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药房。
已是深夜,两个身影却依旧在烛火之中不时动着。
最先开口的是沈听澜。
“娘娘性子烈,定是因为皇上的缘故而心生怨恨,不愿再要这个孩子了。”
那御医问道:
“皇上的意思呢?”
沈听澜加重了语气。
“皇上要,定要。若是有误,当斩。”
御医略有些着急。
“既然双方都要兼顾,可为之奈何?”
沈听澜道:
“定是要瞒天过海,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御医朝着他的方向凑了凑。
“怎一个瞒天过海的法子?”
沈听澜想了想。
“娘娘要喝药小产,小产可有什么迹象?”
御医斟酌着话语。
“流血,很多血,肚疼。”
沈听澜皱眉建议。
“娘娘的癸水日子可是哪几日?不若趁着那几日让她吃些令肚疼的药物?而后借机表明了她小产何如?”
话音刚落就被御医否决。
“可怀了孕后便不会再有癸水,一直到孩子生下来后才会继续有。”
身为魔兽对于人类的事情一窍不通的沈听澜、
“........”
他只觉得自己略有些头痛。
“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为了瞒天过海而伤了娘娘.......”
那御医面色大惊。
“大人,这药可不能乱吃啊!是药三分毒,身子无大碍随便乱吃药,到时候伤住了龙子,小的性命可不保啊!”
沈听澜点头。
“总而言之,现在需想些办法让她肚疼流血,而后骗她这便是小产。”
御医面露难色。
“这........”
“任何流血都是伤身动气,娘娘怀孕本就血气有些不足,现在又流血,只怕是出事。”
一时间,两人之间竟无了话。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难色。
两个身居高位的人,竟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做了难。
互相看着对方,竟不知如何开口。
也真是奇事。
沈听澜只觉得自己的头在痛。
“这事还需慎重考虑,既不能伤了娘娘,也不能违抗了圣旨。”
御医面色更是有些为难。
小产的法子实在是多,保孩子的法子也很多,但是既要小产又要保住孩子,可真是......
他突然心生一计。
“不若此事再容小人考虑一番,先熬些安胎药让娘娘服用,以一次无效必须多次才行为借口让她多喝几次先拖延着时间,何如?”
尽管这种事情完全是类似于拖延时间,单也算是一个暂缓之计了。
于现在的情况而言,也只有这样的选择了。
尽管仍有些不乐意,但是沈听澜却依旧点头同意了。
“多谢。”
而后,御医又道:
“可问题是这药.......究竟谁来劝说娘娘喝下去呢?”
沈听澜:“.........”
为何又是这样的千古难题?
“这........”
要是认真回忆起来,每一次的陈湘熙喝药,都让人........
一想起来每一次陈湘熙喝个药,都闹得宫里鸡飞狗跳气氛热闹的与过年并无二般,他只觉得自己的眉头都在跳。
这委实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他有皇上那个耐心的脾气,可真不知道如何像他一般去安抚她.......
他正面露难色,只听御医拱手推脱。
“小人只是一区区抓药的,这等劝说之事,还有请丞相代劳。”
沈听澜:“........”
他这是第一次觉得相国这职位竟然如此难做。
但是,要说起来眼前的人,也确实.......
面对着对方关怀而又热切沈听澜点头,只觉得自己身上被压了上百斤的担子。
次日。
看着眼前人安安静静地将一罐子药一饮而尽,甚至连眉头皱步骤一下的,沈听澜只觉得自己如同五雷轰顶。
竟然,这么安静地将药喝完了?
本以为她会闹腾一番,他都想好了若是真的不行让蚩魉前来运用幻术让她喝,却不成想竟然不用。
他看着眼前人目瞪口呆,暗暗诧异自己滚在嘴边烂在心里的那番话竟一个都用不上。
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是中了什么幻觉,眼前人并非是真实的人,而是一个幻觉,想起来了前几日皇上嘱托自己的话,竟有些怀疑。
只见眼前人安安静静地喝完了药,而后拿起了果脯利口,抬眸正对上他的眸子,赶忙道:“娘娘,皇上想让您搬到养心殿里,您意下如何?”
