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常常会有许多让人出乎意料的事,而林天乐此刻就遇到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小铃铛的家是在一个山洞里,而且住在这里的只有她一个人。
世间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孤身一人住在深山老林中一个山洞里,足以说明她胆大的原因。
这这座山洞从外面看没有什么,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是里面别有洞天,洞里不但高大宽敞,石桌石凳石床俱全,墙上还挂着几张兽皮,地上铺着几张虎皮。
小铃铛知道林天乐带伤走了这么远的路,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扶他在石床上坐下,然后端过一碗山泉水递到他手里。
林天乐早就口渴难耐,自然一点儿也不客套,一气喝下,只觉得那山泉水清洌而甘甜十分解渴,喝完水他才发现手里的碗竟然是金的,这么一个近乎原始的住处,竟然还会有贵重的金属器皿,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疲惫之下,林天乐腿上的伤已近乎麻木,这样一来反而没那么疼了。
外面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洞里光线更暗,小铃铛点起一支火把插在墙上。
“你在这儿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外面弄点吃的。”
说完,小铃铛出了洞口。
山洞深处,还有一排向下的石阶,不知通往何处,只是看了一眼,林天乐也没有多去了解的一些心情,闭上眼小憩了片刻。
迷迷糊糊中,小铃铛银铃一样的声音想了起来。
“林哥哥,吃饭了……”她笑盈盈,地说。“你比我大,以后就叫你林哥哥好了。”
林天乐看到她两只手都没空着,左手拿着一只烤山鸡,右手拿着一只烤野兔,山洞里顿时到处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小铃铛把烤兔子放在石桌上,然后把烤好的山鸡撕下一条,递给林天乐。
林天乐早就饿了,人在饿了的时候哪里还会讲什么客气,接过咬了一口,觉得味同嚼蜡,肚子里虽然很饿,嘴里却不是很想吃,并不是山鸡不好吃,也不是小铃铛的手艺太差,而是人在伤病的时候,胃口自然也不好,吃什么都不香,山珍海味都会觉得没点吃头。
不管怎样,林天乐还是硬着头皮把半只山鸡全吃了下去,又吃了两条兔子腿,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更要吃东西,现在病了的时候往往不想吃东西,可是无论什么样的病痛吃了东西才能让人恢复的更快。
小铃铛知道他的腿很痛,本来担心他会因为疼痛而吃不下东西,还盘算着该怎么劝慰他,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完全多余,见他啃完鸡腿,又给他撕下一条野兔腿。
为了确定一下,林天乐忍不住问道:“小铃铛,怎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小铃铛抬头说道:“是啊,我刚出生没多久,爹妈就不在了,是义父把我养大,去年他外出打猎,因为跌下山崖摔成重伤,接着被老虎吃了,从此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后来我找了几天,找到那几只老虎把他们大大小小全都杀了,也算是为我义父报了仇。”
她一个杀得了几只老虎?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她说的轻轻松松,做这件事情可不会轻松。
林天乐又看了看地上几张虎皮问道:“这几张虎皮,就是被你杀了的那几只老虎的吧?”
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小铃铛淡淡道:“是啊!”
林天乐又认真看了小铃铛几眼,似乎是刚认识她,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这小小的身躯里怎么蕴含着这么大的力量,就算是自己遇到几只老虎恐怕也只有跑的份,绝没有别的选择。
“你可真厉害,老虎可是百兽之王,而且你一下杀了五只……”
林天乐由衷赞叹道。
小铃铛踏上一张虎皮,用脚使劲踩了踩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箭射杀一个,五只老虎,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全都解决。”
林天乐忍不住看了看他挂在墙上的弓和箭,和普通的弓箭相比,除了弓身大一些长一些也看不出其他特别的地方。
“你这射箭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林天乐问道。
小铃铛的眼神突然有些黯然,声音里也有些感伤。
“这副弓箭是我爹留下的,射箭是义父教我的,义父如果不是因为摔下悬崖,也不会被老虎吃掉,他摔伤的那天,如果我能早一些去找他,他也许就不会被老虎吃掉……”说着小铃铛又使劲踩了踩脚下的虎皮。“这些害人虫,我要天天踩着他们的皮才能解气。”
洞外起风了,山风呼啸,像是无数只怪兽在奔跑。
林天乐一时想不到安慰他的话,又不忍心过多勾起她伤心的回忆,转移话题道:“你一个人住在这里难道不会觉得害怕吗?”
