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涟拜别了陈教諭,存旺赶紧走了过来。
“涟哥儿,你可吓死我了!这里太危险,咱们还是买了药快些回家吧!”
“买药?买什么药?”杨涟一脸不解的问道。
“嗯?”存旺被问的一愣,“给杨大叔买药啊。我今天在码头给人卸货挣了十个铜板,你看。”说着掏出了铜板。
杨涟一阵汗颜,自己搜索记忆这才想起父亲腿疾这事。
前几年父亲一人养活三口,劳累所积落下了病根,今年雨季潮湿,腿疾更加严重了,眼下已是不能下床走动了。
“存旺,谢谢你,这些年多亏了有你!”
杨涟由衷的说道,自己这前身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家中生计全靠着父亲和存旺。现在自己既然承接了这个身体,就要接受他的亲人,并去爱护他们。
存旺眨了眨一双大眼,今天涟哥儿说话怎么有点怪怪的。
“涟哥儿,不要这么说,若不是杨大叔接济,我早就饿死了,存旺心里一直把杨大叔当成是父亲一般。”
杨涟伸手拍了拍存旺肩膀,点了点头说道:“对!咱们就是一家人!以后都不说这些客套话了。”
这会已经过了晌午,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悄悄露出了脸。
田埂小路依旧湿滑,杨涟也脱了鞋,两人一起光着脚往回走。
存旺虽然身材魁梧,但是内心还是个半大的小子,一路上说着早上码头的趣事,偶尔学着工头说着些浑话和少儿不宜的段子。
两人都将今早那些贼人的事情忘于了脑后...
赵家村位于城南十里外,整个村子都被一块块的水田包围着。
村东头地势高处几十间大房子错落有致,这些都是赵家财主的房子。村南边沿河两边一溜的低矮土房,住着都是些佃户长工,杨涟的家便在这里。
杨涟和存旺走到近处,只见一群人围在一处在一堆土堆瓦砾中翻找着。
存旺猛然一惊,这些人站着的地方正是自己的屋子,大喊一声“我的房子!”,拔腿便冲了过去。
“阿旺回来了...”
“就只剩这几件衣服了,其他的...”
“那边大黑和二牛的房子昨天也倒了,这老天爷真不让人活了...”
“今年的收成怕是完了...哎...”
连日的大雨冲刷,让一些本就不结实的泥土房子更加脆弱,这几天已经有好几家的屋子倒了。
几个身着粗布短衣的农夫搓了搓手上的泥,站在一边议论开来。
这一堆泥块瓦砾中实在也没找出什么像样的家什来,几个汉子手里拿着几件沾满泥土的衣服递给了存旺。
存旺从小随父母逃荒来到这里,前几年父母又相继病逝,只剩自己一人,眼下父母留给自己唯一的容身之所也塌了,不禁悲从心中来,眼圈隐隐有些泛红。
“阿旺,不要难过,你就住到杨大叔家来,以后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说话这位中年男人,瘦长的脸颊,面容有些蜡黄,眼角布满了皱纹,杵着两根带叉的树枝走到存旺身边。
杨涟看着这个中年男子,身体的苍老明显大于实际年纪,满身都是辛苦劳动带来的痕迹,这就是世上自己唯一有血缘的亲人了...
看着呆立在那的存旺,杨涟心有不忍,说道:
“父亲说的对,以后我们住在一起岂不更好!”
走上前拍了拍存旺的肩膀,朝着存旺使劲点了点头。
“还好有你涟哥儿在,好歹还会有口吃的。”一位矮胖的农妇也在一旁劝说道。
杨涟的家就在存旺的屋子隔壁,看上去也不比那些倒塌的房子好到哪里!
两间土坯房子,雨水的冲刷使黄土墙面已经坑坑洼洼,屋顶的瓦片残破不全,有些没了瓦的地方被铺上了稻草用来挡雨。
杨涟伸手推开木门,传来一阵吱吱响声,进门这间是堂屋加厨房,里面一间就是卧室了。
堂屋里一张很旧的四方桌子摆在中间,两条长凳放在桌子旁,靠里一点是用土垒起的灶台,锅碗瓢盆凌乱的摆放在一旁。
杨定全挣脱二人的搀扶,杵起拐杖,说道:“我去淘米煮饭,存旺帮我烧火,涟儿你去屋里歇息去吧。”
杨涟看着行动不便的父亲,自己如何也无法坐到在一旁休息看着他们忙碌。
“爹,我来煮饭吧,大夫说你要少走动多休息,现在就去床上躺一躺吧。”
“涟儿,你是读书人,如何能做这些事!快快去里间休息去!”杨定全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催促着杨涟进屋。
自古文人就有君子远庖厨之说,但是杨涟并不是那迂腐之人,况且几百年后男人都是以会做饭为荣。眼下父亲腿脚不便,自己若做个两手不沾阳春水的闲散人,那内心实在无法安定。
“爹,孩儿已经长大了,父亲有恙在身,此时孩儿若不侍奉岂不白读了这么多年经书!”杨涟目光坚定的看着父亲,有些不容置疑。
杨定全呆立了半晌,眼角的皱纹似乎都少了几道,嘴唇微微颤抖,喃喃道:“涟儿长大了,涟儿长大了...”
存旺添着火,瓦罐里咕咕的熬着药,灶台上杨涟将米洗净下了锅,犹豫了一下又多加了一瓢水,煮稀一点,就能多吃一碗。
米缸里已经见了底,还有将近十天才到下个月,每个月月初作为秀才杨涟能去县里领十升的廪米,这些米便是一家人一个月全部的粮食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杨涟和存旺都是最能吃的年纪,这些米肯定是不够的。
父亲去年得了腿疾不能干活了之后便把地退租了,存旺靠着偶尔给人打打短工勉强能赚些银钱,这些银钱多数也都用到了父亲治病上了。
眼下这个家真是个标准的无产阶级家庭!
杨涟想到这些不由皱了皱眉,一切先从温饱开始吧。
喝着稀饭,就着隔壁刘大娘送来的一小碟咸菜,三个人吃的津津有味。
或许稀饭太稀的缘故,杨涟喝了三碗还是觉得有饥饿感。
吃罢晚饭,虽然时辰尚早,但是为了省煤油,庄户人家一般都是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杨涟三人此时也并排着躺着,月光透过屋顶的缝隙点点落进屋里,三人都还没有睡意。
或许过去的家庭都是一样的情形,一般此时家中父母或长辈就开始讲起故事或者回忆往事了,企图传授些自己的人生经验。
在杨涟的追问下,杨定全也开始回忆起小时候如何逃荒来到这赵家庄的。
杨定全努力搜索着记忆,三四岁年级还太小,绝大部分记忆都是模糊的。
“因为发大水,那一年我随着母亲一直赶路去投奔父亲...至于父亲在哪,家乡在哪这些都已经无法想起了。我只记得母亲领着我跟着逃难的人群一直走,一直走...路上很多饿死的人,最后走到赵家村,母亲因病去世了,后来是你外婆看我可怜收留了我。
你外婆家是个佃户,家里太穷了,便让我跟你母亲成了亲,再后来就有了你了...”
杨涟听完这些,却突然一下子来了精神,父亲既然当年是去投奔祖父的,这么说来父亲应该还有亲人在世,只是失散了!
杨定全点点头,好像记得当年家里除了父亲还有几个兄长,但是人海茫茫这么多年过去又去何处寻呢?
杨定全又苦笑着摇摇头,三十年都过去了,自己早就没了这个念想了。
“父亲当年随身可带有书信或是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