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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门扉紧闭,不闻一丝动静,愈是安静,便愈是令人心慌。

小厮苦着一张脸,仰头去瞧坐在枝桠上的宁乐七,“七少爷……”

宁乐七闷闷不乐地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你问我一百遍一千遍,我也不知道,我岂非同你一样,被四哥赶出来了么?”

小厮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问出口,“怎会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兰兰会不会……”

宁乐七瞪起眼,“会怎样?”

这七少爷素来不拘身份,平日便爱同着这些半大少年玩耍打闹,小厮瞧着他故作厉色的小脸,到底不似面对戚阳时那般畏惧瑟缩,“听说四少爷是杀过人的……”

宁乐七深吸一口气,“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小厮嗫嚅道,“我瞧见过的,有一天夜里,四少爷一身是血的翻墙回来……”

宁乐七撇嘴,“只怕你是见了鬼,四哥若是翻墙进来,你连影子都不会瞧见一个”。

小厮恐他不信,急道,“是真的!就在府门被封那日,我亲眼瞧见的。我若敢对七少爷撒谎,便叫我永远被关在林府……”

话还未说完,便被宁乐七跳在肩上,脑袋狠狠挨了几掌,“笨蛋笨蛋!你这般赌咒,岂非叫我们全部被关在这里?”

“是我言错!”,小厮抱着头,连连告饶,“我重新说!”

“小七”

不知何时,柴房门扉已开,戚阳站在门口,身后的兰兰低伏在地,战战兢兢。

“四少爷”,小厮僵在了原地。

宁乐七跳了下来,讪讪道,“四哥,是小七非要同他胡闹……”

“你们两人”,戚阳并未说什么,“先下去”。

兰兰与小厮头也不敢抬,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地匆匆退下。

宁乐七抓抓头发,又拉拉头巾,听得戚阳走近了,便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腰,仰脸瞧着他。

每每惹了戚阳生气,宁乐七便索性撒娇使赖,怯怯地叫一声四哥,戚阳受不住他这一套,纵是再大的火气,最后也只是斥一两句,冷他两日了事。

但这一次,宁乐七觉着不一样了。

戚阳并未似往常一般扳了脸训斥。他什么也未说,甚至面上未有丝毫神情,只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抱着。

宁乐七心中没了底,却实在想不出个究竟来。

“小七”,戚阳缓缓蹲下身,扶着他的双肩,深深地瞧进他的眼底。

宁乐七愈发地不安,努力想要读懂戚阳眸中之色。

不忍,不甘。

宁乐七开口,小声地,“四哥在生小七的气?”

戚阳语声轻和,“你做了错事么?”

宁乐七低头,“不该胡闹”。

“你还未能真正明白”,戚阳道,“四哥实在不愿要你经受这些”。

“我明白的”,宁乐七满面正色,“林家惹了上怒,如今正是危急之时,只有寻到三公子,查明真相,林公方能回来,林家便能得救……”

戚阳声音很轻,更似在喃喃自语,“寻到他,便真的能了结一切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宁乐七眸光坚定,“事情既因三公子而起,只要他出现,必定可以解此危机”。

戚阳搡了搡他的头,没再说什么,神情只是愈发的捉摸不透。

“小七,替四哥做一件事”

宁乐七瞧着他,满是期待。

“盯着靖儿,她每日见过什么人,说过哪些话,做了什么事,全部记下来”

宁乐七一头雾水,“靖儿?……”

戚阳道,“每夜我会来问你的”

宁乐七不解,“要丫鬟们去做岂非更方便些?她成日跟着四小姐,我总不能闯进四小姐闺房里去……”

“谁要你闯小姐屋子了?”,戚阳一戳他额头,“我是要你在她独自一人时,瞧瞧她究竟会做些什么”。

顿了顿,戚阳又道,“这里我只信得过你”。

宁乐七虽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却是不无欢喜的。

“四哥,曹承……要如何办?”

“你回去睡觉,记得我交待你的事”,月已上中天,戚阳关上了柴房的门,“曹承我来处置”。

夜深风起,山林低吟。

闻痴拨着火,“我们究竟是如何逃出来的?”

风吹着火,将叶惭的眼睛吹亮,“自然是靠他的鼻子,循着那百花粉的气味”。

“在迷烟阵中嗅百花粉的气味?”,闻痴也不知是何种神情。

叶惭道,“你瞧他的左手”。

闻痴将信将疑地瞧过去,便见林尚瑧的左手食指与小指皆以两片山石夹住,被一段发带紧紧缚着。

“大公子……受伤了?”