小铃铛不以为然,大大咧咧道:“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一块石头摆在哪里你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么熟悉的地方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说的倒也在理,连老虎都杀得了人,别的还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害怕呢。
林天乐沉吟片刻,说道:“不管怎么样,这荒山野岭的,终非久留之地。你一个女孩子家一个人住在这里绝不是长久之计。”
“那好啊,林哥哥你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
小铃铛忽一边闪着大眼睛一边说到。
“咳……这……”林天乐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语塞。“我……让我好好想想……”
小铃铛瞪着他道:“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这有什么好想的?”
林天乐忙道:“我没说不行啊!”
“没说不行,那就是行。”小铃铛又忽闪几下大眼睛,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方道。“就算离开这里,现在我也不会离开,因为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做。”
林天乐问道:“什么重要的事?”
听到外面风声越来越大,小铃铛向洞口望了望,说道:“这事情说起来很长,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天很晚了,你又伤的这么重,早点躺下休息吧。”
林天乐看到洞中只有一张石床,犹豫着问道:“这里只有一张床,我睡床上,你怎么办?”
小铃铛不加思索道:“当然是和你睡在一起了。”
林天乐像被蝎子蛰了一下似的跳起来,完全顾不得腿疼。
“那可不成,我们怎么可以睡在一起?”
说完,林天乐腿上的疼痛传来,痛的他呲了呲牙。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睡在一起?”
小铃铛奇怪的问道。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
林天乐也觉得奇怪,我应当虽然只有十二三岁,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吧。
“嘻嘻,我明白了。”小铃铛又笑了,腮边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歪着小脑袋说道。“我们睡在一起会生孩子是吧?可那是好事啊,多一个人不是更好?”
这样多一个人,不但不好,还是大大的不好,天大天大的不好。
林天乐不知该怎么给她解释。
“我就睡在这虎皮上好了,床是你的,还是你睡在床上比较合适。”
林天乐一边说着一边往地上挪。
“得了得了,既然你不想跟我睡在一起,还是你在床上睡吧,我自己睡地上得了。”
说完,小铃铛就躺在虎皮上倒头便睡,脑袋粘到虎皮上就睡着了。
林天乐怎么也想不到世上竟然有睡觉入睡这么快的人,既然人家已经睡着了,总不能再将她唤醒讨论谁睡在哪里的问题吧,只好老老实实躺在石床上。
小铃铛睡着了,林天乐却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四十九天已整整过了五天,本来以为会了驭风术,回家救父是很简单的事,没想到现在又出了这意外,这种情况下驭风而行已不可能,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自己能尽快养好伤,恐怕也难在四十天多之内赶回去了,林老实本就命悬一线,恐怕这样一来,这一线也有些摇摇欲坠。
正在胡思乱想间,他听到古紫鬼的声音。
“天乐,别再多想了……”
林天乐猛的睁开眼,看到古紫鬼坐在床边的石凳上双手托腮正聚精会神看着自己。
“姑姐姐,你现在出来会不会吓到小铃铛?”
林天乐有些担心道。
古紫鬼看了熟睡中的小铃铛一眼说道:“你放心,她睡得这么死,挠她的痒她都不会醒。”
听着小铃铛均匀的呼吸,林天乐知道她说的没错。
“古姐姐,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赶路,怎么去救我爹……”仿佛是看到了亲人,林天乐有些沮丧的说道。“我打算明天早上就走,可腿上的伤势真不知道能走得了多远。”
古紫鬼眨了两下眼睛,想了一下道:“没事的,一切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林天乐还是有些灰心,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无论你怎么安慰,这种情况下人如何轻松得了!”
他们刚说了几句话,忽然响起小铃铛含糊不清的声音。
“林哥哥,你在跟谁说话呢?”
“说电睡觉死,怎么这么机灵?。”听到小铃铛的声音,古紫鬼忙小声道:“我还是赶紧回去吧,我可不想吓到她”
说完飞身藏入玉佩。
小铃铛迷迷糊糊中听到人说话,揉了揉惺松睡眼此刻已经坐了起来。
“林哥哥,你怎么不回答我呢?”
林天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没有啊,我没有和谁说话,你是在做梦吧?”
