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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口,戚阳与明有思瞧着扬长而去的马车,相对无言,俱是心事重重。

“戚兄”,明有思率先开了口,“我们还是尽早雇了马车赶路罢,脚程快些的话明日一早便能赶回去了”。

戚阳闻言,不作声地朝市集里走。

“再担心也没法子”,明有思并行在侧,叹了口气,“要破此困局,为今之计,须得三公子出现才行”。

戚阳的每一步踏出去都像是要踏碎脚下的砖石一般,“三公子磊落君子,铁血男儿,一腔热血洒在北疆,十年未凉。若说他会谋逆叛君,不忠不孝,我实是无法相信”。

“莫说是你”,明有思慨叹道,“一个浴血边关多年的守将,战功累累,却擅杀主将,挥三万大军入关,直逼都城。这种骇人听闻之事,若不是家父亲口所言,我定是当作谣言谬谈。且不论都城数万精锐禁卫军坚不可破,河西是必经之路,李褐手上节制着的十万大军岂是摆设?这不是自寻死路么?再者,调动边军,诏令何在?此等脑袋搬家之事,师出无名,无诏无令便能一呼百应么?”

戚阳默默听着,沉思不语。

“小琂公是仓促间离府的,诛邪令使为何立即便紧随其后?他们如何得到的消息?九里林遭遇的那两路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明有思闷声自言自语,“玄嫮也说近几日诛邪令盯上了她,这背后究竟是有多少......”

见明有思突然木立在地,戚阳不由问道,“怎地了?”

明有思神色异常凝重,“若是三公子并非躲藏起来不愿现身,而是......无法现身呢?”

戚阳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悚然道,“你是说......”

明有思手心出了汗,“若他和小琂公一样,被人盯上,甚至是遭遇了杀手......”

“不可能”,戚阳神色虽是坚决,语声却已带了犹疑,“若是如此,三哥怎会半点消息也没有......”

“他们身在北疆,消息传递本就不便”,明有思道,“若他们自一开始便被盯上,甚至已遭遇了不测......那只怕我们根本无法得知”。

戚阳怔道,“这怎么可能?”

明有思忖了半晌,亦是自觉荒谬,“那么怎会踪信全无呢......”

少时,两人在车坊的门面前头摸着比脸还干净的钱袋,彼此傻了眼,“盘缠全都留给小琂公了......”

日已西斜,马车在西城郊外一路奔行,枕星河赶着马车,车厢内两人相对而坐。

沈寻敲了敲自己坐着的那张塌,“这坐塌竟是做空的,原来你们是躲在这里头,可真是想的出来”。

林尚琂的目光并未聚焦,不知又在出什么神。

沈寻瞧见他捏在手心里摩挲着的木制饰品,道,“这小木牌方才便见你拿着,可是什么重要物什?”

林尚琂松开手指,露出木牌的全貌来,半个手心大小,沉香木质,上头镂刻着一个复杂的字符。

“这是一个人送我的生辰礼”

“你很在意它”,沈寻眸光柔和,“想必是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林尚琂思绪遥远,慢慢点了点头。

沈寻笑了笑,也不再追问。半晌,林尚琂冷不防开口,“你认得我?”

沈寻心头咯噔一下,面上并未露出痕迹来,“你我素昧平生,怎会如此问?”

林尚琂将手伸了过来,掌心摊开,“你不好奇这是个什么字么?”

“它是个字么?”,沈寻顺着答道,“什么字?”

“琂”,林尚琂道,“这种字符,很特殊”。

“确实特别”,沈寻很是好奇地道,“我从未见过”。

“这种字,只有林家的七灵卫会使用”

“这么说”,沈寻道,“送你这只木牌的,是七灵卫之一?”

“不错”,林尚琂瞧着她,“他叫叶惭,是我兄长的灵卫,你认不认得他?”

沈寻也瞧着他,笑道,“小鬼,你疑心病未免太重了些,我听也不曾听过,怎会认得?为何我定要认得才行?”

林尚琂道,“你可知我此行为何?”

“你们林家之事,我了解甚少,不过是近日流言蜚语,多少听了一些而已”,沈寻道,“无论你此行为何,才出城已是凶险重重,往后只怕更是不好走”。

林尚琂道,“那么你该知道,眼下你的处境该有多危险”。

“你不就是想要我走么”,沈寻无奈道,“我走便是了,何必这样疑心重重,弯弯绕绕的,一个小孩子,纯真一点不好么?”

