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企谷说的事情,莱默没有异议,只点点头表示他那里没有问题。

“去前线?”雪乃眉毛扬起,清冷的声音带上一点紧张,“去什么前线?”

莱默没有问题不代表雪乃没有问题,她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一个度。

“嗯,没错。”比企谷点点头,转头冲雪乃温柔一笑,“是前线哦。”

——还笑?你怎么能笑得出来啊?

雪乃像是炸毛的小猫一样,眉毛挑起两眼一瞪,张开嘴巴就要发作……可她瞥了眼看向这边的莱默与哈克耶,决定给比企谷一个面子。

“你跟我来。”

雪乃不容拒绝地说,并抬起手拽住比企谷的右手手腕,比企谷没有反抗,被雪乃拖到另一边。

刚拖到一边的拐角站定,雪乃就严肃地问比企谷:“你在说什么呢?”。

雪乃的声音带上明显的愤怒,很直接地向比企谷表达她现在的情绪……因为她觉得比企谷之前的行为简直就像是在敷衍她一样,她之前说的那一大堆话全成了笑话。

她才刚放下没多久的心又提起来了。

“前线根本用不到你,你就算去了又能改变什么?”

“我不是和你说的清清楚楚了?如果你去了前线,那你身上的仪式就将毁于一旦,之前所有的努力——不只是你的努力,还有大家为你拜托命运标记而做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而且再也没有第二次布置仪式的机会!”

“你的余生将再也不能回到日本,除非你愿意一出门就遇上恐怖事件!”

雪乃的声音不仅愤怒,而且她说的还很有道理:

“可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你让我觉得你之前的所有行为都是对我的敷衍与哄骗,你所有的犹豫都是假象,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去的,而我则像个笑话一样在这里担心你!”

雪乃的毒舌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放过比企谷的意思,

“你明明只需要从莱默·阿尔哈萨德的嘴里得到线索就足够了,如果再能让他上战场试试更是你已经板上钉钉的功劳,你没有必要、也不需要再做其他的事情!”

“可你为什么还要去啊?答应我,咱哪也不去,好吗?”

比企谷嘴唇紧抿,垂着半个眼眸,低头耐心听了半天才声音低沉地开口解释: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雪乃,但是有些事情不是理智客观的分析就能分析地来的。”

“我绝不是敷衍你或者哄骗你什么,你是知道我的,我是怕死而且更怕麻烦的人,我绝对不愿意背负那个该死的标记度过余生,更不愿意背井离乡永世不能回去……”

比企谷的声音虽然低沉,可语速并不慢,看得出他的心情绝非他之前表现出来的轻松从容,

“可我没办法……我不得不去,雪乃,我不得不去!”

——比企谷回答既坚定又带着复杂的情绪,可这样的坚定听雪乃的耳朵里却格外刺耳,宛如有人在她的耳边敲响丧钟……比企谷的丧钟。

她深吸口气,意识到自己的喉结在颤动,于是她调整呼吸,说话的时候露出讥讽的意味,

“比企谷八幡,你是不是也成了那种自以为是的人?你是不是以为以为地球少了你就不转了?以为任何危难没有你就不行?”

“——我本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可你现在真的很让我失望。”

实际上,雪乃并不想讥讽比企谷的,她甚至能够在比企谷深陷金字塔的时候对别人说:“再等等,我们可以相信比企谷探员,我们也应该相信比企谷探员。”

——她的确可以对比企谷的能力与运气深信不疑,但这次不一样。

即使比企谷曾经拯救过世界的经历给比企谷增添了光环,然而这次的事件不仅不比之前比企谷所遇到的最困难的事件简单,甚至比那几尊神都更难对付。

——这一次,比企谷不仅要面对一个是神的怪物,还有面对无穷无尽的怪物军团!

比企谷到底只是一个第四阶段,他不是神,甚至连第五阶段都不是,而且这一次的他不会再有安倍晴明附身在他的身上……所以他真的有可能会死,所以他的存在对于前线的战场而言真的微不足道,不会影响大局。

所以雪乃不觉得比企谷应该去前线,甚至于说比企谷就应该留在这里,哪也不去。

他深入敌后,与狼共舞;他行遍沙漠,杀戮群敌,他直面神祇,九死一生;他使莱默幡然悔改,走上战场尽一份力量……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已经做的够多了,剩下的路已经不需要比企谷走了。

她只是怕,怕比企谷一去不返,尤其是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高达99.99%的时候。

——于是,雪乃认认真真瞪着比企谷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告诉他:

“那我告诉你吧!比企谷八幡!你记住,从来!从来不是英雄创造历史,而是历史早就英雄!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历史常识!”

