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枝枝从宫里的马车上下来后,径直小跑进了自己的屋子,啪的一声甩上雕花木门,将自个儿埋进锦被,愣是不肯出来。
虞氏前前后后来唤了她好几次,皆是被打发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
魏枝枝从绾色锦被里猛地探出身子,跟着用力甩了甩脑袋,似是不得纾解,又闷声大喊。
此刻站在旁边本是大气不敢出的玲儿,见小姐终于有了动静,放下手中的洗手盆子,长舒一口气:“小···小姐,可是有何心事?”
心事谈不上,她魏枝枝倒是心气不顺得很。
(殿下一夜都未离开过这寝殿···更是未离开过魏姑娘身边。)
(殿下说魏姑娘睡觉甚是不踏实,特地吩咐奴将这安神的药令姑娘带回去。)
(殿下还说,若是姑娘觉着后背难受,可带这玉肤膏回去涂上。)
······
早些时候,重华殿内,芙蓉帐头,魏枝枝被伺候着起身洗漱完毕时还是一脸懵懵然,直到听得一旁苏嬷嬷一番殿下东殿下西的嘱咐后,顿时羞得脸儿通红,便是当时问的“太子何在”也不想知晓个答案,逃难似地急急从重华殿离开。
若说昨晚那些朦朦胧胧的触碰与热意,叫魏枝枝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那么苏嬷嬷的这番特地说明倒是一字一句令她在心中拼凑出了赵之御与她共卧帐暖的画面。
即便已在回府的马车里头,魏枝枝仍能不时感受到自脖颈后边吹来一阵阵热气,不自觉颤栗。
甚至叫她恍惚间想起不久前在重华殿的醉酒之际,恰似影影绰绰,有那赵之御在跟前靠近的模样以及微微飘动的帐纱。
魏枝枝已是不敢再细细想下去,实是叫人···叫人面红耳赤。
虽然赵之御对她做的这些举动皆可归因为所谓的情急之下,便再说外人眼中,堂堂太子对这么个侍读如此关照,应是令本人感恩戴德。
可于男女这一层关系,到底是他在肢体上越了个大线。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却还这般肆无忌惮,且皆是在她不清醒的时候,若是要计较,该是可以骂他一声登徒子。
但到底是没有底气骂出口,因为真正令她心气不顺的是自己当下的反应。
“玲儿你说,若是人在困极的时候,该是无法分辨清周边的一切,便是做的事情也都并非顺应着本心,你说是这样对吗?当然我是说假设,假设人困极了,即便身边躺了个恶人···也会···也会不觉得是个恶人吗?”
魏枝枝突然皱起眉头,向着玲儿发问。
“小姐的话,玲儿听得不是很明白。”玲儿却是被问得一头雾水,只无措摇摇头。这么突然又奇怪的问题叫她在心里头拆解个半天。
但到底是聪慧的丫头,便是不久又重新回道:
“小姐这般说,倒是令玲儿想起了一件事情。
玲儿儿时极是怕犬,可家中又因着防贼养了只小犬。一日爹娘外出,只留我与那只小犬大眼瞪小眼,它不走开我便不敢睡。后来我实是撑不住眼皮只管睡下了,任由那只小犬在我周边绕圈。后来你猜怎么着,我竟是抱着那只小犬醒的。
大抵如小姐所说困极分辨不清,我胡乱捉摸上了小犬。不过也不如小姐说的并非顺应着本心,下意识里,我还是知道那是自己害怕的东西,可害怕是一回事,玲儿并不厌恶小犬,甚至打心里头是喜欢它的。玲儿说的,可是回了小姐想问的?”