夜风吹起叶惭的鬓发,遮住了一半眼睛,“是他自己折断的”。

闻痴双眼微睁,瞧了半晌,哑然道,“大公子是以剧痛来对抗迷烟么?”

叶惭道,“那迷烟阵并不算长,就在我几乎已屏不住呼吸之时,便到了头”。

闻痴不由自责,“若非是我踩了机关,便不至……后来呢……”

“后来便出来了”

闻痴怔住,“出来了?……”

叶惭瞧着他,“不然你觉着还要怎样?”

闻痴诧异道,“无识涧……只是如此便逃出来了?”

“应该再多几个陷阱机关阵?”,叶惭苦笑,“这还不够折腾么?”

云翳游过,遮去了月,火光愈亮。

“或许是我太高看无识涧了”,听得几声□□,闻痴偏过头,林尚瑎粗重地喘着气,手指蜷起,不知是身上难受还是做了噩梦,睡得很是不安。

闻痴抬起手,拨开了粘在他脸上的碎发,手指按了按他的额角。

叶惭静静地瞧着,“三公子想要你走的”。

闻痴没有回头,“若是大公子要你走,你会走么?”

叶惭道,“他们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闻痴道,“如今的他,甚至强得过大多耳聪目明之人,我亦无把握能在他手下过得了百招,你还有什么放不下?”

叶惭目色很暖,“你为何要做三公子的灵卫?”

闻痴道,“那时不过为了一口饱饭,一席暖被”。

叶惭道,“如今呢?”

“多年未见”,闻痴瞧着他,“大哥最想问的便是这个?”

叶惭心内微澜,“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闻痴收回手,“我不知道”。

叶惭等他说下去。

“军有军规,在军队里,他是将,我是兵,我并非能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多数时,不过远远地站在一旁。想来边境十年,大小战不计其数,战场之上,从来都是自顾不暇”,火星炸起,噼啪作响,闻痴恍着神,“边军入关虽是不合常理,但既已接到圣旨,验过兵符,便该遵令开拔,至此并无任何异样。收到诏令之日,尚瑎先行离开主将军帐传令整顿,而之后贺将军亲自下令时,不见了副将张铭。尚瑎问起,却得知张铭因抗命不从而被贺将军斩于帐中”。

叶惭很平静,“张铭为何抗命?”

“除了贺将军,无人得知”,闻痴的面容在火光之后半明半暗,“尚瑎当即便与他起了冲突,但究竟并未违令,大军几日后入关,夜里休整,贺将军要尚瑎前去听令,因不许他人靠近,也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只听得他们大打出手,而后尚瑎离开,消失了一整夜”。

叶惭的目光落在林尚瑎的脸上,容色虽枯槁,眉目仍是锋利与倔傲。

“尚瑎绝非意气用事,不明事理之人,定是有了什么变故,我寻了他整晚,恐被人发觉他擅自离军,直至次日点卯之前,终于见到了他,风尘仆仆,疲惫不堪,问及他昨夜去向,他什么也未提,只对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叶惭开口,“什么话?”

“闻痴,来不及了”

叶惭闭了闭眼睛。

“当日一路疾行,入夜已近河西,夜里我睡得正迷糊,却被尚瑎推醒,要我简单拿些行囊,立即同他离开,一连跑了几个时辰,停下来稍作休息,方知贺将军已死……”

“我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擅自离军可不是小罪,若主将出事,贺家军此刻群龙无首,距河西已太近,他绝不能坐视不管”,闻痴一双水目中暗潮弥漫,“那时天将破晓,正是极暗之际,浴血沙场,以命相搏,即便是最残酷的厮杀中我也从未见过他露出过恐惧退缩之意。可在那片黑暗之中,我却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发了抖……贺将军是自尽身亡的,他死前……要尚瑎务必要将圣旨与兵符藏好,用不了多久,北疆势必大乱,贺家军会被问罪,若不想牵连林公,一定守好诏令,然后快逃……”

叶惭慢慢攥紧了手指,指骨泛青。

“他说的太过匪夷所思,我实是无法立即相信,犹在震惊之中,却听到了有人在靠近”,闻痴语声森然,“自那时起,便是一路追杀,直至被逼到游龙山”。

“追杀你们的人”,叶惭道,“只有无识涧的人?”

闻痴抬眼,顿了顿,道,“曾半路杀出另一拨人来,但并非是无识涧的对手,无识涧的人查过他们的尸身,是森罗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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