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企谷想过开门以后,门外站着的可能是舅舅,可能是雪乃,也可能会是霞之丘诗羽……可他万万想不到开门后见到的会是英梨梨。

因为这是个他从来不曾设想的选项……英梨梨怎么可能来他家呢?

如果说过去的英梨梨和比企谷青梅竹马,和比企谷当时的外婆家更是直接就是邻居,两家亲密无间,来回去家里串门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可那是过去,是早就已经不复存在的事情了。

比企谷的舅舅破产,外婆家在市区的豪华房产卖出去抵债;

英梨梨和比企谷闹翻,比企谷的身后再也没有那个金发双马尾晃呀晃的小尾巴;

英梨梨的身侧也再没有那个总是微笑着看着她胡闹的竹马。

时间啊,像是流水;人心呀,说变就变。

可要是说遗憾或难过,错过或失落……这些坏的情绪倒也没有,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只是想起来的时候没办法故作洒脱,有点淡淡的怅惘和遥远的感觉。

所以比企谷才非常惊讶而且丝毫不讲究主人待客礼数地说:“英梨梨?你怎么来了?”

——尤其是听比企谷说话的语气,分明是那种如果没有天大的事情,你不该来的的意思。

可英梨梨只是有点不爽地咬了咬牙,却没发作。

“我怎么不能来?”她挺起胸脯,直勾勾地盯着比企谷的眼睛看,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要重新认识,重新做朋友吗?”

“可是在那之后,我等了好久,都没有再等来联系……好吧,不一定非要是我停在原地等,本小姐去找你也行啊,可你既没给我留下联系方式,也不告诉我你家住哪。”

比企谷眨眨眼睛,迷茫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我们什么时候说好了要重新认识、重新做朋友的?我怎么不记得?”

——他明明记得那个晚上,当英梨梨说要重新做朋友的时候,他回答的是:“不必了”和“你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不再需要我了。”

他临走的时候还专门交代了英梨梨:

“还是那句话,忘记之前的事,包括遇到我在内。”

“……以后好好生活,平安喜乐,别什么都强。”

他已经解开了和英梨梨的心结,可是解开心结不代表就可以重拾友谊。

如果能够,他也想重拾那段友谊,可他不能……因为他是探员,脚下只有无尽蔓延的黑暗,伴随疯狂与死亡,必须不停地往前走,即使明知终点就是深渊。而英梨梨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生活富裕、家庭和谐、品学兼优有才能的普通女孩。

俩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这条有去无回的诡秘道路,无论怎么走都好,英梨梨这种“外人”还是就别掺和的好。

“那、那又怎么样?”

英梨梨依然仰头,其实没有起伏的胸脯再次向前一挺,理不直气壮地说:“好吧,可能确实是我记错了……但是就算你没说好要重新做朋友,那陌生人总可以了吧?心结解开以后,熟悉的陌生人总行了吧?一个你没有恶感的陌生美少女找上门来,难道你要拒绝吗?”

本来是一直气势汹汹地说着,可说着说着,英梨梨越说越委屈,话里的中气越发不足,最后可怜巴巴地瘪瘪嘴,低声嘟囔了一嘴:

“#%¥@!@#%@#……”

“什么?”

比企谷完全没听清英梨梨在说什么。

“#%¥@!@#%@#……”

比企谷还是没听清,或者说英梨梨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听清。

“那个,”比企谷困惑地看着英梨梨,“你能说地再清楚一点吗?”