才说完,想起他先前经历,沈寻又有些后悔了,“我并非......唉,对不住,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尚琂并未多说什么,只道,“眼下天色已晚,要你一人在这荒山野岭的苍欻道独行也不妥,今夜先找地方宿下,明日再做打算”。

沈寻低头想了片刻,淡淡一笑,“好”。

入了夜,夜凉风紧,人疲马乏。

“这里荒凉的很”,沈寻跳下马车,四处望了一圈,“怕是没有什么客栈可宿”。

“不能住客栈”,枕星河在后面道。

沈寻随口问道,“那你们要如何休息?”。

“原本......”,听枕星河未说下去,沈寻回过头,瞧见他站在马车旁,夜风吹起衣袂,目光是暖的。

“原本?”

“没什么”,枕星河收回目光,抚着马鬃毛,“它也是需要休息吃些东西的,我们还是尽快找个地方宿下吧”。

原本是要在马车上休息么?沈寻没有问出口,指着西北方道,“那里有灯火,应是有人家,我先过去瞧瞧,你们在这里等着”。

“你一人过去怎么行?”,枕星河未料到她会如此说,有些结巴道,“我......我同你......不,你留在......”

“我留在这里你放心么?”,沈寻笑道,“若是我带着小鬼消失了,你可要怎样办?”

枕星河嗫嚅着,无言以对。

“半个时辰,若是我未回来,你们便离开罢”,沈寻撂下这句话,人已掠出几丈外。

“沈姑娘......”,枕星河追出几步,又猛然顿住,回头瞧了瞧,慢慢走了回去。

“以她的身手,只要不是遇到高手,保护自己不成问题的”,林尚琂坐在车板上,对方才所见并不上心。

“可毕竟”,枕星河觑着他的脸色,“她是因我们才遭遇这些的......”

林尚琂头也不回,“那你追上去不就好了”。

枕星河立即低头惶恐道,“星河不敢”。

“你总怕个什么劲?”,林尚琂蹙了眉,“我会要你的命不成?”

枕星河的头更低,“不是......”

“我要的灵卫,是朋友,不是奴才”,林尚琂黑亮的眸子黯淡了光芒,“若你仍是这般惧我,你还是走罢”。

枕星河嗵地跪了下去,“小琂公,你......要赶我走?”

林尚琂别转过脸,“父亲用一纸契约锁住你们,说什么主死灵卫亦不能活,我向来厌恶这个。你是我的灵卫,我自能做主。我还你自由身,快走罢”。

枕星河膝行至林尚琂身前,“小琂公,星河从未有二心,你莫要赶我......”

话未说完,枕星河脸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巴掌,林尚琂怒斥,“奴才心性!你活着只是为了我么?!”

枕星河咬了牙,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林尚琂对他这般沉默顺从愈加怒从心头起,抬起脚狠踹在了他的心口,“滚!”

枕星河只晃了一晃,仍是跪着不动。

林尚琂扯了一只随身包袱,跳下马车,脚步飞快,“那我走,马车留给你了”。

“小琂公!”,枕星河跳起来,三两步便追了上去,拦在林尚琂面前。

林尚琂懒待同他多言,绕过他便走。才抬起脚,便被锁住了双臂。

“给我松手”

枕星河不敢用力,却也不敢松劲,腿一软又要跪下。

“你若是再跪,就永远莫要起来了!”

枕星河僵着身体,低头瞧着这个不过才及他胸口的小主人,心头酸涩莫名,“星河六岁进府,无亲无故,守着小琂公长大,若赶我走,这世上再无人在意我......”

林尚琂默然许久,道,“天地之大,四海为家。铮铮男儿,何处不能容身?”

枕星河心中千言万语无处可诉,只道,“林公待我有再生之恩,如今林家正处危难之间,至少,让我护小琂公这一程”。

说罢,向后退了一步,恭正一礼。

“我饿了”,林尚琂瞧了他片刻,转回身去,要爬上马车。

枕星河将他搀上去,道,“来去不过几里地,以沈姑娘的脚程,该回来了,若是有人家肯留我们宿下,一会子便可以吃上些热饭了”。

林尚琂抱了包袱坐着,“你喜欢她?”

枕星河被问得呆住,一下子红了脸,“没有......”

“你对她所知多少?”,林尚琂道,“除了一个名字,可说是一无所知,这般轻率就喜欢?”

枕星河道,“救人于水火,并非人人可以做到”。

“那她却做的未免太多了些“,林尚琂道,”即便她是因一时好奇跟着出了城,但九里林后,她就该知道同我们在一起会有多危险,而她却一直未有主动离开的意思。换作是你,会如此待一个萍水相逢还一身麻烦之人么?只怕躲还来不及”。

枕星河踌躇着道,“可我们遇着她,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若她是因我们而来,是否太过巧合了?”

“巧是巧了些,但也不可不提防她另有目的......”

枕星河本是认真听着,却突然变了脸色,站直了身体,将林尚琂挡在后面,两只手握住剑柄,冷目盯着西北方向。

林尚琂低声道,“有人?是沈姑娘么?”

枕星河屏息听着动静,双剑倏然出鞘,“不只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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