小铃铛有些怀疑道:“难道刚才是你自言自语,可我明明听到还有别人说话的声音。”
古紫鬼既然躲着她,林天乐知道自己当然也不能实话实说,撒了个谎道:“一定是你白天太累了,睡着了就做梦,没什么人,什么人都没有,赶快睡觉吧!”
说完他侧过身子,对着墙壁一方重又开始思绪万千,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好不容易入睡。
第二天,谁知道又发生了一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小铃铛不知发了什么疯,中了什么邪,用一根绳子把林天乐捆了起来,而且捆得结结实实,让他半点动弹不得。
“快点放开我……小铃铛,你这是要干什么?”
林天乐归心似箭,本打算天亮上路,怎会想到睁开眼是这个样子,一面拼命挣扎一面大吼,男人吗,虽然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但耍起性子来,拼命挣扎的十八般武艺也差不了多少。
“我知道今天你想离开这里,可是现在让你走,就是让你送死,就算不被老虎吃掉,也会在路上活活累死。”
看他一副着急的样子,小铃铛却不慌不忙说道。
林天乐也明白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离开的确有些不明智,踏上的恐怕不是一条回家的路,而是一条通向死亡的路,然而,人在许多时候有些事明知道不行还要去做,那实在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便央求道:“小铃铛,你快点放了我,我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小铃铛态度很坚决地说:“不行,说什么也不能放了你,除非你乖乖听我的话。”
林天乐差点气得七窍生烟,心说你是谁呀要我听你的话?你以为你是我娘啊,就算是我娘她也从来没这么说过我。
他忘了他娘就是会对他说这种话肯定也没机会。
因为林天乐是个从小没娘的孩子。
“你……你真是蛮不讲理……”
林天乐有些气急败坏。
小铃铛做了个鬼脸道:“我就是你娘,我就是不讲理了,看你能怎么样!”
娘比儿子还小,那肯定没有,就算有肯定也不是亲娘。
现在的林天乐,懵懂是他的年纪,执拗是他的标签,小铃铛亦是少年心性,又何况不是如此,两个人就这么杠上了。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干嘛要这样对我!”
林天乐有点想发火,可是想到人家曾经救过自己,又不好发火。
小铃铛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既然救了你,就要为你负责,不能让你再去送死,让你就这么去送死,岂不等于我没救你?”
林天乐近乎悲鸣地吼道:“送什么死,我这是赶着着要去救人……你以为你是好意,就算是好意,你的好爷爷是害了我也害了我爹……”
小铃铛翻了翻眼皮,先是愣了一下,不解道:“没那么严重吧,就算我硬留下你养伤,怎么又是害了你爹了?”
挣扎了半天也没用,林天乐索性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短短几天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他本不想和小铃铛解释,但此刻又不得不说,于是,他把为了救父独闯鬼域,无意间杀了九阳太子以及后来到了这里的经过给小铃铛细述了一遍。
小铃铛没想到世上真的有鬼,而且还真有鬼域这个地方,特别是林天乐杀了九阳太子那一段,真叫她听得津津有味又惊心动魄。
“林哥哥,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小铃铛称赞道。
林天乐苦笑一下说:“我若是真的厉害,又怎能被你捆住……”
小铃铛也用无奈的语气道:“林哥哥,你可别怪我,我若不这样那才害了你。”
林天乐当然理解她是一番好意,但有些好意和现实往往会有冲突,叫人难以接受。
小铃铛不再说话,在洞里一圈一圈的走来走去,林天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见她这样对自己说的话无动于衷,反而更焦急,继续央求。
“小铃铛,快点放了我吧,我真的一刻也不能耽搁……”
他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眼巴巴的看着走来走去的小铃铛。
小铃铛推磨一样转到第三十六圈,快把林天乐的耐心都磨没了,终于开了金口。
“本来你的腿伤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不过我知道有一种灵药,叫龙涎续骨膏,可以让你伤势九天就恢复如常。”
听了这话,林天乐眼中一亮,急不可耐道:“世上真的有这种灵药?到哪里才可以买到?”
也许是走的累了,小铃铛坐在了石凳上,又想了片刻才道。“这种灵药可不是随随便便花钱就买得到的。”
听了这话,林天乐一下又泄了气,顿时没了一点精神。
“买不到的东西。你说了岂不是等于没说!”