陈湘熙不答,只是吃着果脯。
好在前几日沈听澜也都习惯了她的性格,这一次也就没有感到恐惧,而是站在一旁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管说什么,只怕是她都不会乐意的。
果不其然,陈湘熙问道: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预料之中的问题,沈听澜对答如流。
“卑职与皇上都有这个意思。”
陈湘熙皱眉拒绝。
“大可不必。”
果然!
沈听澜立即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话语。
“可是皇上的旨意便是圣旨,若是娘娘不遵从,只怕是皇上一动怒,卑职要掉脑袋啊!”
却被陈湘熙回绝。
“放心吧他绝不会因为杀了你,只能把你关几天。”
沈听澜:“........”
一句话堵死了他的全部回旋余地。
沈听澜只觉得,面对眼前这个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的祖宗,自己的头都是疼的。
“可是娘娘........”
他略略斟酌了一下问话。
“养心殿不好么?”
提及这个殿,陈湘熙不由得皱眉,眸子里满都是不耐烦的神色。
“没什么不好,我嫌他脏。”
说着她与其一沉。
“沾了别的女人,脏得要死,连同他本人与他的住所,都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预料之中的答案。
沈听澜点点头。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情么.......
娘娘的性子,果然还是太烈了。
而后,只听陈湘熙继续道:“就算是住在这里,我也觉得要比住在那地方好的太多太多了。”
“一想起来他曾经和苾懿在那床上翻云覆雨,我都感到很恶心。”
养心殿是不容许任何女子进去的,就算是侍女也不可以.......
养心殿的床,本就是单床,只能让皇上一人住。
坞暝国向来规矩严明,男尊女卑,皇上是龙体,更是高人一等,龙床怎会让嫔妃所沾染?
自然是每次临幸都是去嫔妃的宫中。
唯有陈湘熙是个例外。
皇上专门为了她将那床改成了稍大一些的,其实算是破了祖宗之法......
也算是大不敬了.......
陈湘熙皱眉。
“我心里膈应,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与别的女人有染,我就嫌脏。”
说着她补充道:
“不用担心什么抗旨。”
“你放心吧,等他来了,我就走了,到时候你们随便一收拾假扮成有人住的样子就好了,反正我也不会再和他多说一句话了。”
沈听澜暗自叫苦。
可是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法子,也只有娘娘您能瞒得过他啊......
因为就算是他看破了,也依旧因为愿意惯着她而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瞒着她。
但是于他们而言可就不一样了。
那简直就是欺君之罪!
罪该万死!
说着陈湘熙继续问道:
“这城内粮价一直上涨,可有什么想法?”
“暂且开了两个粮仓。”
陈湘熙皱眉。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想着起身。
“我去找找边玉鑫。”
当夜。
两人坐在书房,分别对坐,中间相隔着一张桌子。
陈湘熙坐在椅子上,大量了一番对面的人。
她不知道他究竟在那狱中遭受了多少罪,只是知道为此他的左手有三个指头不能再动了。
脸上依旧带有因为狱中的折磨而落下的憔悴,眼眶依旧有些发黑。
但是却依旧如同曾经一样温润如玉温文尔雅,依旧是世人口中所称道的翩翩公子一般的人。
依旧是一身大红色的长衫,袖口绣着大朵大朵傲放的牡丹,牡丹边缘轮廓用金色丝线所勾勒,一朵一朵傲放着,花瓣极多却又不显得繁杂,反而是栩栩如生,仿佛能够招蜂引蝶一般。
只见他依旧是用开水将杯子烫了一遍,而后重新倒上了一杯茶,将瓷杯上带有花纹的那一面罩在手心之中,将杯子放在了她的面前。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迟疑。
陈湘熙被他这一番气度所折服。
糟了那么多的罪,却依旧能保持这样的风度,平心而论,这世上也真是没有几个能做到如他这般地步的。
他没有主动说,她也没有主动问,她知道他心理定是不愿意提及——他怎么会说?
