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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岁二八不识人,一片痴心逐风去。

“戚阳”

一池晚荷,尽数凋零。

一人坐,怅然。一人立,难宁。

天地,万物之逆旅。

光阴,百代之过客。

“如果当初去北疆和亲的是我,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戚阳哑然良久,“四小姐……”

“我明白”,林玄嫮轻轻道,“我只是……忽然有点羡慕玄沐,隔着遥遥山河,想必她还不知道罢……”

说罢,自己又笑了,“说什么胡话呢,怎么选,都会后悔的……”

戚阳的手抬起,想要抚上她的流云黑发,停留许久,却也只是悄然垂下。

林玄嫮呆呆地凝望着残荷,“前些日子,我还在犯愁,要给靖儿许一个好人家,可挑了许久她都不满意,她说……不要嫁人,要跟我一生。若是以后我不要她了,她便剃了头,余生伴着青灯古佛,替我诵经祈福”。

戚阳静静地听着。

林玄嫮抱着双肩,“戚阳”。

戚阳开口,“我在”。

林玄嫮没有抬头,她知道,无论何时,戚阳都会在她身旁,可此时此刻,难以言喻的惶恐与无助深深地浸透了她,每一滴血,每一寸肌肤,攻城略地,毫不留情。

她将头偏过去,轻轻靠在了戚阳的腰际。

戚阳僵住了,手指慢慢蜷起。

终于,他的手触上了她的脊背,虚虚地挨着,掌心烫热,化去了一寸冰冻已久的心牢。

林玄嫮的肩缩了起来,压抑地,偷偷地,低声抽噎着。

那只手颤抖了,想要落下。

“不会是他,对么”

终究没有落下。

林玄嫮抬起头,水雾迷蒙,却已掩不住那无法自欺的悸恸与乞求。

“你从不会对我说谎,你告诉我,他不会害我,不会害林家,对不对?”

戚阳张了张嘴,“流言,不一定可信”。

“那你信么?”

戚阳眼睫垂落,“四小姐,自殿下要你命诛邪令拿到三公子手中的东西开始,你何曾安眠过一日?”

“他说过”,林玄嫮眼中的微光渐渐淡了,声音弱下去,几乎连自己也听不到,“他……”

晚荷未开已谢,寂于一池寒水。

夜虽阑,人难静。

夜风吹了很久,吹凉了身躯。

是否亦吹干了眼泪?

“戚阳”,冷月寒霜,本非我意,“跟着小琂的令使,依旧是苏鬼人么?”

“还有李蜜儿”

“可有消息?”

“方才回来,正要告诉你的,失去联络许久,昨夜终于接到传书,已到平安镇”,戚阳面色回暖,语声也起了变化,“另说他们的追踪最后指向的是叶惭”。

“叶惭?”,林玄嫮讶然,“那么兄长……”

“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平安镇”,戚阳缓声道,“流言是自平安镇传出的,我想,三公子想必正同他们在一起”。

林玄嫮豁然站起,冷月无声起微澜。

“撤回所有令使,传令鬼与蜜,保护三公子,守住他手中的东西,无论谁想要抢”,林玄嫮一言轻落,“杀”。

戚阳一瞬犹豫,“撤回所有令使,怕是殿下……”

“你是他的人?”

风起,池中月影轻轻一晃,只余下一人。

七十九根金针,自额角、心口、胸腹、四肢,全部打进体内。岚岚冷汗涟涟,嘴唇泛白,神情却是未曾有过丝毫变动。

院中,依旧在僵持着。

本来顺顺当当的,眼见便要拿到东西,即便以林尚琂作威胁无用,以岚岚的本事,抢夺东西后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却不料竟来了这么一出。如今进退不得,老妇暗自咬了咬牙,恨恨地朝孔神针瞪了过去。

这老东西,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岚岚是个傻子,他孔神针莫非亦是个呆子么?!

老妇扫过院内几人,瞧见枕星河半蹲着,垂着眼,低声对林尚琂说着什么,道,“小子,你的剑呢?”

枕星河僵了一僵,抬眸。

“哦,是了”,老妇似想起了什么一般,“你的剑被折断了,一个保不住剑的剑客是什么?我记得……你的主子说,是废物”。

枕星河面白如纸,嘴唇微微张开一线,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来。

“凭你也想挑拨他们?”,沈寻目中满是鄙夷之色,“像你这种只知背叛,只想着自己的人,永远不会懂的”。

老妇冷笑,“背叛?你尝过背叛的滋味么?你知道被……”

“站起来”,林尚琂开口,抬眼间,不见方才万般情绪。

枕星河慢慢站起了身。

“你是废物么?”