“……”梨梨慢慢低下头,委屈又不开心地低声嘟囔,用最怂的语气和超委屈的内容,以最蛮横和粗暴的力度打破比企谷在心脏周围设起的围墙:

“你都没来找过我,也不给我找你的机会……你可不可以,别不要我啊……”

说话的时候,英梨梨甚至带上了哭腔。

比企谷本来想说我确实会拒绝,哪怕这个美少女再好看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只想多休息,最怕麻烦……可他听见英梨梨之后说的话,忍不住陷入沉默,欲言欲止,说不出话来:

"……”

他沉默倒不是因为他没去找英梨梨,先不要说他根本就没同意说要重新做朋友,在那天晚上以后他就一直忙着出差和拯救世界,几次险死还生,命都差点交代了几次,没时间找英梨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沉默和心情复杂只是因为时隔好几年,英梨梨在他的面前再次露出委屈和难过的神情,且这个情绪是因为他才出现的。

……这可是英梨梨啊,是那个傲娇的一塌糊涂的英梨梨啊,她真的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这幅“我就是要死皮赖脸的缠着你”和“可怜巴巴”的样子吗?

……如果她这么做了,那就只能说明这些全都是英梨梨真心的想法,而且对英梨梨来说,让他这样做的人一定特别特别重要,重要到让她顾不得傲娇,或者说不敢傲娇了。

……毕竟,之前就是因为傲娇地不去沟通,才酿成大祸有了那么久本不必要的心结,她早就反思明白,如果继续傲娇下去,恐怕她和比企谷就真的再也没有半点以后了。

只要一想到以后的日子里要像这两年一样完全没有比企谷的存在,甚至相比较以前来说还没有了半点和好的希望,她就害怕,害怕到慌张的地步,以至于往往真情流露,不能自已。

……英梨梨的表现让比企谷说不出缘由地心里有所触动,越是真诚和简单的东西往往越有不可思议的威力,英梨梨做到了。

可能,他对英梨梨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他能照顾自己不入诡秘的家人亲人,也能和真凉她们保持联系,为什么只有英梨梨不行?仅仅就因为英梨梨显得幼稚,所以把她当场小孩子,不忍心她和诡秘的半点东西沾染上吗?

……也许,他可以和英梨梨慢慢接触。

……也许,英梨梨当初的那个提案,他应该重新认真地考虑考虑。

“你,唉。”比企谷叹了口气,下意识抬手想摸英梨梨的小脑壳,可手指刚一颤就停下,他意识到他已经多年没做过这种动作。

“所以,你来做什么呢?”

比企谷的语气乍一听像是无奈,可仔细感受,却能感受到比企谷语气的松动和缓和,与一开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硬邦邦不绝对不能相提并论。

“!!”

英梨梨听出来了,她眼前一亮抬起头,扫净刚才的阴霾与委屈。

“看那里!那里那里!”

——她抬手指向外面安静的街道与绚烂的晚霞,路边高大的比企谷叫不出名的树种在风中晃动细碎的绿色树叶,新鲜的叶片在燃烧的夕阳下映射出枫叶似的火红,摇摇晃晃发出声音,像清泉溪流的淅淅沥沥。

既有一天余热也有晚上清凉的傍晚的风呜咽着蔓延开来,让人想要化身成风随风远去。

“学校美术部要参赛,我得画作品,所以出来取材."

英梨梨越说话就越自然,说话的音调不高甚至偏向温柔,语速不快却很字字清晰,还有天真烂漫的意味,

“距离这不远处有个公园,公园里有棵树开了一树粉白的花,我常去看它,不止一年。”

“因为知道它会谢得很快,所以每次我总是看它很久。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身边有个人,这些白花这样的美,一起看会很好。”

“……所以你的意思是?”比企谷不确定地问。

“我说……”

英梨梨抬起手把耳边的凌乱的金黄发丝捋到耳后,耀眼的金发在夕阳下带着暖意,她眼睛俏皮地眨呀眨,轻声带着希冀开口:

“一树白花,你愿意陪我一起去看看吗?”

