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监狱的存在,辉夜是不可能知道的……难道你和她说了什么?”
比企谷告诉萨卡斯基的事情让萨卡斯基不得不放下手里正在处理的文件,面色越来越严肃,眼神十分认真……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比比企谷更了解地狱监狱,所以他现在不得不承认比企谷描述的梦境确实有可能和地狱监狱有关,他们之间太像了,无论是描述的守门人还是地狱的形状,乃至是分层。
甚至于说就连辉夜一开始在梦境里遇见的动物,虽然现实的地狱监狱里没有,可但丁的《神曲》里却有提到过那三只猛兽。
可这是不应该的事情,那里是协会最隐秘也会危险的监狱,按理说绝对不会和辉夜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如果这是启示梦,那就有一定的概率意味着辉夜会在未来的某天和这座监狱产生联系,这个所谓的未来可以很很久很久以后,也可能很快就是。
到底是协会大将经验丰富,在这个瞬间,萨卡斯基立刻就对辉夜的梦有了整整四个相关的猜测,
一个是辉夜做的梦不是启示梦,只是她最近正巧看过《神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了相关的画面……这个可能性不低,而且是萨卡斯基最希望的选项。
一个是辉夜做的梦不是启示梦,就单纯只是梦见了一个和地狱很像的噩梦……不过因为辉夜对地狱的描述太形象也太相像,萨卡斯基觉得这个的可能性虽然有,但是不大。
还有一个是辉夜做的梦是启示梦,不过她和地狱监狱产生联系不是因为坏事,而是因为别的事情,比如说未来的某一天,辉夜阴差阳错被派遣到那里做狱警之类的职务……但是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即那样的话,辉夜怎么会莫名其妙梦到比企谷?
最后一个是辉夜做的梦是启示梦,且这个梦是不好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会发生在很久以后还是现在而已。
……这些可能性都被萨卡斯基考虑到,可最后他又想到艾丽的预言。
如果预言和梦境结合起来看,似乎他所猜测的前三种可能性就要无限降低,最后一种可能性大大加强。
——这也是萨卡斯基最不想看到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事关重大,萨卡斯基没有立刻回答比企谷,而是先慢慢缕清思路一步步来。
“我您是知道的……”比企谷严肃回答,“我一向守口如瓶,是绝对不可能那么做的。”
“那看起来,辉夜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萨卡斯基眯起眼睛,觉得这件事属实不可思议,“可她到底要怎么样才会和地狱监狱扯上关系呢?而且还同时关系到你?”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性……”比企谷欲言又止。
“你尽管说。”
比企谷声音干涩地艰难开口:“……如果我被抓入狱,辉夜会不会叛变协会,甚至对协会犯下足以被关进地狱监狱的过错?”
“那是不可能的。”萨卡斯基果断摇头,他没有为比企谷的话而生气,只是说,“不排除你出事以后,你的同伴们可能做出的一切反应,这也是我们和你都早就考虑过的事情,我们会密切关注她们不让她们酿成大错。”
“——更重要的是,辉夜是一位第三阶段的探员,第三阶段的人类无论犯下什么样的过错,都没有资格进地狱监狱。”
萨卡斯基的话让比企谷放心不少,
“原来是这样。”比企谷若有所思。
“除非她的身上有一些不小的秘密,才有可能和地狱扯上关系。”萨卡斯基又说。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比企谷又问道,请求萨卡斯基指示的时候,他的心里有点忐忑。
“……艾丽不是说了吗?”萨卡斯基沉默几秒后,给出自己的答案,“她让你们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待着好了。”
“可我不是还要去地狱吗?”比企谷说,“那个时候辉夜怎么办?”
“——可是四宫辉夜的梦境显示她也要去地狱,不是吗?”
萨卡斯基的回答意味深长,“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如果她真的要去那里,那多一个你也许并不是坏事……强行逃避一些注定发生的事情,虽然可以拖延它们的到来,可结果一般都会变得更糟,不如大胆面对。”
“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她一起叛变然后被抓入狱?!”比企谷张大嘴巴,“可她怎么会这么做?而且我怎么能让她这么做?”
“——而且协会不是不抓第三阶段的人类入狱吗?”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让也跟着你一起叛变。”
萨卡斯基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在你被通缉之前,你们先待在一起行动……至于被通缉以后,她要做什么,怎么做,最后又要怎么到监狱里去,交给她自己去做,你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看着,然后不加以阻拦就可以了。”
“到时候你只需要让辉夜顺从自己的内心,做出当时的她最想做的事情就好,剩下的交给“命中注定”,她会做完‘她应该做的一切。’”
“也许她会临时突破到第四阶段和你站在一起,然后我顺理成章送你们一起去;也许她突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的时候就是在地狱里,接受某种神秘的传承;也许她的身上携带某种关于地狱的、足以石破天惊的秘密……谁知道呢?但这个过程其实不重要。”
“你要知道,命运的轨迹,在没人阻止的情况下会按照他原本既定的路线抵达终点。”
萨卡斯基说的话总有很多深意,
“既然辉夜的启示梦里有你,那就说明你们本就会在地狱里有一段故事。只要没人横生枝节,你就有可能在这次地狱之旅见到辉夜,做好这样的准备,以不变应万变,然后真要是发生了再按照艾丽预言的提示去做就行了。”
比企谷似懂非懂,“我好像明白了。”
“总而言之,作为四宫辉夜的直属上司,操心搞清楚并解决下属的烦恼,帮助下属处理好可能会出现的麻烦是你应该去做的事情。”萨卡斯基又说,
“至于我,既然你已经和我说过了,那我到时候会关注四宫辉夜探员,并对她可能会有的行为给予一些特许。”
“……其实我会这么说,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艾丽的因素。”萨卡斯基最后说,“你要多考虑琢磨艾丽的预言,她的能力既然能被我看中,就说明她的占卜能力不同凡响。”
“协会第三阶段的占卜师虽然不多,可也不是一个两个点那么点,然而最后能被我发掘出来推荐到总部去的,也就是艾丽一个而已。”
“这里面固然有她所在的协会支部团灭、心理上出现阴影的因素,可她的能力和天赋才是至关重要的。”
“只要多考虑琢磨她预言里的指引,虽然你不是必定成功,可却往往最有最可能解决问题。”
“……”比企谷想想过去的几次经历,发现还真是萨卡斯基说的这样,于是他肃然起敬。
好几次明明已经无解的死局,都是因为艾丽的预言,才发现了一丝丝的唯一希望和生机,最后被比企谷成功抓住。
……这么一想,艾丽姐的能力还真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那我能不能这么理解。”比企谷斟酌语句,
“假设辉夜做的梦真是启示梦,假设她真的阴差阳错,通过不知道什么方法到了监狱去。”
“那我本来九死一生的地狱一行,会因为辉夜的存在而有更多的成功希望;而辉夜在地狱里渺茫的生机,也因为我而大幅提升?”