主动承认他失败了?
面对他依旧还是失败了?
尤其是在面对她的时候?
陈湘熙抿了口茶,垂眸,遮掩住了自己得情绪。
简明地阐述了自己前来的目的,边玉鑫放下杯子。
“你还记得我曾问你的话么?”
陈湘熙点头。
“双人遇虎,扭头而逃,若是想要活命,该如何是好?”
“若是虎弱,则双人合力一同击败,若是虎强,唯有逃走。”
“若是你试着二人之中的其中一个,又该如何活下去?”
“自然是跑得比另一人要快。”
边玉鑫摊手。
“你看,遇到这样的情况,明明对手是虎,若是想要赢,却需要考虑人。很多时候,困难并非是肉眼所见,而是潜藏在下面的关系。”
她倒是忘了这一码。
陈湘熙低头,略略思忖片刻,抬头,眸中有光。
“所以,我们现在所要面对的,不是粮价的上涨,而是那个铁血盟与乌金盟之间的关系,我们现在需要想办法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破裂!”
沈听澜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聪明。”
看着她的眸子却浮现出了一层如同雾气一般的哀伤。
陈湘熙沉于思考,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依旧是想着自己的事情。
“但是现在当务之急的是需要想办法压下这个粮价,破开那个关系我有办法,但是需要时间,在这之间你要想办法破开粮食这个缺口。”
说着,她抬眸看向了对面的人,征求他的意见。
没想到,他竟然双手交叉叠放在腿上,看着她好整以暇。
“可以是可以,可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陈湘熙顿时明白了他什么意思,笑了。
想要报酬啊?
陈湘熙抿嘴一笑。
“皇室宗族可以办成很多你们富贾商人所不能办到的事情,比如权力,现在玉玺在沈听澜的手里。”
“而他现在有求于我,你现在知道要做什么了吗?”
说着她停了下来,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苦笑嫣然。
“我真是不知道你竟然会为此为我要报酬,你明明知道我的性格是不会亏待你的。”
难不成是因为因她而入狱,导致他心生怨恨么?
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可能是......
她不敢再往下去想。
只听对面人道:
“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啊,看着你这样为了他跑来跑去的,为了他而费心,我就感到不舒服,很不舒服。”
“阿熙,他是皇帝,我没有资格与他争抢什么,我自有这个自知之明,但是我真的不甘心这样。”
“我每一次看着你这样为了他真心真意地付出什么,而我只能看着,甚至是只有在你需要的时候才能想起来,我就很不舒服。”
陈湘熙的面色变冷。
她注视着对面人,收回了笑容,连同注视着他的眸子,也没有了丝毫的笑意。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这个答案的话,我只能如你第一次对我说的时候,告诉你的答案。”
声音很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模样。
却被边玉鑫打断了话。
“萧家大小姐,其实挺好的。对么?你每一次都是这句话。”
声音颇有责怪的意味。
陈湘熙对上了他的眸子,正色道:
“我们之间拜过堂,有过婚喜,尽管是被我打断,但是我依旧是他的人。”
“况且我本身就欠了他很多,现在还给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眼睁睁地看着对面人的眸中光泽渐渐暗淡下来,看着她,依旧是笑容满面,却充满了无奈,还有一丝丝的埋怨,陈湘熙狠狠心,咬牙起身。
“边玉鑫,我们之间,做朋友,其实还是挺合适的。”
说着她转身,连那杯茶都没有喝完,疾步离开。
“我先走了,承诺书我一会会派人送过来,你接一下。没有别的事情了,我就先离去了。”
边玉鑫注视着她的背影,勾唇。
阿熙.....
你果然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