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莱默一时语塞。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服确实还是早上黑胡子的模样,之后一直没再换。

这本来不是事情,因为他从来就没想过会再见到比企谷,

“我刚才看见你的的时候就把你认出来了。”

比企谷眯着眼睛莱默,

“你为什么要伪装那两个人?”

“——事后我已经想明白了,早市里那个摆摊的怪人和黑胡子分明就是一个人,

你在我的面前大摇大摆路过,被蒙在鼓里的我看起来就像个傻子一样。”

“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变成另一个人,这个我不关心;可是我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比企谷问:“我们之间,本来应该没有交集吧?

莱默摇摇头:“能有什么目的呢?”

“我在那里,就是专门等你的。”

——他把这话又说了一遍。

比企谷问:“原因呢?”

莱默说:“因为我对你感到愧疚,也对飞机上的人心里有愧……与其说我是在等你,不如说是在等飞机上的人们。与其说是在等飞机上的人们,不如说是在谋一份心安。”

“嘿,你还知道愧疚?”

比企谷嘿嘿笑,阴阳怪气,

“你跑的时候可是干净利落啊,您多擅长跑路啊?”

被比企谷说的有点脸红,莱默涨红脸说:“你说这话我可就不能认同了!”

“为什么不能认同,你不是那么做的吗?我只是实话实说,客观的复述一遍发生过的事实而已。”

莱默试图勾起比企谷的回忆,“你仔细回想,我当初真的是直接跑路了吗?”

“……我当初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比企谷眨眨眼,思考几秒:“……是,你好像确实不是什么都没做。”

莱默点头:“是啊,当时我主动叫来了那个有问题的空姐,我还问你会不会跳伞,并让你你最好找到时机立刻跳伞。”

“——我真的有努力过。”

“嗯。”比企谷点头,他想起来当初的场景了……或者说,他从来没忘记过,

“你当时还喊来了守护者真教的副教宗,并且问他——“我现在既然主动向你们自首,不去躲藏伪装……你们愿意放了其他飞机上的客人吗?”

是教宗的回答破灭了你的希望——“无论你躲藏在哪,伪装成什么人,你都在这架飞机上跑不了,既然是这样,那你从上了飞机的那一刻起,就是我的囊中之物。

……试问这样的囊中之物,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呢?——你是在拿我的东西和我的另一件东西交换吗?”

比企谷复述当初副教宗的话。

“没错,我就是这么做的。”莱默似乎是很高兴比企谷能想起来。

……

不用莱默继续引导,比企谷自己就回忆起下面的片段,

即使被拒绝,当时的莱默也没有死心,他还做了更一步的努力,

他说:“如果我拿偷走的那两件东西作为威胁,你们能否放过无辜的乘客?”

“你要怎么威胁?”

“先让无辜的乘客跳伞离开,留下我和你们在这架飞机上,我和你们慢慢聊,我可以死,东西也可以给你们。”

……现在想起来,当时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恐怕莱默自己也说不出来他当时复杂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可是既然说出来了,那么等对方答应的期盼一定是有的,这一点,比企谷觉得毋庸置疑。

可守护者真教的副教宗却说:“那也不行,你知道我们的做事风格,我们怎么知道你没有把东西交给他们?”

莱默:“你不想要那两件东西了?”

副教宗摇头又点头:“我不觉得你会心甘情愿地给我,我知道它们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宁愿自己找——先杀了你再说。”

说着,副教宗就要动手,

直到这个时候,莱默才算是真要逃跑,献上他最擅长的表演:

“到此为止。”

……比企谷现在想来,当时莱默的声音里,似乎没有逃跑的庆幸和愚弄对方的得意,只有些愧疚,还夹杂些解脱,

“我尽力过了。”

“再见。”

……

比企谷砸吧下嘴唇,回忆完毕。

这么看,如果说莱默是什么也没做就逃之夭夭,好像确实有点不公平。

不过比企谷一直都知道这个,不用莱默提醒他也清清楚楚地记得。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早就拿出M1911送莱默去见上帝了,哪怕眼前还有胖子和瘦子的事要处理。

比企谷可以与虎谋皮,却绝不会和一个卑鄙无耻的杀人凶手阴谋家虚与委蛇。

“我知道这些,但你最后还是逃了,”

比企谷言简意赅的总结莱默当时的心情与所作所为,

“你的努力是指能否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拯救其他人,当你知道不能的时候,你选择保全自己,不管其他人死活。”

“……当然,这样的行为无可厚非,人之常情而已,不过这不影响我讨厌你,也不影响我阴阳怪气你。”

面对比企谷的犀利言辞,莱默只能举手投降,“是的是的,你说的没错。”

“所以你好像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等我。”

莱默眉毛挑起来,语调升高了一点,“还不明白吗?我绝不是走的心安理得,我把你们丢下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很愧疚的。”

“尤其是飞机还没有落地的时候,我心头一直沉甸甸的,觉得是自己害了飞机上的人们、”

“……还好,后来我在新闻上看见你的照片,说你拯救了飞机上的人们,杀光了劫机的匪徒。”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诡秘人,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成为飞机上所有人的英雄,也挪开我心头的重负,解决了因我而生的麻烦。”

说这话的时候,莱默站起来,对比企谷九十度鞠了一躬,“比企谷少年,我感谢你。”

“……”

他坐在座位上,莱默一开始站起来的动作让比企谷神经绷紧,可后来的莱默鞠躬的行为让比企谷一直面瘫似的表情稍有变化。

莱默鞠躬以后,比企谷就把盘起的腿放下来,两手放在两条腿的膝盖上,脸色肃穆,坦然接受莱默的鞠躬: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几秒后,莱默长身而起,坐回床上,“所以我一直在等你,等着见你。”

“我一直在等你……命运指引我在早市的位置可以等到你,于是我在早市摆起了摊。”

比企谷眉毛一挑:“命运?你还会占卜?”