林天乐声音里又满是无奈。
小叮当看了看捆得像粽子一样的林天乐,也有些于心不忍。
“林哥哥,你怎么这么笨呢?既然世上有这种药,买不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没有,洱海上有一座罗荃岛,岛上有一座罗荃庙,庙里的一藏和尚就有这种灵药……”小铃铛出了出神,接着说道。“不过,这个老和尚可不是什么好人,没什么慈悲心肠,向他去求药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偷……”
林天乐一听她要去偷药,自然是一千个不乐意,连忙阻止道:“那可不成,偷人家的东西本来就不对,我更不能让你为我去冒那个险……”
小铃铛有些生气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眼下这个处境,你想赶快恢复,又不愿想办法,不这样你觉得还有别的选择吗?”
林天乐依然很倔,他怎么也不愿意让一个小女孩去为自己冒险偷药,很坚决的说:“我宁愿没有选择,也不想你去为我冒险,如果你出了事,我会因此一生难安的。”
小铃铛已经下了决心,站起身道:“我现在就去偷药,你乖乖听话,走之前我可以先放了你,如果我有去无回,到了明天晚上你想怎么就怎么,我再也管不了;如果你不听话,那只能这样将你捆着,不过那样的话,如果我出了事回不来了,以后你也只能在这里饿死了,你自己想想,是要我给你解开绳索还是把你捆着好?”
林天乐还在左右为难,耳边隐隐听到古紫鬼的声音,声音很低,低的除了他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听见。
“天乐弟弟,你就放心让她去吧,她此去有惊无险,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听了这话,更加上被捆了半天早就难受的不得了,林天乐不再纠结,大声道:“好好好,我算是服了你了,你快些放开我吧,我保证在这里好好等你回来,更何况我现在这情形想走也走不了,捆与不捆也没什么两样。”
见他终于服软,小铃铛得意的笑了,伸手给他解开绑绳。
“早这样多好,也省的我许多麻烦,这里还有烤好的两只野味,你饿了就吃,不多说了,我现在就走,早去早回。”
没容林天乐多说什么,小铃铛已经收拾利索,带好随身必备之物,转眼已走出洞口。
罗荃岛离小铃铛住的地方不算太近,草木茂盛,四季如春,小铃铛赶到岛上,天色已暗,罗荃寺坐落在东崖之地,是一座不大的庙宇,僧人也不是很多,最多不过三十来人,主持一藏和尚据说是一位得道高僧,法力无边,白天能拴住太阳,晚上能拴住月亮,让日月停住,时间倒流,他的神通被人传的神乎其神。
对小铃铛来说,这里虽然算不上轻车熟路,但也并不陌生,因为以前他已来过两次,至于原因,自从义父死了以后,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小铃铛先在庙外绕了一圈,然后从后墙翻入,此时刚入亥时,她知道这个时辰一藏和尚与众弟子应该正在前面大殿做晚课,正是下手的好时机,悄悄摸到了后面。
在离方丈室不远的地方,小铃铛停了下来,躲在一个墙角,因为方丈室外面,有个小和尚看门,这可是以前没有的事。她并不知道,前几日方丈室遭了贼,所以加强了戒备,一藏出去晚课的时候,就会叫一个小和尚看守。
说来好笑,看门的小和尚见四周无人,鬼鬼祟祟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烧鸡啃了起来,显见这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佛门净地,方丈室外干这事,若被一藏和尚知道后果可想而知。
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怕什么就来什么,小和尚正自啃得津津有味,忘乎所以,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膀。
“好你个慧岸师弟,背着师父破戒,竟敢偷偷在这里吃鸡!”