玲儿结束了这个故事,魏枝枝却瘪起了嘴。只是害怕小犬,却是打心底里喜欢它的。
喜欢?模模糊糊感知到赵之御的靠近与轻抚,自己却是没有抗拒,甚至下意识地想要更贴近些,魏枝枝想到自己昨夜里的反应,更是觉得抬不起头,懊恼不已,便带着情绪呛了回去:
“小犬对主人一片赤城,可恶人之心却无法与之相比,更是不可能喜欢的。这不一样,不一样的。”
“是···”玲儿怔楞应下,心里却是奇怪小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寻这些个甚是奇怪的话头。
又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从怀里抽出了一份杏色书信递给魏枝枝,
“玲儿方才一直没说,今早又来了一份书信给小姐,似是邀帖。”
魏枝枝暂时甩了心里头的烦闷,接过书信来看,看完便是突然对玲儿问道:
“今日可是初七了?”
只因那书信上头,写着赫赫“贤林”两字,仍是七皇子赵子听初十践行相约。这是又递了份邀帖给她,该是给了她极大的面子。
不去怕是大不敬。
顺着这份邀帖,魏枝枝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急急下了床,跑向几案翻找了起来。
边找边对着玲儿讲:
“上回那份邀帖,我记得被我随手放在了一旁,跟着国策一起的,便是抄到一半的国策六篇亦被我随意搁放,你快帮我寻一寻,这国策六篇初十便要呈上给太子。”
“玲儿先前已是替小姐收拾过桌案了,国策六篇玲儿知是重要的东西,便放在了那花瓶边上的小柜里头。不过邀帖倒是没看到。”
玲儿回完话,便走到小柜那头,拿了那一叠书卷放到桌案上给魏枝枝。
“邀帖大抵是随风飞了,不过不重要。这国策六篇才是宝贝。”
魏枝枝摸了摸那份国策六篇,又转了身往几前坐下,执起了笔,
“只剩下三天了。我这几日便不去重华殿,就说身体不适告个假。初十再将这国策六篇呈上于殿下。”
能拖一天是一天,如果能找个理由告假,又不耽误正事,她魏枝枝最好这几日是能不见赵之御就不见赵之御,她根本抬不起头来见他。
*
“魏侍读今日仍是没来?”
已过戌时,赵之御结束了今日的晚课,此刻于重华殿内扣着桌案,向原福问道。
第三日了。他已经三天没有看到她了。
“是···晨间未来,午间未来,晚间自然也不在,魏侍读今日的课皆告了假。”
原福却无奈,他这般早午晚地回魏侍读的告假事宜,只因太子早午晚地分着时段不断问他“魏侍读仍是没来?”
便是落水养身子,也该养够了。她显然是有意不来。
赵之御忽地嘴角一扯,间或摇了摇头,更是停不下笑意。他当日便是料到宫里头会传些他与那坯碧莲的闲言闲语,怕魏枝枝后边误会,早早就将苏嬷嬷留在殿内候着魏枝枝醒来,更是事事件件,事无巨细地令苏嬷嬷嘱托给魏枝枝,好叫他那晚的手腕不白白酸了,更是不能让这第二天的眼下乌青白白挂上。
但没想到她竟扭捏了这么久,倒是令他意外。难道还真得他亲自去将她迎回来?
“殿下,这是今日魏侍读叫宫人呈上的国策六篇,说是已按时按量地毕事了。”
此时,外边一内侍托着书卷进殿,跪地上呈。
赵之御立时接了这一叠书卷,置于桌案细细翻阅了起来。翻着翻着间或笑出了声,只因他看见前边那页还是一排排规整的小字,突然就接上满满一页的龙飞凤舞,又或者插入那么几个歪歪扭扭的似是闹情绪的小字。
见字如面。他是看的这一篇国策,却时时想的是那抄国策之人,如何的紧赶慢赶,如何的心事重重,如何的心气不顺。
旁的原福倒是一脸疑惑,他想看看这高谈阔论的国策里头,是写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竟是有趣至此,叫他的殿下时时捂嘴,不止笑意,
便忍不住朝桌案上瞥,这一瞥瞥的倒是令眼尖的他发现了书卷中夹杂着的一张金色小笺条。
“殿下,奴看着这国策后边几页,似是夹了张什么纸条。”
原福提醒道。
赵之御顺着原福的眼神,往后翻了翻,真的翻到了一张金色信笺。
“贤林?”
顿时,赵之御脸色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