画面好像不是很一样。
介入调查?整个诡秘世界的人都没人愿意从探员额嘴里听见这句话。谁都知道这不意味着好事。
比企谷不知道该怎么接“介入调查”这句话了,因为他没有经验——天知道过去他才是说这句话的人。
总之就是心情非常微妙。
比企谷从来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介入调查的一天。
到底怎么回事?比企谷心里感到极度困惑。
“我是探员比企谷!”比企谷连忙举起双手摇摆,略带沙哑的声音抬高,“妖怪们没有恶意,我能为他们作证。”
“不,你不能。”高山达冷漠的目光放到比企谷的身上,目光绝不像是看一个同事,倒像是在看危险恐怖的怪物。
豁然之间,
“哗啦啦!!!”
乌压压一大片黑风衣墨镜探员整齐抬起枪口。
“咔嚓咔嚓咔嚓!!!!”
乌压压一大片黑风衣墨镜探员整齐而有力地拉动枪栓。
“嗡!!!”
机关炮准备就绪,
导弹巢倾斜瞄准完毕。
有少部分枪口对准妖怪,大部分枪口和炮口瞄准比企谷。
在比企谷的脑袋和胸口上,转眼间就有密密麻麻的无数道重合的紫外线把他锁定。
“……”比企谷眨眨眼睛,嘴巴微张,举起的手上不自觉放下,表情茫然地愣在原地。
“啊……”
近乎低吟却很嘶哑的叹息低沉而悠长,像是从胸腔的最深处最根底的地方吐出来的一样,隐隐约约的还带了点哆嗦。
他一会低头看看死死锁定自己胸口的紫外线,一会抬头看看面色冷酷动作干脆的“同事战友”,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类似这种问题的哲学困惑在比企谷的心头不断回荡。
“哗啦啦——呛啷啷!!!”
经过最初的困惑之后,妖怪们很快反应过来,“锵然”一声纷纷拔刀拔剑出鞘,刺眼的寒光照亮夜色。
魑魅魍魉们变身的变身,念咒的念咒,和探员怒目相视,龇牙咧嘴。
“谁敢伤害我主!”奴良滑瓢甚至带头高呼。
“就是妖怪死仇!!”妖怪们齐声大呼,声音里满是悲愤和坚定。
——说来也巧,比企谷这边刚无意间收买了妖怪们的心,就遇到协会这边出事,趁热打铁,在气氛的裹挟下,他们竟然真发自内心的要保护比企谷,士气高昂的一塌糊涂。
可是比企谷却敏锐的感觉到不妙……他总觉得协会的大家好像误会了什么,而妖怪们的反应会让这种误会大大加重。
果然,这样的反应让高山达本就陌生的眼神变得更加冷漠,甚至还带上厌恶。
“你果然不是探员比企谷!”
高山达的语气绝对说不上好。
“……和他啰嗦什么?”
京都协会次长伊藤梦应声而出,
“安倍晴明是吧?是也好冒充的也罢,这都不重要,协会可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但我保证,无论你是什么人你都倒大霉了!”
伊藤梦怒目圆睁,从怀里掏出证件摊开举起对准比企谷,
“我是协会京都支部次长,探员伊藤梦。”
“我现在以“擅自附身”、“袭击协会探员”、“裹挟协会监管种族逃离”的罪名将你逮捕。你可以反抗,但最后赢得一定不是你。”
“……是的,伊藤梦说的没错,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高山达叹了口气,眯起眼睛,全神贯注地戒备警惕,他跟着说,
“协会对你参与对抗八岐大蛇一事表示感谢……但这份感谢可能要晚一点在送达,因为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些事情需要了解一下。
“比如说,为什么你附身我方探员,真正的比企谷是不是已经被你杀死了?再比如说,你为何要一言不发地裹挟妖怪们离开?”