偷吃的小和尚差点没跳起来,看清来人,连连求饶道:“慧聪师兄,原来是你,你可吓死我了,魂儿差点都飞了,来来来,有福同享,见面分半,烧鸡也给你一半。”
那个叫慧聪的和尚一把推开他递来的鸡腿,怒道:“我六根清净,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守佛门清规戒律,快快给我拿到一边,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师父……”
慧岸当然知道这事情被师傅知道了的严重性,连连央求道:“好师兄,平素你我兄弟感情最好,你就忍心让我被师父处罚吗?再说了,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不就行了,你好,我好,我们都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那慧聪和尚倒是义正言辞,斥道:“离地三尺有神明,你以为骗得了别人就骗得了自己的心吗?师弟呀,我们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不知道吗!唉!你这么不争气真令我失望。”
小铃铛躲在暗处,外面的说话听得一清二楚,觉得这个叫慧聪的大师兄才真正有个和尚样子。
这时,慧岸和尚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师兄,我还有十两银子,你帮我把这事隐瞒下来,这银子就都给你了,你看行不行?下不为例,你饶过我这一次,下次我一定改了。”
慧聪和尚咳了一声,满脸严肃。
“什么?还有下次?好你个慧岸师弟,不守佛门清规戒律也就罢了,现在又想拿钱收买我,你真是胆子不小……”他向四周看不看,后面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不过,看你认错态度这么诚恳,倒真是叫我左右为难,师弟,你真有那么多银子?”
慧岸一听有门,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银子套不住和尚,为了过这一关,也只能狠心舍财,连忙道:“我骗谁也不敢骗大师兄你啊!你替我守住秘密,过了今晚,明天我就把银子拿给你。”
慧聪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半信半疑道:“捉贼捉赃,捉奸拿双,谁知道明天你还认不认账,你要真有这份诚心,现在就带我去拿,否则……”
慧岸哭丧着脸道:“师兄,你咋这么心急呢?师父让我在这有门,你让我离开,万一有了闪失,咱们俩可都吃罪不起。”
慧聪态度坚决,坚决要他现在就去拿,催促道:“师傅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回来,我们速去速回,你若再多啰嗦,就是有二十两银子我也不要了。”
慧岸一看师兄要发火,连忙认怂赔不是。
“好师兄,一切都听你的,我现在就去拿给你,成了吧……”
他现在成了被猫捉住了老鼠,只能任人摆布。
小铃铛躲在暗处,见二人结伴离开,觉得机不可失,几步窜到方丈室门前,闪身而入。
一藏和尚住的方丈室有三间,正中间摆着一个案几,旁边地上放一个蒲团,案上则摆着一个木鱼,干净明了,左边一间是卧室,右边一间木架上摆满了经文,木架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药柜。
小铃铛对庙中的一切早就打探清楚,找起来丝毫也不费劲,很快找到一个绿玉瓶子,她知道瓶子里装的就是龙涎续骨膏,伸手抓在手里,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顺利的让她几乎没了防范之心,然而顺利的开始并不代表顺利的结果,她刚把绿玉瓶塞进怀中,外面就传来人的脚步声。
是慧岸和尚回来了,一边走一边犹自骂骂咧咧。
“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臭贼秃贼,坑了老子十两银子,看我以后若抓住你的把柄,一定叫你加倍吐出来……”
他骂别人秃,忘了自己也是光头。
慧岸拿了银子给大师兄,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正自懊恼,谁平白被人坑了十两银子,都会心疼肉疼又肝疼,剩下的半只烧鸡他也没心情啃了,远远扔出了墙外。
小铃铛没想到他回来这么快,现在出去肯定会撞个正着,可是不出去,时间久了,一藏和尚回来更糟糕,到那时可就想走也走不了了,当下不容多想,她直接冲了出去。
慧岸和尚刚到门口,突见有人从屋内冲出,暗道不好,大叫一声。
“有贼呀,快来人……快来抓贼。”
他一边喊,一边一个箭步挡在前方,小铃铛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却被他闪身躲过,接着二人打在一起。
慧岸的师兄慧聪刚和师弟分开不久,没走多远,听得喊声抢先赶了过来,看到小铃铛,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即也加入战团。
若论起射箭,这庙里的和尚没一个是小铃铛的对手,可是若论起武功来,她比这些和尚其实也强不了多少,一个打一个,她可以稳操胜券,要让她对付两个和尚,可就有些吃力了,再加上还担心有别人赶来,心慌意乱之下难免分神,几个回合下来就落了下风。
“臭丫头,还不束手就擒……”
慧岸和尚一个人刚开始觉得有些吃力,来了帮手,精神一振,和慧聪一起一左一右困住小铃铛无法脱身,一边打嘴里也不饶人,更有一条,他把损失十两银子的火气也撒到了小铃铛身上,所以拳脚生风特别卖力,又坚持几个回合来,小铃铛渐觉体力不支。
小铃铛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肯定落败,大声道:“你们两个大和尚打我一个,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哪个和我单挑!”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打不过那就只有跑,可是两个和尚将她团团围住,小铃铛现在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抓贼,不是比武,谁还给你讲什么规矩,真是好笑。”
慧聪和尚可不吃这一套,冷冷道。
“师兄说的对,前几天来偷东西的肯定也是她,多亏你神机妙算来的及时,抓住这臭丫头交给师父,可是师兄你的大功一件。”
说话间慧岸一掌拍向小铃铛后背。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个时候慧岸竟然还不忘拍马屁。
小铃铛心中暗暗叫苦,一个疏忽跌倒在地。
“哈哈,这下你跑不了了吧!”