莱默摆摆手,“不是占卜,只是一些类似的小手段。”

在心里默默对莱默的这个手段打了个问号并圈记重点,比企谷想了想,问了他一直觉得困惑的问题:

“那你给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好东西啊。”莱默眨眨眼睛,坦诚地说,“一些招财进宝、增进幸运的小玩意,你把他们放在家里,就能让你们家越来越兴旺红火。”

“……”比企谷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真都是些没有坏处的东西,他的眼睛没有看错。

至于他一直以来的怀疑与不解……这次,好像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问到这里,好像没有什么问题要继续问了。

莱默的身份、莱默被追杀的原因,莱默在飞机上的想法,还有为什么逃走以后以早市怪人的身份和他见面,并送给他东西。以及莱默为什么要跟踪胖瘦两个人……

这些比企谷过去的困惑,都被莱默给上了一份听起来不错的答卷。

当然,还是那句话,莱默的话,比企谷也就能信三分。

莱默说的有些东西应该是真的,有些成分却一定是假的,真真假假相互混合,就成了最好的谎言。

笼罩在莱默身上的表面的迷雾稍微散开些,让比企谷对面前这个中东的中年人有了初步了解……可深处的迷雾依然浓厚,没人能看得清。

“……还有一件事。”

思考了大概两秒,比企谷又问莱默:

“你为什么会等在这家旅馆门口?”

比企谷又问莱默,

“我记得你明明没有跟上来,被丢在废弃仓库那边了。”

过去的问题得到了解释,有些摆在眼前的谜团索性也一并问出。

“一个简单的推理而已……我知道这条公路,也知道这条公路出城的方向。而这个旅馆,是我计算出来的、他们为避免协会探员怀疑而最有概率停留的地方。很显然这是一次赌博,而我赌对了。”

“……至于为什么我会比车更快更早抵达这里,我想,你还不至于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比企谷默默收回来了问这个问题的打算。

想想也是,连在万里高空上的飞机里,莱默都能轻而易举的逃出生天,这点路程显然难不住他。

显然摸不清莱默能力的效果是什么样的,可莱默跑路的能力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说起能力……如果现在问的话,莱默会给出一些线索吗?

比企谷想试试。

“最后一个问题。”

比企谷看着莱默的眼睛,

“你为什么被追杀了这么久,还能活的好好的?”

莱默笑笑,他的回答是:

“这是秘密,谁会没有秘密呢?”

在诡秘世界,最好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提前知道你的能力,那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看来,你的秘密很多。”

比企谷看向莱默的眼神意味深长。

莱默耸肩,两人之间的气氛慢慢从凝重变得轻松,

“谁还没有一点秘密呢,你的秘密也不少。”

这话的意思比企谷明白,是关于他怎么样杀掉飞机上的鞋教徒,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守护者真教总部位置等等秘密,

莱默没问,不代表他不好奇。

比企谷不回答,他很乐意让自己的形象在莱默的眼里尽可能神秘莫测。

见比企谷没有解释的兴趣,莱默两次欲言又止,最终,在比企谷平静且审视的目光中,他还是忍不住说:

“我的解释,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你呢?”

“我不奢求太多信息,可我至少得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吧?”

“我?”比企谷指指自己,“我不是说了吗,一个平平无奇的独行诡秘人罢了。”

“然后呢?你能杀了副教宗,说明你起码也有差不多的实力,这样的人不可能在诡秘世界默默无闻吧?”

比企谷耸耸肩,心里寻思着还好他来伊拉克之前就做好了马甲行走的准备,不然这会儿匆忙之间现编一个马甲,还真有可能露出马脚。

“说出来,你可能会不太相信,但这是真的。”

比企谷无奈的摊开双手,脊背后仰,躺在沙发上,扭头看了眼窗外楼下的军绿色吉普车,确认没有问题后转回头,

“我确实没什么名气。因为我一直都跟着师父行走诡秘,在师傅的庇护下,很少有扬名的机会。”

“你师父又是谁?”

莱默对比企谷的身份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比企谷有意吊莱默的胃口:“我师父在中东活动挺少的,就算说出来你可能也没听过。”

“可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在莱默有点不耐烦的时候,比企谷心里知道吊的差不多了,于是眼里闪过尊敬的神情,语气尊崇且严肃地念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我师父叫詹姆士。行走诡秘世界的时候,承蒙大家抬举,有个名号叫做奇迹魔术师……你听说过吗?”

“奇迹魔术师,詹姆士?”

莱默皱起眉头,总觉得对这个名字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既视感。

另外,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一听到这个名字,身上竟然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小鸡皮疙瘩,气血莫名翻涌。

就好像、就好像这个名字无比值得尊崇,这个名字的主人拯救过世界一样。

詹姆士、詹姆士、詹姆士……莱默反复思考这个他总感觉熟悉的名字。

他在久远的记忆里翻找了半天,忽然想起,他好像还真认识一个叫詹姆士的男人。

“奇迹魔术师,詹姆士?”

莱默的嘴巴里咀嚼起这个名字,脑海里闪过一个穿燕尾服、拿红宝石手杖的高傲绅士的形象。

他不确定地问比企谷,眼里闪过审视和看见熟人的激动,

“你说的,是不是肩膀上顶着个大老鼠的那位?”

比企谷的心里,咯噔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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