“以上无论哪一条都触犯了协会的法规,也许你做这些有不得已的原因,但你得先跟我们回去再解释,看在你对抗八岐大蛇有大功的份上……协会一定给你解释的机会。”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解释。”
“——毕竟我看你的表情,似乎并没有跟我们走去解释的意思。”
看着安倍晴明用比企谷的身体装傻充楞的模样,高山达心里越来越难受,声音也越来越强硬和生冷。
这个之前显得有点油滑的中年人在这时候竟然展现出不输伊藤梦的铁血和强硬。
——大概是协会对外的时候都这么强硬,只不过之前的比企谷不是外人没享受过这待遇不知道而已。
总之,高山达的最后通牒掷地有声,
“但我保证你会后悔你的决定!”
“砰!”
为了相应高山达的最后通牒,黑风衣墨镜探员们于沉默中持枪向前一步,锃亮的黑色大头皮靴在地上跺的很响,
上百个有力的响声汇聚到一起显得排山倒海,区区上百人隐约展现压倒成千上万魑魅魍魉的恢弘气势。
这么做的时候,探员们在黑色墨镜下的表情冷酷而肃杀,刻板而线条分明。
如果比企谷没看错,这一刻的他们身上甚至还散发着赴死的决意和悲愤
……他能感觉的出来这种浓烈意志,是因为他不止一次的经历过这种气氛并作为一份子参与其中,比如上次和喰种决战,再比如上上次阻击瓦拉卡。
可就像怪诞荒谬至极的舞台剧,就像那句古里古怪的谚语“屠龙者终为龙”一样,过去并肩作战的战友枪口对准自己,过去一同屠戮邪神的熟悉的意志和觉悟被拿来对付自己,他们甚至做好了宁死也要擦掉他比企谷一块皮的准备。
比企谷:“这、这、这……”
……可问题就是比企谷真的没有变成恶龙,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探员,不是哪里来的大魔王或者恐怖邪神,根本不配这个阵仗。
“比企谷大人,该怎么办!”
俊秀青年、风流公子模样的大江山鬼王又一次变成怪物,头上有五个犄角和15只滚圆的眼睛,穿著个格子织物的外衣和棕色野兽皮,背后是冲天的火光,火光里又有累累白骨的幻影,隐约更有无尽黑影冤魂张牙舞爪,凄厉咆哮。
这个高大又显眼的怪物让协会探员警戒异常,多分出了点注意力在他身上,几枚导弹早就锁定好它了。
读作“大江山鬼王”,写作“酒吞童子”的恐怖怪物瓮声瓮气的问比企谷。
“……我正在想,别怕,有我呢。”比企谷深吸口气。
……真像是恶龙的怪物下属啊,这样的自己就算说不是“恶龙”也没人信了吧?比企谷感慨着。
可感慨归感慨,比企谷却在看到酒吞童子紧张的模样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不是什么“恶龙”,可也确实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探员比企谷了。
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了。
比企谷的目光环视一圈,才发现妖怪们有意无意的散开成一个圈子,将他护在最里面最后面,紧张又警惕的模样,也有妖怪有点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也有妖怪困惑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跟着去做。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不同于比企谷虽然困惑可是却对协会战友缺乏危机
感,这些妖怪们是真的做好了与协会为敌的准备,做好了死的准备——为了他这个读作“新的共主”,写作“陌生人”的家伙。
比企谷其实不是很能理解妖怪们的信义和义理,不明白他们只要嘴上说了献出名字献上忠诚就一定说到就到,誓死捍卫领袖的人生哲学……可比企谷却被这种他不能理解的人生哲学所折服。
我不能理解但是我向往……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比企谷没来由地感觉心里一抽,像是内心某处柔软的地方被戳中了似的。
他才知道,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是妖怪的共主,这些妖怪们在这里护着他。
就像之前那样他自认为绝望和孤单的时候,千军万马杀来冲八岐大蛇喊着“还有我”,这些魑魅魍魉虽然长的丑恶却净做些让人感动的事情。
……这么一想他欠妖怪一族的人情原来这么多,多到即使不是共主没有安倍晴明的帮助,他也该对妖怪有所回报。
而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回报,更没来得及对妖怪们好,反倒是妖怪们差点要因为他和协会打起来了……没有人可以和协会产生正面冲突,上一个这么干的喰种已经死的死降的降了。
于是比企谷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犹豫下去了,万一一会儿谁一紧张先动了刀或是走了火,想拦都拦不住了。
……比企谷深吸口气,无数思绪划过脑海,他试图从这些无数的思绪里找到适合自己现状的处理方法。
为了加快大脑的运转,比企谷甚至开启了真物。
于是开启真物后的比企谷生命气息就像芝麻开花似的节节高涨,那种宛若洪荒猛兽复苏而带给低层次生命体的压迫感像是个在黑暗房间里骤然亮起的灯泡一样醒目耀眼,探员高层全都感觉到,
以高山达、伊藤梦为首的协会探员们立刻全阵以待,警惕戒备到浑身肌肉乃至每个细胞都绷的死死。
几秒!也许是三秒也许是两秒。
总之他们都意识到,几秒之后就将是一场战争的开始。
接下来,他们要为本该前途无量却英年早逝,为了京都为了世界做出过杰出贡献的无畏青年比企谷复仇!