慧岸和尚一见大喜过望,一招擒龙手自上而下抓向小铃铛。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也不知这个时候从哪来了一阵旋风,不,确切说应该是龙卷风,把小铃铛平地托起卷到半空,瞬间飞到院墙之外,把在场的两个小和尚都看傻了。
身处风的漩涡,小铃铛也难免有些惊恐,不知道这阵风要把自己吹向哪里,要是把自己扔进海里那可就完了,偷到药也没法救林天乐。
没容她多想,那片旋风突然凭空消失,她小巧的身体不由自主落了下来,而下面正好有一头毛驴正在等着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巧合,她正好落在驴背上。
没等小铃铛坐稳,小毛驴已经四蹄生风,闪电般冲进夜色之中。
这只小毛驴,可不是一般的毛驴,头上还生了两只犄角,紧张之下,小铃铛紧紧抓住它两只犄角,以免掉下来摔到,耳边只闻呼呼风声,也不知道它要把自己驮到哪里。
就这样跑了半夜,天色已经微明,到了一座大山下,小毛驴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小铃铛跳下驴背,茫然四顾,山势起伏之间,草木如烟,直接云天,她也不知这是到了哪里。
那只小毛驴好像颇有灵性,见小铃铛站在那里,也跟着停了下来,它显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叫的难听,所以也是一声不发,只是用嘴叼了一下小铃铛的衣服,意思是让她继续再往前走。
对于这头小毛驴,小铃铛是又喜欢又生气,喜欢的是它救自己脱险,气的是它带自己来这么个陌生之地,这可叫自己何去何从。
正自犹豫间,远远从山上跑来一个小道童,到得近前气喘吁吁问道:“你是小铃铛姑娘吗?”
小铃铛见这个道童唇红齿白,粉嘟嘟的一张脸,比女孩子还要像女孩子,觉得有点意思,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坏人,奇怪的是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便问道:“是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道童笑嘻嘻道:“不是我会神机妙算,我师父会,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我师父在山上等着你呢,姑娘快随我上山吧!”
不问之下能知道自己名字的,应该不是熟人就是神仙,想必让一阵旋风把自己卷出庙外,又让毛驴把自己驮到这里,这些神通一定也是他师父干的,好奇心谁都有,小铃铛当然也不例外,也很想看看他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沿着蜿蜒的山路上行,山上有一座道观,掩映在绿树之间,青砖碧瓦,虽然规格不是很大,倒也清新脱俗,门额上书“三星观”。
满腹狐疑之中,小道童已把她引进一座静室。
室中窗明几净,两个老道正在下棋,坐在左边的一个道人蓝布道袍,鹤发童颜,颇有一派仙风道骨之相,右边坐的那个老道就不敢恭维了,额宽嘴阔,稀眉大耳,虽也是须发皆白,却如同婴儿般鼻涕涟涟,一身道袍,好像自从穿上就没脱下来过,特别是那胸前和袖口,显见经常蹭到鼻涕,早已经脏得发亮。
“师父,人带来了。”
小道童恭恭敬敬的禀报。
那个脏道人抬起头,缓缓放下一颗棋子,挥手叫小道童退下,向小铃铛说道。
“小丫头,把龙涎续骨膏交出来吧!”
小铃铛一听明白了,原来这老道救自己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而是打自己的坏主意,本想不承认,但看人家已知道得清清楚楚,否认等于明白的告诉别人自己撒谎,想了想方道道:“你这老道真没道理,我辛辛苦苦得来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
脏老道呵呵一笑说道:“这可由不得你了……”
说完,他变戏法似的一挥手,袍袖一展之间,手里已经多了个绿玉瓶子,正是那瓶龙涎续骨膏。
小铃铛看的呆了,等她回过神来往怀中一摸,怀中的药瓶已不见踪影,显然,老道手中拿的就是她在罗荃寺中偷到的那瓶药,这可是用来救林哥哥腿伤的,岂能平白让别人夺去。
“臭老道,你为什么抢我东西?”
