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路上走走停停,堪称是游山玩水般的闲散之姿,江不落和江岁寒到修卫庭所在的嘉沐城时,也还比预想的要早上了两三日。

在城门外时,就已经能见到不少身着各色道服的修士来来往往,待进了城中,不免见得更甚。

江不落边摇扇边瞧着四周的穿行往来的人群,忍不住冲着江岁寒递了个眼色,仿若翘起尾巴的小狐狸。

那意思好像似在说,你瞧,并非只有我们一路是想要早早来此打探消息的。

此时离修卫庭的宴邀还有几日光景,但柳风痕眼下却还不知身在何处。

江不落没想早早去入庭暴露身份,就和江岁寒先在城中的小栈中歇了下来,意是想等柳风痕来了,在一道入庭。

毕竟有师兄在好撑腰,纵使真的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凭他师兄之姿,当是一个人就能奋战群雄了。

关上屋门,江不落从袖中摸出一方古镜来,笑着对江岁寒道:“一同来看看咱们的那位夫奴剑仙现在到了何处。”

江岁寒:……

说着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镜面上几笔便绘出一个传音符文来。

此镜不过巴掌之大,成椭圆形,外圈围绕着青铜,上面雕刻出一圈极其晦涩难懂的奇异符文,是秋露涧涧主间独有的传音法器。

这端江不落才刚刚离手,就见镜面泛起涟漪,圈圈水波扩散,不消片刻就出现了一张万般冷漠的脸。

“说。”

柳风痕嗓音低沉,眉心微皱,神情间隐有几分不耐烦之色。

许是往日里被柳风痕揍惯了,以至于江不落一见到他这副不耐烦的神情,就条件反射的浑身都疼,他下意识将镜面转向江岁寒,口里道:“哎呀,都说师兄在忙,你看看你这个小娃娃怎么就非要缠着我去叨扰他呢?”

江岁寒:……

冷不丁的和柳风痕那张不耐烦的脸对了个正着,江岁寒微微一愣后,垂首冲着柳风痕行礼。

“师公。”

他同柳风痕已然有许久不曾见过了。

见到是自己的徒弟,柳风痕面上的神情稍缓,似后知后觉才想起什么来,他道:“已经到了?”

江岁寒点头:“刚到不久,师尊近来可还好?”

提起淮月,一向冷面的剑仙神情顿时有些柔和了下来,他轻轻嗯了声,又道:“他睡了,我们在回涧路上,最多两日,便去寻你。”

言罢,镜面就暗了下去,江岁寒知晓是柳风痕断去了通讯,就要将古镜还于江不落,不料一抬眼,就和这位满脸期期艾艾的师叔对了个正着。

江不落小心翼翼地试探,“师兄……有没有说到什么?”

江岁寒放下镜子一摇头,又补充道:“他不曾说什么要来揍您的话,且放心。”

江不落这才舒下了口气,他和江岁寒嘻嘻哈哈的笑言了几句,借着外出探访故人之名就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江岁寒起身缓步走到窗前。

听店家言,他们歇下的这间房外临着绿江,只要推窗便能见得绿水盈盈,随着江岁寒推开木窗,有徐徐携裹水汽的凉风涌进房中。

纱帐纷飞间,放眼望去,只见初春的绿柳随风摇曳,江上满是佳人才子的踏青客舟。

萧音琴声此起披伏,伴着盈盈笑语,简直一副烂漫好春光。

这片祥和之景让江岁寒的心静了几分,似乎连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都变得没有那般紧张了,他看了一会儿,有几分意动,但最终也只是抿了抿嘴作罢了念想。

疏离冷淡的性子使得他并不擅长和旁人打交道。

再者一人游湖总归是寂寞了些,他眼前浮现出少年叽叽喳喳的身影,忍不住露了些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然习惯了少年在他身旁的日子,这短短几日下来不见,竟有几分不适应了。

收回目光,他在矮榻上坐下,开始静修起来。

这件事若能轻易了结,回去便将镜虚天中的一切都告诉少年罢,让他自己来做这个决定。7K妏敩

柳风痕是在宴邀的前一日才来到嘉沐城的。

许久不见的男人身上带着几分匆忙赶路的风尘气息,银白长剑负在身后,但神情姿态间却分明还是江岁寒最熟悉的那个,不尽人情的长白道君。

尘无钰传讯柳风痕赶来时,并未直白言说是因为什么事情,只随口提了两句,柳风痕自就心知肚明了。

他虽常年不在涧中,但江湖上的那些风言风语也是听在耳间的。

解下长剑,白衣剑仙在桌边坐下,眉眼间温度全无,灰黑的眸底似冻了经久不化的霜寒,掺着冰的视线扫过对面的江岁寒和江不落。

“我要知道镜虚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往这里来的一路上,柳风痕至少抽翻了十个敢背后乱嚼淮月舌根的人,以至于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剑仙现在十分火大。