他们将向恐怖的附身邪神发起冲锋!让祂下地狱陪八岐大蛇去吧!
哪怕他们全部战死,过一会儿北海道的探员们也会赶到,再过一会儿日本协会支部的探员们也会赶来,最后还会有萨卡斯基大将赶来,如果整个怪物不怕协会的话刚才就不会逃了。
一秒之后,
比企谷动了。
“!!!”
“来了!要来了!”
——死死盯着比企谷动作的协会探员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扳机随时都要扣动;
——妖怪们也蓄势待发准备扑出去厮杀。
“……”
众目睽睽之下,比企谷高高举起双手,行法国军礼。
“我没有恶意。”
比企谷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哎?”高山达眨眨眼睛。
“……???”有探员紧张端着的枪都一抖,差点扣动扳机走火。
“……”只有伊藤梦这样的探员却没有放松警惕,反而越加戒备,他怀疑这是狡猾敌人让协会放松警惕的手段,也许下一刻就会趁他们不备动手。
这就是你的诡计吧!真是狡猾啊,可惜被我识破了!
正当伊藤梦要出声提醒其他探员的时候,比企谷解释和补充前文的声音传过来,
“可能故事有点复杂,但我真的不是安倍晴明,我真是探员比企谷,是刚上任的京都监察使、萨卡斯基大将的弟子……我相信协会有办法证明我说的话。”
“总之,一定不要开战。更不要伤害妖怪们。”
——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投降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总之不能让事态继续恶化下去了。比企谷是这样想的。
毕竟,他怎么可能和协会刀剑相向呢?
无论是妖怪还是协会,都不能有哪怕一个人一个妖怪受伤。
这份苦心被妖怪们敏锐地抓住,它们甚至进一步做了脑补:
共主面对八岐大蛇宁愿死宁愿受尽折磨都不低头,现在却为了妖怪们能有一条活路而甘愿投降。
该死的……是妖怪无能!
有些性子冲的妖怪心里正有怒火蹭蹭上涨。
“……是吗?我来看看!”
——霍然之间,天雷滚滚而来,声音回荡响彻于广袤天地之间,从远处群山的方向横空飞来一个大火球。
流星火山一如既往灿烂。
“是大将!他接到我们的信号了!”
高山达高兴喊道。
……所有人都抬头仰望那颗划过夜空的流星。
看着火球,就连比企谷都松了口气。
火球飞在天上,没人能够看见的是,浓厚粘稠流火岩浆的背后,是萨卡斯基半信半疑,闪烁期待的表情。
这表情可真不像萨卡斯基,不过反正也从来没人知道藏在流火后的萨卡斯基一般都是什么表情。
“难道比企谷真的还活着?”
