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比企谷还挺烦的。

他不是刚刚才想过吗?

(谢天谢地,老天爷总算没有再难为他比企谷,给他继续整活,让他好好歇歇……比企谷忽然觉得上苍和命运对他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至少还能给他喘口气的机会。)

不仅是这个,他还想着谁也不能阻止他睡觉,谁睡觉就看谁的脑袋,又还想着这下子总算可以好好的放个假了什么的……

——得了吧,现在比企谷感觉他的后背无比沉重,料想他背后插得旗一定比戏台上的老将军多得多了。

他现在完完全全收回一切前言,全当他什么都没说过。

……还说啥呢,全是flag,这嘴巴跟开了光似的,说什么什么就反着来。

反正比企谷算是明白了:无良的协会永远不会停下榨取比企谷剩余价值的脚步,

生产队的驴都不如他比企谷兢兢业业!

对比企谷心里的吐槽毫无察觉,对面的高山达和比企谷说话:

“说实话,我在协会干了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匪夷所思的事情没见过?可向你这样的异类,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异类可不是什么贬义词,在全员怪人的协会,异类是绝绝对对不掺水分的褒义词。

这话让比企谷多看了高山达一眼。

看出比企谷眼里的狐疑和不相信,高山达知道比企谷心里怎么想的,摆摆手摇摇头,

“你别不相信,我是实话实说,既不是巴结你,也不是拍谁的马屁。”

高山达抬起右手的大拇指,戳戳自己的胸口,认认真真,

“可能我说这话有点自夸的意味……不过,我高山达虽然没什么功绩,也没多厉害,可我这个京都协会支部长的位置也不是靠取巧才得来的,全都是靠功勋一点点打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高山达的面色是很严肃且认真的,和平时随和且世故的模样截然不同……对协会的探员来说,他可以在任何地方谦逊和自我贬低,但唯独不会在自己的功勋上说哪怕一句话自谦的话。

“……”

——啊,你看,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呢?

有时候本来随和地说话,对方忽然严肃起来,气氛就会很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

本来看起来这么随和一人……

不过这么吐槽归这么吐槽,其实比企谷还真理解,不仅理解,甚至心理还有点不小的感触。

“……”

比企谷沉默,沉默后又点点头,声音轻微低沉,

"你说得对……我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不值得你这么夸而已。"

他能明白高山达的想法。

不怪高山达一说话就严肃就上纲上线,这事儿确实不是高山达虚荣心强,格外在乎自己的功勋什么的……而且比企谷还真刚好理解。

一方面,往小了说,往自私了说,对探员而言,功勋就是他们为这个该死的世界奋战过、来过的唯一证明,

他们也许朝不保夕甚至明天就要死去,可至少在这个黑暗而冷清的诡秘世界,他们曾经用自己的光芒照亮过谁。

这对在诡秘世界默默无闻,随时会死去会疯狂、总是沉默守护大家却从来不为外人所知的探员来说,是一份弥足可贵甚至是仅存唯一的慰藉。

……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比企谷也曾听说过,相比较前者,后者带上更多的浪漫色彩。

比企谷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从阳乃嘴巴里听见那段话时沉默好久的反应。

那段话是:

如果有人问,为什么探员总是从来不遮掩自己过去的功勋,总是好像像个小孩子炫耀自己新考的满分试卷似的逢人就说而且得意洋洋,

——那是因为每一位探员的每一次功绩,都必然不是一个人的故事,背后一定都还有与之共同奋战的战友的鲜血甚至是生命浸染,

如果对于这样的功绩,探员还能说类似“我的功绩不值一提”“全都是侥幸”“我没什么功勋的”这样的话,

那就不是凡尔赛也不是自谦,而是对过去与他并肩作战、豁出性命成就这一功勋的战友的最大的不尊重,

所以协会的探员全都以自己的功勋为荣,并将之视为自己最大的骄傲……每块军功章和嘉奖令的背后,都有很多可爱的人的笑脸和欣慰,那是他们存在的痕迹。

所以才有人说,每个在协会呆了久了的探员,都不是一个人活着了,他们每个人都背负了很多条生命和许多姓名,并替他们继续精彩的活下去。

所以才有人说,“哪怕你看起来孤身一人,也从来不曾孤军奋战。”

……

对面的高山达轻咳几声,做了收尾,

“你说,到了我这个年纪和地位,我还用得着拍谁的马屁?”

