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马车夫猛甩一鞭子,炸响空中,也是放开了嗓门:
“草莽聚英豪,山河藏虎蛟”
“一朝怒不平,昂首问天道”
四句吼出,对面静了一霎。
“三弟,这是咱们要接的客人么”拦路喝叫的那人问同伙。
“嗯几句应答,分毫不差,应该错不了。”另一男子小声答道。
“过去看看。”头领对喽啰们下令。
十几匹快马奔来,绕着大马车转圈,像是察看有无异常,或是确认某些特征,却并未惊动打扰车厢中的人。
察看完毕,在山贼们的“护送”下,车夫扬鞭驱马,随同山贼前往山寨。
车中众人皆无异动,偶尔透过缝隙,觑探一下外面的情况。
这藩陀寨,在周边各省的地界上,名头颇响。
据闻山寨有三位寨主,智勇兼备,武艺高强,手下匪众也是甚为骁健。
这帮悍匪在崇山峻岭之中构筑营寨,遍设耳目,踞为巢穴,不时以大股小股人马滋扰地方,四处劫掠。
他们神出鬼没,飘忽如风,人数和武器占优的官军,难求一战,几次进攻其大本营,又被熟悉地形、狡诈精悍的山贼们一一挫败。
此外,这伙山贼另有三个特点。
一是重财货,不好杀戮,财物得手便跑了,尽量不伤人命;二是略带“劫富济贫”的色彩,对于穷苦之人,他们不仅不抢掠,反而会加以救助;三是从不主动招惹官军、挑衅政府,而是避免与朝廷正面冲突,也从来没提什么造反、夺权之类的口号,更无攻城掠地、扩大地盘的真实举动,其志仅在占山为王,逍遥快活。
鉴于这三点,尤其是最后一点,被剿匪行动弄得筋疲力尽的地方政府,对藩陀寨的态度转变成防御为主、剿灭为辅,加之藩陀寨为赢得生存空间所采取的自我克制的这一策略贯彻始终,于是,在彰圣女皇治下的太平盛世,双方便形成了官匪两家默契共存的奇特局面。
让人没想到的是,现在这伙土匪的头领,却似乎把朝廷的死敌“雄纲道匪首”当成了客人。
他们是不知内情,还是有意有之
难道他们不清楚,仅凭这一点,就足以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么
又或者,他们本身就是雄纲道的人
曾强夫带着满脑子的疑问,下了马车。
到达某处关口之后,马车周围的山贼们便不再跟随,只有两骑一直在前领路。
他们把客人送到的终点,是山洞,而且是山洞的深处。
车中人都不意外,大家听到马蹄声在半封闭的空间里回荡着,有挺长一段路程了。
在火烛的照耀下,眼前之地宽敞高大,明亮整洁,整片空间虽是出自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人工改造的痕迹,也十分明显。
“怎么又是在这样的地方”啪胶摸摸脑袋。
眼前的场景,也许让他想起了超世教总坛、葫芦洞。
“政府军有战机的,他们不躲在地底下,难道傻傻在地面上挨炸弹吗”曾强夫说出自己的猜测。
“没错,我们藩陀寨,基本是依托山洞、地道来构建。”两个引路者也翻身下马,其中一人,三十来岁,模样白净、精明,笑容和气,“地面上我们也会安营扎寨,不过多半是摆设,用来迷惑官军的。那种营寨建在远离此处的地方,里面摆放稻草人、木头人、泥人,吸引官军的炮火。”
“故布疑阵啊,确实高明。”这边的王邻汝站出人群一步,面朝那人笑了笑,抢了话头过去,“请问您是”
“在下倪经全,是本寨的三寨主。”那人谦虚得紧。
“倪寨主,幸会幸会。”王邻汝更加客气,又向另一人套近乎,“这位想必就是二寨主了吧”
“侯广豪,藩陀寨二寨主。”这人四十上下,身躯高大消瘦,面颊凹陷,面色焦黄,形如病虎。
“你们大寨主呢”屠非寿将斗篷一振,发问。
神色无异,但居高临下之态,却是自然流露。
侯倪二人,似乎并不认得他。