枕星河浑身一凛。

林尚琂仰着脸,瞬也不瞬地,瞧进他的眼睛,“我问你,你是废物么?”

枕星河欲躲闪开去,“我……”

“你若不是”,林尚琂字字落地,“做给自己看”。

枕星河终于瞧着他。

“枕星河!接着!”

枕星河转身,剑又在手。

“沈姑娘……”

老妇不屑,“你以为断了剑,会是那般容易再接回去的?老婆子折得了你第一次,便能折得了第二次!”

“莫让她扰你神思,你的武功并不弱于她”,沈寻声如清雪,“枕星河,你败的不是她,而是你自己”。

老妇早已十指抓出,沈寻双手空空,正是绝佳机会,老妇的攻击刁钻,专门攻人难以回护之处,却见沈寻几步交错,每一步身法俱都是奇诡飘渺,老妇连攻十二招,竟是一招未打到实处。

老妇一怔,“你从关外来的?不净客那老怪物是你什么人?!”

沈寻避开一击,手探向腰间香囊,一把绛红粉末四散开来。

“这是什么?!”,老妇已是瞬间回撤,却正迎着风,虽躲开大半,仍有不少扑在脸上。

沈寻拍了拍手,将粉末蹭干净,“毒粉啊,还能是什么?”

老妇变了脸色,旋即又冷笑,“你自己岂非亦沾了满手”。

“下毒之人自然知道如何护着自己”,沈寻眨眨眼睛,“更何况,我有解药,你有么?”

“你!”,老妇将信将疑,心知有诈,却又不敢不信,一时又不敢贸然再攻,“将解药拿来!”

“对你们这种人,这招可真是屡试不爽”,沈寻掠起,落至林尚琂身前,“上次她扰你心绪,这次我还给她。枕星河,交给你了!”

老妇怒道,“找死!”

只见她双臂一展,十指勾起,却是变了形状,“老婆子便让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绕指柔,究竟是什么样子!”

绕指柔情,噬骨断肠。

昔日风华,今人不见。江湖代代,空留传说。

孔神针收针入袖,叶惭笑,“孔师傅,当真要动手?”

孔神针道,“我并不想同你动手,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做”。

叶惭点点头,“各择其路”。

孔神针道,“你为叶锋,离开界无品……”

“孔师傅”,叶惭道,“各行其道,我只是不愿听命于人”。

孔神针道,“单单一个人是难成气候的”。

“什么算得上是成气候?”,叶惭笑了笑,道,“何况,我也并非是一个人”。

孔神针垂手,“你该知道,我不愿杀你,但我拦不住别人”。

叶惭抬眉,“孔师傅,也要杀得了我才行啊。纵是杀了我,还有他,还有闻痴,还有三公子。你要拿到东西,需得杀了我们所有人”。

孔神针默然一瞬,“好,便让我瞧瞧,如今的你,已到了什么火候!”

语至“你”字,孔神针忽然全身寒意暴涨,就连躲在暗处的李蜜儿几人,亦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丁瞳颤声道,“这……这是怎回事?”

李蜜儿咬了咬嘴,“界无品,果真都是些怪物”。

丁瞳道,“我们……仍要在这里躲着么?”

“还嫌不够乱么?”,李蜜儿道,“这会子下去,能做甚?要下去你自己下去”。

丁瞳欲哭无泪,“这么高的地方,我一个人怎么下去?”

李蜜儿瞪他一眼,“怕高还要爬上来,简直有毛病”。

“我是……”,丁瞳正要开口,神色却一动,立即闭上了嘴,凝神静听。

无需他说,李蜜儿与苏鬼人亦已瞧见。

几乎是同时,屋中院内,俱都出了手。

叶惭在林尚瑧手中写了几字,纵身自头上破开的大洞跃上了屋顶,孔神针身形一展,随之跟上。

孔神针双脚甫落,便见屋瓦被片片震起,碎裂成几百片,迅疾已极,瞬息便至身前。只见他袍袖一展,千百金针汇聚在身周,犹如覆着一层金光。

金光射出,拢住碎瓦,不过眨眼,百片碎瓦已成齑粉。

金光未散,银光又起。

枕星河剑舞如匹练,游龙飞掠,淌出一道星河。

只是转眼断裂,老妇的柔丝不同于岚岚的根根分明,柔丝在她手中,数十根束成一条长鞭,劈碎了星河流光。与剑锋撞在一起,竟有金石相击之声。

动静并不算小,临近几间屋中的老窦与店伙计却似聋了一般,并无一人出来查看。

闻痴掠出屋外,与林尚瑎一起,将沈寻与林尚琂护在身后。

“拿好它”,无量匣落在了林尚琂手中。

林尚琂抱得紧紧的,手指泛出了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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