“……”比企谷意识恍惚,仿佛看见从前的那个古灵精怪的金马尾女孩,好像这些年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鬼使神差地,近乎完全没有思考的,比企谷下意识开口回答说——

“好啊。”

于是,英梨梨喜笑颜开。

……可是话刚说出口,比企谷就觉得他有点冲动了。

毕竟英梨梨的存在,怎么说呢,很特殊。

无论比企谷再怎么重新考虑英梨梨的提案,也无论比企谷以后要怎么和英梨梨相处,至少在现在的节点上,英梨梨对比企谷来说,既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又是多年不见的熟悉的陌生人。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说生分吧好像算不上,说疏离吧似乎也没有,但的确不可能像雪乃她们那样熟络……所以要是一块出门,对比企谷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特别轻松的事情。

——可当比企谷看见英梨梨开心的模样时,又在心底摇了摇头。

……算了,答应都答应了,走走看看也没有什么关系,她又不至于吃了我。

“那,一会儿再去吧,我正给小町做饭呢,要不一块吃点?”比企谷问英梨梨。

“不去了不去了!我吃过了才来的。”英梨梨一听见小町,连连摆手,“那你先忙着,我正好去那边的咖啡店喝杯咖啡坐坐。”

她指指咖啡店所在的方向,“四十分钟我来找你,可以吗?”

比企谷在心里算了算吃饭的时间,“嗯……时间上倒是差不多。”

“好,那我先走啦!”没等比企谷说什么,英梨梨就迈着步子迫不及待的走了,只留给比企谷一个背影。

比企谷看着英梨梨的背影砸吧下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英梨梨好像有点怕进他家门的样子。

比企谷猜测是太久没有交集,情感生分了的原因?

……其实对于英梨梨来说,她只是不想进门的时候和小町同桌吃饭,

她倒不是怕见小町,以前和比企谷关系好的时候,小町也是英梨梨的玩伴,二者的关系蛮好。

……只是现在心态不同了心思也不同了,所以,她觉得还没做好那个见家人的准备。

会有的,以后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英梨梨坐在咖啡店里想着。

到时候恐怕就是比企谷的舅舅、小町坐在她对面,而她的旁边坐着自己爸爸妈妈了。

哎呀,想想还真是有点害羞呢……英梨梨手肘放在桌上,两手托腮,眼睛开心地向上飘。

很显然,刚才比企谷已经接受了和她重新开始的事情了,态度明显温柔与缓和。

所以说啊,其实比企谷心里也早就想着和她和好的事情了吧?只是心里还是有怨气所以一直死撑,只有不经意间的态度才会暴露。

哼!死傲娇比企谷!

还好她英梨梨主动。

……还有就是,今天的事情充分证明,她找霞之丘牵线搭桥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当初她就寻思着找霞之丘帮忙,现在一看果然,霞之丘帮大忙了啊!要是没有霞之丘,英梨梨哪能知道比企谷家门朝哪开,就更别说之后被比企谷接纳了。

——谢谢你,霞之丘!

——如果真有好事成就的那天,她英梨梨肯定要给霞之丘包个大红包!

……

……

差不多35分钟后,英梨梨从咖啡店里结账出来,回到比企谷家门口。

比企谷吃完饭以后,一开门就看见英梨梨等在门口,停在原地愣了愣。

“走吧。”比企谷从屋里走出来,随手关门锁门。

——小町一个人在家写作业学习,被比企谷安全地锁在家里。

英梨梨说:“你先走!”

“为什么要我先走?”

“让你先走你就先走!”

英梨梨不由分说地推着比企谷往前走。

比企谷虽然觉得奇怪,可还是沿着身后英梨梨说的路线走在前面。

夕阳投射比企谷的影子像池里的水藻,因为角度的问题把比企谷的影子拖得很长。

英梨梨踩在比企谷的影子里。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英梨梨低着头,又蹦又跳偷着笑,在后面专心致志地踩比企谷的影子。

有传说,一个人踩到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么两个人便会永远在一起不分离。

英梨梨不知道这传说是真的假的,可不论真假,只要这么做了,她的心里就会甜孜孜的,像夏天吃了奶油冰淇淋。

于是,在比企谷的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可爱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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