让江岁寒没想到的是,尘无钰竟然连只字都没有和柳风痕说,他看了眼坐在桌边同样略显茫然的江不落,知晓这件事只能由他说了。

他省去了沉烨就是那条龙的这件事,三言两语就将在镜虚天中的事情同柳风痕简单说了。

“所以,”柳风痕冷嘲一笑,低沉的嗓音间带着暗讽,“那群杂碎就以为是我秋露涧勾结龙族吗?”

他的语气极其不好,坐在一旁的江不落眼观鼻口关心的一字也不敢多说,虽然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却唯独怕惨了这位将他从小揍到大的师兄。

就如同鼠见了猫,乖的不能再乖了。

江岁寒也没有讲话了,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他自不可能告诉柳风痕。

师公本就看沉烨极其不顺眼,倘若知晓了那条龙就是少年,还不知会发上多大的火气,难不保就要当着众人面来一出大义灭亲了。

屋里正安静着,一门之隔的外面长廊上却传来阵阵喧嚣,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少年们正在胡吹乱侃。

少年心高,听风是雨,这本来倒也是没什么的,但就是那么不凑巧,他们口中此番胡乱吹嘘到的正是秋露涧云雾涧的丹圣淮月。

柳风痕当即就沉了眸色,江岁寒和江不落同时拧起了眉。

外头人声道:“听闻这次的事情和秋露涧有着莫大关系?若真做实了罪名,是不是那些丹药就能轻而易举的取而用之了?”

“这些丹药都是由秋露涧的丹圣前辈炼制的,听闻其生得万般貌美不说,早些年还因魔族之因失了心智,乌发全白,仿若稚子……”

“这个我知道,早些年我曾见过淮丹君一次,那可真是……啧啧啧,我见犹怜……啊!”

话还没完,只见一道冷冽银光径直穿破门板擦着少年脖间,直直钉在了外面的廊柱上,引起一阵不小的惊呼和骚动。

蓝衣少年只觉脖央火辣的厉害,同行的同伴皆是一副惊惧眼神看着那钉进廊柱的长剑。

少年抬手一抹,只见掌心间尽是血色,当即是又惊又惧,恼怒上心,他大步上前,一脚踹开了旁边正关着的门,看也不看的张嘴就是一通谩骂。

“我去你奶奶个腿,是哪个混账东西敢偷袭爷,信不信爷叫人来打断你的狗腿!”

房间里坐着三人,皆面有怒意,唯中央之人更甚,那人一身素雅白衣,模样俊俏,面覆寒霜,沉下的灰黑眸底满是凛冽的、叫人遍体生寒的杀意。

少年心有戚戚,被男人周身气势唬到,但却不愿在同伴面前退缩,仗着一副家大业大模样,正要梗着脖子再骂上几句,却被同行的人一把拉住。

“别说了!”认出了那把剑的同伴面色大变,满脸焦急,拖着他就要走,少年却不以为然,冷笑一声,但还没来得及再放狠话,就见那白衣男人站了起来。

插在柱子上的长剑迅疾抽出,森寒冷光从剑尖上一闪而过,剑气很冷,犹如数九隆冬,轻易便能冻伤一切,可那长剑落在男人掌心间时,却又看起来极其温柔。

柳风痕从桌边站起身来,本就冷峻的面上更是寒霜一片。

“非议他者,该诛。”

以他为中心,一股强大且冰冷的剑气在瞬间升腾而起,无端令人心惊肉跳栈内所有的佩剑修士只觉腰间长剑晃动厉害,似下一刻就要脱鞘飞引而去,就连走在小栈不远街上的都无法幸免。

蓝衣少年被这股气势彻底惊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就变了面色,死死盯住白衣男人手中的长剑。

长二十一寸五,银白覆霜,刻有霜花……

是不度春,长白道君的不度春!

就在柳风痕这剑要落下之际,却突有另一道剑光从旁处突袭而来,硬生生割裂剑气直奔柳风痕而去。

尽管知晓这飞剑伤不到柳风痕半点,但站在一旁的江岁寒仍旧下意识的拔剑作挡。

也不知是不是柳风痕有意要检阅他的剑术,只听金属碰撞的铛铛两声,那柄剑就被江岁寒拦击于地,与此同时,另有一道声音当众高呼。

“小儿愚钝,还望道君剑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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