“你的贡献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了,给我好好地在这里呆着,直到那个标记消除,知道吗?”

“换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这里都会这么选择,换任何一个路人知道都不会说什么!”

“……”比企谷沉默了。

雪乃说的每句话比企谷都明白,雪乃表达的每个意思都是比企谷曾经在心头劝说过自己的……可最后,比企谷的还是选择了那条看起来很愚蠢的道路。

没人知道他醒来以后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是什么想法,更没人知道他在审问莱默与见哈克耶的这段时间里,心里经过了怎样漫长的天人交战,百般纠结。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探员,他曾经直面过怪物的重围与女神的恐怖,那些仿佛晃动的阴影笼罩他的心灵,如果有的选,他绝对绝对不愿意再去面对他们,反而离得越远越好。

……尤其是现在包括雪乃、大将萨卡斯基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他这个时候在这里养伤就好了的情况下,比企谷完全可以对之后的事情袖手旁观的更心安理得一点。

可是……

“可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没觉得非我不可,更没想逞英雄。”

“……其实说实话,雪乃,当我从你那里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

比企谷抬起头,平静的目光看向雪乃,用同样平静的语气描述着,让雪乃汹涌的气势跟着一顿,

“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些事件很危险也很重大,不是我能背负得了的,我已经做了很多事情,接下来我可以走开了。”

“……我确实有这么想过的。”比企谷叹了口气,"谁会没有贪生怕死的念头呢?我真不是你所说的强逞英雄的人,恰恰相反,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是躲在最后的废物。"

“——所以啊雪乃,你真的不知道我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斗争,才能够艰难地做出那个不像是我能做出来的决定。”

比企谷砸吧下嘴唇,耸耸肩说:“天塌下来的时候有高个子顶着嘛……可我担心这一次,别人的个子会不会不够高。”

“……那是连众神也畏惧的怪物不是吗?祂甚至保有全盛的力量,大将他,真的应付的过来吗?”

“怪物们已经把战场扩大到整个沙漠了……大将大范围清理周边城市以防止暴露的担忧,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他问雪乃:“前线的状况到底怎么样?你和我说实话。”

“……”

雪乃抿起嘴唇沉默,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明白了。”比企谷咬了咬下唇,又给雪乃打了一针强心剂,“其实你也不用俺么担心我,我当然不是脑门一热过去的,我的选择也并不是没有依据."

"……如果我没猜错,我的身上应该有能够克制对面的一些东西,也许正是命运再次暗中作祟,让我拥有那个东西……可既然被选中的是我,我就不得不去了。”

“但是至少,这样的我不是没有自保的力量,我甚至还能偶尔反击呢!”

——所谓的“那个”指的就是《死灵之书》,或者说,被众神明算计阿卜杜拉而给神殿送去的《汉谟拉比法典》,

“所以,无论是站在哪个角度来看,我都应该去……如果不去,不仅是我的良心是否会愧疚的问题了,也许就是因为我的犹豫与不作为,而导致了事情朝着我们最不想看到的方向恶化。”

还有句话,比企谷在心底里没说……

当初的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被众神算计,以尸体为载体,以燃烧的灵魂为笔,写下《汉谟拉比法典》,镇封了那个怪物几千年。

那现在的比企谷的体内也有本《汉谟拉比法典》……的内容烙印,虽然它似乎不怎么听话,可如果比企谷真的死在那个可怕的女人的附近,《汉谟拉比法典》应该也会像当年那样发挥力量、显化身形吧?