她大声向脏道人喊道。
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道人放下一颗棋子,催促脏道人道。
“李鼻涕,该你了,拖拖拉拉的,不行就认得了。”
原来这个脏兮兮的老道叫李鼻涕,这名字不但名如其人,也有意思的很。
李鼻涕没理他,盯了一会儿棋盘,才又慢慢放下一颗黑子,接着才缓缓对小铃铛说道:“这怎么是你的东西呢?这东西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你从别人那里偷的,我又从你那里拿来,这有什么不妥吗?”
小铃铛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大声道:“在我身上,当然就是我的东西。”
李鼻涕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小铃铛,在你手里是你的东西,现在在我手里了,当然就是我的东西,你说对不对?”
小铃铛一听气得语塞,大声道:“不对不对,你一把年纪了,抢小孩子的东西,也不知羞,臭老道,脏老道,坏老道,邋遢老道……李鼻涕……”
生气之下,她恨不得把所有不好听的名字全扣在李鼻涕头上。
刚才也听到了他的名字,肯定要把李鼻涕之名也如数加上。
李鼻涕一点也不生气,把玩了一下那个绿玉瓶子,装作很欣赏的样子道:“小丫头不会说话,老道脏是脏了点,心却一点不脏,心不脏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小铃铛甩去一道鄙夷的目光。
“好人有随便抢人东西的吗?你就是个坏老道,恶老道,再不还我,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李鼻涕又是呵呵一笑,缓缓道:“好啊!小丫头,难道你还想跟我动手不成?”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小铃铛可不管他什么来路,一点也不示弱,接道:“动手就动手,你还以为我不敢不成?”
李鼻涕把手里的龙涎续骨膏扬了一扬,故意逗她道:“小丫头,药现在就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我能将它拿走!”
小铃铛本想用箭射他,但心下一想与他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怨,怎能随便要人性命,于是,她纵身而起一个虎扑就去抢药瓶,可是在离老道三尺远的地方仿佛有一道屏障拦住了她,由于去势过猛,反弹之力反叫她把自己撞得浑身生疼。
刚才隔空取物,现在能在面前生出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人近身不得,小铃铛知道这是遇到高人了,甚至说不是妖怪就是神仙,自己辛辛苦苦偷来的药就这么轻易被人抢去,再加上一夜之间的变故,她心里顿觉一阵委屈,“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下李鼻涕反倒有些慌了。
“小丫头,快起来,怎么像小猴崽子似的撒起泼来了!”
小铃铛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这么重要东西被人抢走,自己又没本事拿回来,心里越想越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滚落,哭声也越来越大。
看到这情形,旁边的老道也乐了,笑着对李鼻涕道:“你说你一把年纪,欺负人家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不嫌害臊。”
被他这么一说,李鼻涕真的有些脸红了,连声叫小铃铛快起来。
“小丫头,快起来,快起来,我把药还你就是了。”
小铃铛一听,心说你早这样不得了,拍拍屁股从地上起来,一边向李鼻涕伸出手道:“说话算数,快点还给我……”
李鼻涕并没有把药瓶递给她,而是说道:“还你可以,不过我要留下一些,剩下的给你。”
这么小的药瓶,小铃铛本来就怕药不够用,现在还要分给别人一半,她当然不乐意,摇头道:“不行……”
李鼻涕当然知道她的想法,指了指小铃铛道:“唉!你这小丫头不要这么贪心,也莫要这么小气,别看这小小一瓶药,十个人用也是足够,你只是用来给一个人疗伤,没由来的担心什么?”
小铃铛听他这么一说,虽然心里已经愿意,嘴里还是不服气。
“那也不行,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偷……拿来的东西,有本事你自己去拿,别抢我的。”
本来她想说偷,觉得这偷字太难听,还是改成了拿。
旁边那个老道重复她的话道。
“是啊!这可是人家辛辛苦苦偷……不对,是拿来的,你李鼻涕怎能半路抢劫!”