比企谷由衷点点头,“确实不用。”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没有自信……和我见到的那个拯救世界面对邪神的你简直判若两人。”

高山达不解,摇了摇头,

“我啊,见过升迁的快的探员,也见过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探员,可像比企谷探员这么年轻、升迁这么快的,我真没见过。”

“……不过说实在的,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给你这个待遇,我们是真的没有不服气的!因为你的成就和地位,谁都知道是你应得的!"

"像你这样的人,说实话,给你多高的待遇和地位都说的过去……

“害,您就别夸来夸去了,无论怎么说,我也就是做了探员该做的事情。”

比企谷挠挠头,耸耸肩,

“我不否认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也不否认那些事情真的好像挺伟大……不过这不代表我就是个伟大的英雄。甚至我完全和那种不沾边。”

比企谷耸耸肩,真心实意的说出自己的看法,给自己下了“正确而客观的定论”,

“我呢,只是随波逐流,阴差阳错之下刚好被现实和命运推动,在不得不做的情况下才做了些很厉害的事情罢了……事情和人是两码事。”

高山达眉毛一挑就要反驳,

“好了好了,其实怎么样都好……如果我在大家的眼里真的是英雄,是很厉害的人,如果我这样的形象能够激励到大家,给大家力量的话,那我接受这样的形象也无妨。”

比企谷摆摆手,

“不过现在还是言归正传吧,你在这夸了我半天,佩服了我半天,那我到底是个什么职务啊?你不是给我宣读任命吗?让你说的我还真有点期待了。”

比企谷不动声色的把背在身后的右手手心的匕首反手插进腰间。

幸亏睡裤的松紧带弹性很好,冰凉的手枪和更加冰凉的匕首就在腰后面插着,比企谷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锋利的刀尖就贴着自己的屁股……以致于比企谷一动不敢动,生怕一动之后,没砍下高山达和大将的脑袋,先给自己的屁股见了血。

“进来说吧?站在门口说话成什么样子,显得我挺不像话的。”

比企谷给高山达让开,腾出右手自然而然的指指屋里,

高山达走进屋里,因为没有换鞋所以没有继续深入,只是站在玄关处和比企谷说话。

“嗯嗯,大将让我过来和你说声,安排已经下来了,你升职了,是高升……不过,具体是什么职务大将没说。”

高山达耸耸肩。

“哎?”比企谷摸不着头脑。

“但是大将让你收拾收拾自己,洗个澡换身衣服,待会精神焕发的去接受新的任命。”

“高升,是怎么个高升法?”比企谷眯起眼睛,内心既有点雀跃又有点好奇。

无论是什么样的升职都好,职场也好,事业单位也好,公务员也罢,只要是升职,哪怕可能升职与否的差别其实也没那么大,可又有谁会不开心呢?

“高升就是……”高山达买了个关子,拉长尾音。

“听说,我是听说嗷,不一定是真的。”高山达凑过头来,神秘兮兮的模样,“听说,你要荣升国级高层了!”

“国级!”比企谷惊呼出声,

“嘘——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纯粹是听说,是小道消息。”

对面高山达连忙把右手的食指放在嘴边,让比企谷小声点。

比企谷深吸口气,凑脑袋过去,有点紧张和患得患失,“可是怎么可能啊?我之前就一个区区千叶市的协会支部长,上面还有千叶县的好多高层,再

往上还有类似北海道大阪府这种大辖区的高层,在上面还有东京的高层乃至北日本、南日本这样大地区级协会支部……”

“……跳这么多,突然就国级了?”比企谷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可即便如此,高山达的话依然让他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从未有过的野望和期待。

如果是真的是国家级支部高层……比如说日本协会支部次长、参谋长这类的高位的话……

那他比企谷家可就算是真的祖坟冒了青烟,出了个实打实的大人物了。

比企谷不在乎那份权力,也不是多么贪婪,可真要是有机会成为那个级别的人物且是应得的话……没人会不高兴,说不乐意的,要么是习惯了那样的权势,要么就是虚伪。

“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也不好说……”高山达仔细给比企谷分析,

“你看,你之前破格成了京都地区的监察使,虽然这个职务是临时虚设的吧,但在级别上已经凌驾于京都协会支部之上,仅次于北日本、南日本这样的大地区级大支部了。”

“如果没有之后的事情,等你的正式任命下来,虽然可能会降级一些,但不会降级太多……目测一个北海道、大阪府的正职支部长的位置是有的,妥妥的协会高层。”

“可是偏偏后来你又完美的收服妖怪,”高山达说收服妖怪的时候,比企谷的脸色有几分奇怪。“又力挽狂澜砍死八岐大蛇。”

“前者已经罕见,后者更是泼天大功,再加上之前还没奖励下来的功劳,多重累加起来,还不得跟坐火箭似的,一路蹭蹭越级升迁?”