——比企谷觉得可能性还真不小,所以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最后一步,比企谷也许、大概、可能会这么赌上一次。

比企谷又说:

“而在最后,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莱默唤醒恶魔的真相……当时是我带着莱默一起进了永不苏生的大神殿,换句话说,我也是这场灾难帮凶之一,我认为我有义务对这件事情的后续做处理。”

“可是!可是、可是……”雪乃尝试反驳,却“可是”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如果比企谷说的都是真的,那她似乎确实没有借口和理由阻止比企谷了。

“啪嗒”一下,雪乃的肩膀被比企谷轻轻拍了一下,

“还有,再给你上一课。”

“小学生都知道的道理只适用于普通的世界——可这里是光怪陆离的诡秘世界。”

“在恐怖玄奇的诡秘世界,我们不得不追求个人的力量与强大;所以在就连神都并非不存在的诡秘世界里,其实还真不是历史创造英雄,而是因为那个时代最强的一批英雄闪耀奇迹的光芒,才使那段历史安稳的过度下去。”

比企谷抬起拍在雪乃肩头的手,扯起嘴角朝雪乃温柔笑笑,而后转身迈步,不再回头,只留下一句——

“所以这一次,我不是非去不可,

只是有些事情,只有我和莱默两个能做。”

他迈开步子,走过拐角,朝莱默所在的房间走去。

“……”从拐角后面慢慢闪出来的雪乃幽幽地看着比企谷大踏步前行的背影,呆呆出神。

她只来得及喊上一句,“比企谷八幡!”

比企谷站在原地不再动弹,可是沉默的他没有回头。

“……活着回来。”

——最后,雪乃只能这么说。

她还是不想比企谷孤身上路去那个危机四伏的战场,可她现在也知道,她劝不动比企谷了。

“好。”比企谷点点头,认认真真的答应,这才继续迈开步子前进在幽静的走廊。

看着比企谷穿银灰色风衣飒沓远去的背影,雪乃想起比企谷刚才说的那句话:你真的不知道我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斗争,才能够艰难地做出那个不像是我能做出来的决定。

要说比企谷经历了很复杂的心理斗争,雪乃已经相信了,可是那句“不像是我能做出来的决定”……

雪乃幽幽摇头,

【虽然不愿意也不想要看】

【……但是这样的决定,才最是你能做出来的啊。】

“自大狂!”

雪乃轻骂一句。

……

……

比企谷很快从协会支部得到了莱默的释放令,他带着莱默出门,先是给莱默换了身干净利落的衣服,然后带着他上电梯到了一楼。

两道身影大踏步出门,背影厚重而稳健,宽广且有力。

脚步声此起彼伏,在光滑的地面上啪啪作响。

这个时候,比企谷想到的是当初深入金字塔里救他出、绑着炸药包的101位探员。

“很抱歉,你们从那里救下的这条命,又要回到那里去了。”

走出门,比企谷看见一辆没有车牌的黑色奔驰停在门口。

按照比企谷的要求,里面没有司机。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全国最危险的地方,是前线,是战场,司机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了。

“啪嗒”一下刚打开车门,比企谷正要弯腰坐进驾驶座,手机响了。

比企谷摸出手机来一看,备注是师父。

……是萨卡斯基.

比企谷接通电话,沉默着把手机放到耳边。

——比企谷立刻听见对面严厉的训斥声:

“胡闹!”

“比企谷八幡!你在胡闹些什么?听我的命令,立刻回支部去!呆在那座城市里直到你身上的仪式成功!”

“你师父我还没死呢,有我在前线,轮不到现在的你硬撑着上场!”

看来消息已经传过去了,师父萨卡斯基的咆哮带着浓厚关切与担忧的味道,还有对比企谷逞强的生气,

“我不在乎我的徒弟要不要上战场,但我不想看到我的徒弟因为太愚蠢而让自己过去的努力白费!”

“我不管你有什么本事,现在你唯一的任务就只是把自己的仪式搞好,拜托那个该死的标记,其他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

“比企谷?你听见没有?”

“……”

比企谷一直沉默着,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被萨卡斯基点名,才终于没办法继续做沉默的鸵鸟,

他轻呼出口气,低沉的声音带着歉意:

“抱歉啊,师父,让您费心了。”

“可是有些事情,真的只有我才能做。”

比企谷眼神变得认真,隔着手机朝耳边的屏幕斩钉截铁地喊道:

“大将阁下,”

“比企谷探员,请求参战!”

话音落下,没等对面更大声的咆哮传过来,比企谷就拇指按下,“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

拿着手机沉默两秒,比企谷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他慢慢从风衣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黑色的墨镜,抬手低头戴到脸上。

弯腰钻机驾驶座,比企谷随手“啪”地一下关掉了车门,干脆利落地启动引擎。

——他要去打那场没打完的仗了。

“目标是机场。”

比企谷面色冷酷地对后面座位的莱默说,

“坐稳了,一会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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