虽是一张老脸,但也是有些挂不住,李鼻涕向那道人说:“道兄,你就别讥讽小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药罗荃寺里现在只有一瓶,那一藏和尚自从出家入了佛门,就丢了救人本行再不做药,纵然再去庙里一百趟,也是找不到半点了,我也是救人心切,万般无奈才拉下这张老脸。”
小铃铛见他说得如此诚恳,既然这瓶药够那么多人用,他也是用来救人,分他一些想也无妨,转言道:“那我就大方一点好了,分就分给你一些,不过……你快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总不能让我来的稀里糊涂。”
李鼻涕见她应允,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一边从绿玉瓶中挑出一些药装在里面一边道:“这里是茅山,我们俩都是茅山道士。”
茅山,小铃铛曾经听义父跟自己说过,虽然不知道具体路程,想来与苍山也隔个一两千里,昨天自己还在罗荃寺,怎么一夜之间就来到这么远的地方?更重要的是现在自己可怎么回去?
小铃铛救人心切,想想林天乐还在等着灵药,偏偏显得自己莫名其妙又到了千里之外,想回去恐怕十天半月也回不了苍山,她心下大急,索性又坐在地上,“哇”的大哭起来。
李鼻涕停住手道:“你这小丫头,老道可不贪心,给我这么一点药,你就至于心疼成这样?”
小铃铛抽抽噎噎道:“我不是心疼那点药,是因为这地方离家那么远,我怎么还能及时赶回去救人……”
女人的眼泪好像是天生的泉水,一点不顺心就能喷涌而出,小铃铛当然也不例外。
这时旁边那个道人又答话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李鼻涕,人家既然给你药,也算帮上你的忙,岂能白受人恩惠?你也该送人家点什么,何不大方一点,把你那头神行小驴送出去,这小丫头骑上它半天即可回去,岂不方便得多。”
听了这话,李鼻涕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倒不是因为他小气,而是因为这头神行小驴真不一般,出自龙种,头生双角,屁股上还有两片龙鳞,比那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千里马还要快上数倍,神行小驴陪了他半辈子,哪能没有感情,说送人就送人,换做谁难免舍不得。
小铃铛一听这话,心中不由暗自盘算,这头小毛驴的速度自己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骑在它背上简直就像是飞一样,的确非凡,若能得到这头毛驴,不但自己回去的事不成问题,而且林哥哥医好伤以后,骑上这头毛驴回家救他爹,也不必担心时间不够,于是,本来没有的念头一下就冒了出来,接着又变成迫切的想法。
“你若小气,我便也不大方,那药一点也不给你,除非你不讲理硬抢。”
小铃铛向李鼻涕道。
见小铃铛和李鼻涕讨价还价,旁边那个老道甚觉有趣,干脆又烧了把底火。
“是啊,这小丫头人虽然小,说话可比你有道理,李鼻涕,你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自己却一毛不拔,那不是欺负人家吗,传出去你脸上也不好看,况且你那只仙鹤已经成年,有了飞行坐骑,还要这陆地走的岂不多此一举,不如卖个人情,送给这小丫头得了。”
李鼻涕听他这话倒也在理,当下狠狠心咬咬牙,再也顾不得心疼,连连摆手道:“也罢,也罢,我这神行小驴就送于你吧,算作与你交换,不过你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待它,不能让它受半点委屈。”
小铃铛一听喜出望外,感激的看了那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一眼,而那位道长呢,则手拈棋子微笑不语。
“多谢二位仙长……”
小铃铛开心地说。
李鼻涕一边把药瓶递还给她,一边打趣道:“不对你的心思就是臭道长,坏道长,邋遢道长,对了你的心思就是仙长,你这小丫头倒也善变的紧呢?”
小铃铛听了嘿嘿一笑,有几分不好意思,努力不在脸上显现出来。
“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你长成那样,开始我以为你是坏人,当然要那么说,现在知道了你是好人,当然也要改过,什么好听就叫你什么。”
小铃铛一边接过药瓶一边笑着说。
李鼻涕吩咐小道童牵来神行小驴,又嘱咐小铃铛道:“看你归心似箭,就快点走吧,赶快带着药回去救人!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善待这头小驴。”
节外生枝,却生出鲜花一朵,小铃铛再三道谢,离开三星观,心花怒放的骑上神行小驴飞奔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