“你可得记住,”高山达拍拍凑过来的比企谷肩膀,“这世界上什么时候有空穴来的风?”

“说到底,”最后,高山达总结道,“你以为邪神亲自降临的事件很多吗?”

“就算是探员,邪神也一样是硬通货,比最硬的合金都硬的那种!”

……

十几分钟后,冲过澡换了身整齐干净的探员西装制服,比企谷在办公室里见到了萨卡斯基。

西装笔挺的比企谷看起来还真有点人模狗样的味道,修身的黑色西装让比企谷有了几分知性、儒雅、干练、成熟的精英气质,

至少萨卡斯基看着是挺满意的。

“好,这才是我徒弟,这股子精气神真不错。”

萨卡斯基哈哈大笑,“看来最近休息的不错。”

比企谷眨眨眼睛,想说自己虽然睡得还行,但如果没有你派人把我吵醒就更好了。

想了想比企谷还是没说出来。

万一说顺了嘴,说出来自己差点要砍了大将的脑袋怎么办?

话肯定是玩笑话和气话,可这要是说出来,萨卡斯基一定会把比企谷的脑袋先不由分说的剁下来……哦,他用老家邻居大妈做的烤肉披萨发誓,萨卡斯基一定会这么做的。

“师父,我是要调动新职务了是吗?”

无论心里怎么想,比企谷开口问了截然不同的问题。

“是的。”萨卡斯基的回答干脆利落。

比企谷的心里一提,不由得想起高山达的话。

入职二十八天,执掌一国,这可能吗?

放古代,这就是比企谷家要出“真龙”了?

“我可以知道我的薪资吗?”

想了想,比企谷还是果断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嗯,老实说,权归权,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比企谷能享受到的再多,都不能拿去给小町用。

就像他现在成了妖怪王主,可妖怪们的宝贝他可以用,却没办法拿去给小町用。

……再说了,就算妖怪给,比企谷也不会要。

他已经从安倍晴明那里捡了漏,不能再占这个便宜……人得给自己留点底线。

只有薪资和津贴,才是清白切可以见光的东西,是能留给小町的东西。

所以他其实不关心是不是成为日本国家级协会高层,反正之前萨卡斯基已经征询过比企谷的意见,理论上不会再出国。

左右都是在日本里面调动,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去哪都行,就像比企谷之前提议过的那样,职务级别无所谓,如果能越级享受到比较高级的薪资和津贴以及抚恤金就非常满意了。

“你很关心那个?”萨卡斯基面色古怪,

“是的,”比企谷毫不掩饰。

“放心,薪资不少,协会那边认真考虑了你的要求,绝对会给予你优厚优待。”

一边说,萨卡斯基一边叹了口气,有点心疼比企谷,

“你说你好歹勉强算个小高层了,还整天惦记着钱,过的苦兮兮的,成什么样子?”

“协会不会让你流血又流泪!”

最后一句萨卡斯基说的是斩钉截铁。

“那您的意思是?到底多少薪资啊?”

比企谷一边困惑,一边暗暗心惊。

他意识到,高山达的猜想也许要成真了,连萨卡斯基都说是协会的小高层——

这样的级别,除了国家层面的大支部,比企谷想不出别的等级。

“待会给你嘉奖令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萨卡斯基没好气的说,即使心疼这个过的不容易的弟子,可他依然看不惯比企谷贪财的样子。

所以理解和看不惯,真的是可以平行并存的

“好嘞。”比企谷浑不在意,喜滋滋的模样,脸色笑出朵花。

“那我去哪啊?京都?大阪,北海道?又或者,该不会真是东京吧?”

比企谷这才在最后的时刻问了早该问的问题。

真就是随口一问。

“哦,都不是。”

这次萨卡斯基倒是没有隐瞒,他直截了当的说:

“恭喜你啊,比企谷,18岁就执掌一国支部。”

比企谷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等狂喜冲昏比企谷的理智,萨卡斯基下一句话跟盆凉水似的泼过来,把孩子都泼傻了:

“是去中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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