侯广豪两个眼珠子刚刚鼓起,倪经全已抢前一步说话,“大寨主稍稍有些俗务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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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刻就到了。”
话音刚落,墙壁上一道石门打开,通道里匆匆走来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后面跟着几个随从。
他年近五旬,身材虽胖,步伐却雄健如牛,脚下生风,脸上堆满笑意,连连拱手致歉,念叨:“对不住对不住,来晚了来晚了”
屠非寿微微昂首,“寇衮,别来无恙啊。”
胖大汉子神秘一笑,未答,向身后随从下令道:“将马匹马车牵出去,好生料理。”
几个随从干净利索,牵马而出,这洞中客厅,便没了无关的人与物。
胖大汉子单腿下跪,恭称:“藩陀寨大寨主寇衮,见过屠道将及诸位天道将”
旁边侯倪二人面色一惊,也一齐下跪。
曾强夫心里头暗自嘀咕:这藩陀寨,莫不是雄纲道的什么分舵所在
“请起。”屠非寿上前扶起寇衮。
后边六位天道将,微微躬身,以示回敬。
宾主相见礼毕,各自安坐。
屠非寿与寇衮嘘寒问暖,叙了几句闲话,转入正题。
“总舵主到了么”屠非寿问得敬重。
这份敬重显然不是给寇衮的。
“到了。”寇衮目光巡睃,应得谨慎,“正等着要见你们呢。”
曾强夫心中一紧,瞄了瞄旁边的郝温媃和王邻汝,却见到寇衮的目光向这边投来。
“这四位,就是弃暗投明的朋友么”寇衮的鬓角与胡须,染了些花白,脸上风霜之色愈重,两眼微眯着,既是个强横凶蛮的土匪头子,又像个圆滑的商人。
“正是。”屠非寿颔首,“若不是带着他们,我也无须驻足藩陀寨。”
“他们也要面见总舵主么”寇衮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毕竟让总舵主与新降的敌人会面,此事非同小可。
“那是自然,他们不仅要见,而且还是主角呢。”屠非寿顿了顿,“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必须接受全面、彻底的检查。”
寇衮胡须抖动,微笑,“这个我倒准备好了。”
曾强夫感觉不太妙,不由得问了句:“什么检查啊”
“四位历经艰险,远道而来,虽是至诚一片,但毕竟人心难测,不得不防。”寇衮保持微笑,话语却凛若风刀,“接下来,我们要对四位搜身检查,为了防止你们藏匿用于拍摄、录音和追踪的各种微小的电子设备,我们的搜检会非常仔细,希望你们能够理解、配合。”
曾强夫的预感更加不妙,冷哼一声,“仔细到什么程度”
“不好意思。”寇衮笑容有点古怪,“身体上面,任何可能藏匿细小物件的地方,我们都要检查到。”
曾强夫顿时明了。
“开什么玩笑”他控制不住,愤然起身。
屠非寿面色一沉,肩头微耸。
厅中立即无故生风,刮人脸颊。
“小曾,别冲动”王邻汝赶紧扯住曾强夫,往下拉。
曾强夫转头看向郝温媃
这女人,竟然静如秋水,凝神自若,端庄婉然之貌,恍如临岸披云的巫山神女。
一时之间,曾强夫看得有些痴了。
有仙妻如此,夫复何求
“坐下。”郝温媃启唇道。
平静中带着些许温柔与疼惜的语气,却似金刚降魔,力大无穷。
曾强夫叹了一声,乖乖坐下。
“理解,配合。”王邻汝松了口气,向着屠寇二人,笑得勉强,“请开始检查吧。”
寇衮举起手掌,拍了三下。
侧面的石门开启,有四人走出通道。
他们衣装素简,神情肃然,各自手提药箱,并排待命。
药箱里面,应该就是各种医学器械吧。
第一次在那特尼耶看到现代事物,让曾强夫有点意外。
然而更意外的是
“怎么全是男的”他再次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