“我不知道,你也不必去想。”萨卡斯基摇摇头,“你只需要做好在地狱里遇见她的准备就行,如果没遇见,那就先努力从地狱里出来,再考虑以后的事情。”
萨卡斯基到这里就算是交代完毕,比企谷已经从师父的话里理清了思路。
电话挂断,比企谷陷入沉思。
比企谷向来是最擅长沉思的,在过去漫长的孤独主义生活中,他这个孤独者最引以为豪的就是沉思的能力得到锻炼。
因为本来用在他人身上的精力资源成了只属于自己的资源,不断重复着内省,反思、后悔、想象与空想终于达到了思想家与哲学家境界的无谓思考力;
然后比企谷利用这一切,摸索所有的可能性,发证开始否定自己得出的结论。再像自我辩护一般,全力地证明其中我要发否定的结论。对外批判与自我辩护才是比企谷的真本事,只要不断地重复着个步骤,任何故事的答案都能自然浮现,
比企谷现在就在尝试内省、反思、想像,尝试摸索各种可能性,发证开始否定自己通过想像延伸得出的结论。再像自我辩护一般,全力地证明其中我要发否定的结论。
他打开“真物”,思绪像电流似的飞速流传,他思考辉夜做的梦可能是什么,思考她的身上有什么秘密,思考她会不会到地狱里去……他思考了很多很多东西。
种种可能性被比企谷想象出来又被他自我否定,最后思考了很久都没有得到以上任何一个问题的确切结果。
……于是,比企谷放弃思考。
有些事,不知道也罢,正因为不知道才有力所能及之事。
在真相赋予比企谷行动的理由之前,他采取行动的真正理由其实大多是……
为了某个人。
这个“某个人”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别人。
……就像萨卡斯基说的那样,他只需要做好足够的准备就行了,如果事情不发生则罢,真要是发生,两个人为了彼此都拼尽全力去应对不就行了?
想通这一点,比企谷肩膀放松,上半身后仰依靠在椅背上,长呼出口气。
一夜没睡,又打开真物思考了接近二十分钟的时候,这会儿放松下来以后,比企谷感到脑袋好疼,太阳穴砰砰砰跳动像是要爆炸一样。
比企谷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表情有点痛苦,心里十分感慨……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会为了辉夜思考到这个地步。
——然而这就是比企谷和辉夜之间羁绊的力量,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一定是麻药,不知不觉就会让人依赖上,不过比企谷对此甘之如饴。
所以尽管去思考挣扎,尽管去痛苦烦恼,尽管去头痛欲裂……不历经许多才能得到的话就称不上是坚固的羁绊,不千锤百炼的话就算不上是比企谷所一直找寻的——
“真物。”
……
……
半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上仰脑袋休息了快半个小时,比企谷的头疼终于好了不少。
其实头还是有点疼,不过比企谷已经能够忍受。
他站起来,想脱掉衣服睡觉,可窗外飞鸟叽叽喳喳的鸣叫声让比企谷改了主意。
……都到这个时间了,不如出去溜达着把早餐买了,和小町一块吃过早餐后再睡觉。
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比企谷抬手拿起桌子上辉夜喝过的水杯,转身走向门口,轻轻打开卧室的门。
“……”门外的走廊安安静静,室内的光线十分昏暗,小町显然还在酣睡。
她不知道自家哥哥一夜没睡,更不知道家里今晚来过客人。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像大多数一无所知所以可以幸福安眠的普通人一样。
比企谷把水杯拿到客厅的茶几上放下,又转身到浴室门口的水龙头前洗漱,即使没睡觉也要认真的刷牙洗脸。
洗漱后简单地梳头,比企谷又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里换衣服。
简单的白色衬衫搭配宽松的黑色运动裤,有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不讲究衣品但是至少穿的舒服。
出于职业习惯,他还戴手表,拿上匕首和手枪。
一切收拾好以后,比企谷又揉揉还在阵痛的太阳穴走出卧室。
他走到玄关处换上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拿上家门钥匙转身出门,又轻轻关门。
“咔”的一声,大门被关上。
白亮的阳光光线在家里玄关的木地板上一闪即逝,倏地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