萨卡斯基本来愤怒和压抑的心情又活过来,带上一丢丢的希望。
接下来,他会好好看看的。
看看下面站着的那个,到底是谁。
……
……
后来的故事就简单起来了。
萨卡斯基的审视算是初步的审核,比企谷的解释也还算可信。
在萨卡斯基的坐镇下,所有人一起等待,等北海道支部运来了萨卡斯基吩咐的、专门拿来检测比企谷的设备仪器。
最后得出的结果皆大欢喜。
“比企谷就是比企谷,探员比企谷如假包换。”
比企谷送了口气,止不住笑着和大家说。
萨卡斯基没说什么,站在流火的背后,谁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和表情。
可比企谷就是觉得,萨卡斯基,好像也在微笑。
……
……
日本,京都,神泉苑町。
得益于八岐大蛇圈定的结界范围,前期的战斗一直都局限在那个圈子里,所有即使后面结界破碎,也只是半个妖怪宅邸的范围被打成废墟。
许许多多相关的工作人员就在这些废墟里来来往往,清理废墟和各种碎片。
脸色苍白的雪乃被霞之丘和辉夜搀扶着走出宅邸,站在门口,抿起发白的嘴唇,沉默地看着安静的夜空。
夜空真安静,晶莹的星星眨眼睛。
夏夜凌晨的微风不燥,还带点露水的甜香。
不知道是因为大战后的安静格外好看,还是因为今夜的夜色本就迷人,
——总之,今晚京都凌晨的夜晚真的很好。
可是,创造出这样很好很好的安静的救世主,却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这些。
不久前,九死一生的雪乃在协会的抢救下和自己坚强意志的坚持里挺了过来。
可一醒过来还没等休息休息呢,就坚持让霞之丘和辉夜扶出去了。
“我去等他,等他回来。”
雪乃是这么想的,于是等到现在。
她谁都没等到。
谁也没有来。
雪乃心里有点难受,外在就表现为脸色阴沉的吓人。
出于差不多的原因,辉夜和霞之丘也没什么兴致。
豁然之间,
“轰隆隆隆隆隆!!!”
七架庞大的“黑鹰”直升飞机和十架充满肃杀气息的“阿帕奇”直升飞机螺旋着机桨隆隆作响呼啸而来,
“直升飞机回来了?”辉夜好奇的问了一嘴,没仔细去看。
似乎是有心灵感应,雪乃的目光刚好看到一架阿帕奇,看到坐在打开舱门位置兜风的比企谷。
“那是……!!”
雪乃瞪大眼睛,腰背下意识挺直。
……天空上正好低头的比企谷与脸色苍白抬头仰望的雪乃对视,眼神交汇。
雪乃确信自己看到的青年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至少确定身体是。
她也确信比企谷应该是看见自己了的。
比企谷眉毛一挑,眼神一动。
虽然距离挺远的,可就只是这一眼,雪乃就知道了……这就是比企谷八幡。
——比企谷八幡的比企谷,比企谷八幡的八幡。
——读作比企谷八幡,写作也是比企谷八幡。
总之,不同于误会和困惑比企谷身份的其他探员,雪乃现在就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安倍晴明也不是别的什么人,就是比企谷八幡。
——那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只需要看看眼神就好了。
——那双腐烂而颓废,但是看见她时却又时常闪着光的眼睛,只有比企谷本人才有。
伪造不来的。
……啊,这么说起来,
——今夜的夜色很美,星空也很好看。
——她在本以为必死的情况活了下来
——又因祸得福突破自我迈入第三阶段,
——还有比企谷平安归来。
短短一夜,四喜临门,
……明明夜还没过完,雪乃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可无论怎么说,雪乃都松了口气,一直悬在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
踏实了。
毕竟,她等到了。
“噗嗤——”
抬头仰望天空的雪乃突然笑出声来,素面朝天比星星月亮更温柔些也更美些。
螺旋桨掀起的风浪让她衣袂飞扬,长发飘飘
她俏生生站在那里,素面朝天,张开嘴巴对口型:
“欢迎回来。”
——看着天上那位,明显在冲她笑而且笑的好温柔的比企谷,
她想,
今夜若不动人,人间该是再无浪漫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