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邻汝倒是一怔,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他沉吟片刻,理清思路,从容道来:
“那我就回到帝国臣子的身份,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况。”
“根据曾强夫在超世教总坛探得的情报,我们知道在万寿节那天,雄纲道的第一目标,是本省政要。”
“按照既定日程,各位政要原本应在三圣庙,进行祭祀活动。但在获悉雄纲道的意图之后,依据常理,我们这边的对策,应当是把要员们安排在政府大楼,而在三圣庙周边设下伏击圈,守株待兔。”
“但如此符合常理的对策,自知本方意图已经暴露的雄纲道,又怎会料想不到呢”
“既然会被对手轻易料中,那么它便不符合出奇制胜的原则,不可以再实施。否则,雄纲道若是放弃三圣庙,全力猛攻省市政府,结局岂不糟糕”
“毕竟,就算我们调集重兵守护两府,也摸不清雄纲道具备多强实力,又会出动多少人马。”
“所以,这一条寻常之策,太过肤浅,不可取,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还让大员们前往三圣庙,而将两府当作诱敌来袭、围而歼之的战场。”
“像这样部署,是不是可以收获大捷呢”
“不然”
“朝廷与雄纲道暗斗多年,彼此心里都明白:对方可不是蠢材,不是庸才,没那么容易被你设计的。”
“我们想要的,是出奇制胜,而雄纲道,也会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
“当所谓的出奇制胜之策被对手洞察,也就无奇可出,无胜可制,只能再次调头,反向而行。”
“不仅是我们,雄纲道亦然。”
“如此这般,无限交互,便是一条死循环。”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相互揣摩、相互迷惑的心理战。双方之中,谁也无法确定对手最后做出的决定,是通往哪个方向的。”
“作为主动出击,并且处于弱势的雄纲道,它更加输不起,更加担心朝廷这边会出其不意,进行反常理的安排。”
“雄纲道,肯定会首先想要摆脱这种混沌不明、纠缠不清的局面,另辟一条方向清晰的途径。”
“这条途径,一定是雄纲道自以为高明的,政府这边根本想不到的。”
“确实,如果没有潜入敌穴的曾强夫,我们其他人当中,还真是没谁能够想到那一层我们未必比小曾愚笨,但毕竟是隔靴搔痒,难抓重点了。”
“小曾当时跟我说,从他最初刺探到的情报当中,可以剥离出两个要素:一,雄纲道袭击的目标,或三圣庙,或政府大院;二,雄纲道行动的策略,是驱使超世教佯攻一处,自身实攻一处。”
“现在敌我双方纠结的,是第一个要素。而对于第二个要素,雄纲道坚信,朝廷这边是不会产生怀疑的,因为这一要素不仅具有隐蔽性,还有迷惑性。这意味着,政府会把情报定性为:万寿之日,超世教徒将袭击两个目标当中的一个,以转移政府的注意,分散部队的兵力,掩护雄纲道攻击另一个目标。”
“那么,在最终无法确认哪个目标会遭受雄纲道攻击的情况下,朝廷只能分摊兵力,设置防御,将两处都保护起来这是唯一稳妥的办法。”
“不过,政府要员们置身于哪边,哪边的防卫力量必然就要强于另一边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和行为,自己觉察不到,也改变不了。”
“掌握这一逻辑,抓住这个破绽之后,雄纲道会将超世教徒兵分两路,两路以相当的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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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时间对各自的目标发起进攻。哪个目标的火力更凶猛,抵抗更强烈,雄纲道的本部人马就会立即赶到,全力拿下。”
“也就是说,在悄然之中,雄纲道改变了情报里的第二个要素,数千超世教徒在它手里的作用,从开始的转移注意、分散兵力,变成了后来的试探火力、测定虚实。”
“由此,我们将计就计,诱敌来攻,着重在省市政府这一边部署兵力,强化火力,等待雄纲道上钩。”
“这一整条脉络,就是曾强夫提供给我的情报分析,我再向上汇报,经过各方的商讨、论证,最终制定出了万寿节歼敌行动的方案。”
“我的叙述,到此结束,谢谢大家。”王邻汝拉了一下领带,喉结滚动。
处于工作状态的他,条理清晰,语言紧凑,气色庄重,比平时要值得尊敬一些。
牢房中静了片刻。
焦世瞬搓了搓手掌,莫昭迟眯了眯眼睛,戴昙摸了摸下巴,其余各自沉吟。
头脑中跟随的思路,有点绕,需要少许时间来追赶。
“当日,数位本省要员,究竟藏身何处”屠非寿问道。
“这是此次行动中的最高机密,我和郝长官也不知情。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们既不在两府之内,也不在三圣庙里。”王邻汝笑了笑,接着解释:
“要员当中,有两三位出身本地大族,长期主政本省,根须与枝叶,早已是笼络一方,当真被你们骤然拔除的话,那这堂堂大省,岂不是要山河陷落,贵胄失所你想,如此牵涉重大,她们怎能不严加保密”
关于此事,众人再无疑问。
萧毒冲着曾强夫展颜一笑,“看不出你这人,原来这么厉害,不仅自己的花花肠子多,还可以钻到别人的肚子里去做蛔虫,而且钻的是我们总舵主的肚子。以前我还把你当对手,输了一回,尚且不服,现在看来真是自不量力了。”
这一番话,不知是讥诮、赞赏、失落当中的一种,还是兼而有之。
“听到了没,又有人夸奖你了,前程远大啊。”郝温媃斜视过来,“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和王邻汝这样的老朋友。”
王邻汝哈哈干笑两声,不敢接话。
眼前的场合,还是不要随便说笑的好。
“你们就少来拿我开心了。”曾强夫不卑不亢,稍显无奈,“今时今日,我的生死祸福,还不是全在总舵主一句话”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厉未邦身上。
厉未邦手拈银须,并不表态。
“王邻汝。”他口呼姓名。
“是,总舵主有何见谕”王邻汝赶紧回应。
厉未邦:“既然你已经说了这么多,接下来你就继续吧。”
王邻汝:“不知总舵主要我说什么”
“你和郝温媃,究竟是因何背叛朝廷”
厉未邦神情平淡,如话家常。
王邻汝牵强一笑。
对方首脑亲自过问,这事便含糊不得了,倘若自己再一味表忠心,想要蒙混过关,那便是捋其虎须了。
“此事就算总舵主不提起,我也一定会主动解释清楚的。”王邻汝忽然神色庄严,“实不相瞒,那天我与郝温媃之所以临阵倒戈,完全是因为我们肩负着西门家的使命。”
他这一答,连曾强夫也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