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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兆蟠与莫道将师出同门,多有勋劳,而何文第机敏干练,不恋锦衣玉食,甘为道门效命,更是深得总舵主器重。”屠非寿凝视牌位,话里不带感情,“二人因你而殁,你却只需在此呆上七天,生死簿上便一笔勾销,实在是走运得很。”
曾强夫勉强一笑,“那天晚上,你追上我和我师父,为什么没有取我性命”
“杀人无情,不代表滥杀。”屠非寿转过身来,“要取你性命不难,但那晚唯一该死之人,是你师父。”
曾强夫沉默片刻。
有个问题一直在他心里,本来也不必提起,但在这满目灵位的缅英祠中,却有了不吐不快的冲动:
“屠道将,你杀过多少人”
轮到屠非寿沉默。
身躯耸立,山岳般傲岸,一双眼睛隐藏在暗影里,定如天上寒星。
“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听过没有”他终于开口。
“万骨枯嗯”曾强夫点点头,“那你要的是什么,功成名就富贵荣华雄图霸业”
“我要的,是这天道之下,山河俯首,苍生听命,灵长明德,万物井然。”屠非寿昂然远视,“功名权势,逐者纷纭,古往今来已有无数豪杰在其中脱颖而出,建功立业,彪炳史册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屠某就不必凑这份热闹了。”
“没曾想,你倒是这般洒脱。”曾强夫笑了笑,转眼又换了一副深沉表情,“杀人如麻,满手鲜血,你有没有感到后悔和愧疚的时候”
“这人间之事,就像种庄稼,春耕秋收,一茬又一茬”屠非寿仿佛心生感慨,并未直接回答。
“地里田间,有人是无序疯长的杂草,有人是蚕食果蔬的害虫,有人是饕窃自肥的鼠类,你该去问问农夫,除掉了那么多杂草、害虫和鼠类,会不会感到后悔和愧疚”
“并不是披了张人皮,就可以被称之为人。猫狗一直是猫狗,牛马全都是牛马,虎豹从来是虎豹,世间万物自持禀性,各为一类,界限分明,只有在沧海横流、泥沙俱下的人族之世,才可区分出人与非人。”
“屠某替天行道,剔除非人,哪来一个悔字,又何愧之有”屠非寿面容坚毅,目光中却微露疲惫,“你以为,我当真是残忍嗜杀的屠夫和魔王”
曾强夫摆了摆手,“从古到今,杀人者层出不穷,你肯定不是最糟糕的那一个。我随口一问,道将不必挂怀。”
屠非寿没有理会,转头凝视。
香案上的牌位密密簇簇,笼罩在袅袅漫漫的烟气之中,上面每一个姓名的后面,仿佛都躲藏着一个曾经拼死挣扎过的亡灵,此时或缄默哀思,或无声呐喊,或切切诉求,自成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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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非寿自言自语:“悠悠众口,飞短流长,且践正道,不闻否臧,万世察我心,将看百年后”
院外脚步声碎,交谈声柔,偶尔轻笑飘起。
“她们来了,出去吧。”屠非寿踱步而过,打开大门。
两个女人裙带束腰,臂弯里挽着竹编食盒,笑吟吟并立在院子门口。
屠非寿一出,如现山神,女人们笑容收敛。
其中一女,率先跨入院门,声音、举止、气韵,无一不温婉,无一不淑贤,“瞧你们两个,耳朵蛮机灵,腿脚也麻利,来得倒快,省得我和郝妹妹敲门叫喊赶紧,趁着饭菜温热,吃完了我们好收拾回去”边说着,边往厢房里走。
她叫蔺采芯,是屠非寿之妻,年纪上面,比曾强夫大了五六岁。
同行的另一女子,自然就是郝温媃了。
郝温媃不仅换成了循民装扮,连神态气质,也与身旁的蔺采芯并无二致。
曾强夫偷眼觑她,心情是十分快活的,只是脸上不敢乐成一朵花,也不敢给点阳光就灿烂,以免乐极生悲。
“蔺嫂子,辛苦了。”他感谢道。
“辛苦什么,顿顿都是家常便饭,我倒怕招待不周呢,幸亏郝妹妹熟知你口味,虽是些粗茶淡饭,也还不至于让你难以下咽。”
蔺采芯待人接物,自是娴熟老到,而曾强夫与郝温媃的关系,两人自己都是不清不楚,旁人也没有深究,只知他二人关系暧昧罢了。
言语间,饭菜上桌,男人吃饭,女人伺候着。
曾强夫一来不喝酒,二来与屠非寿非亲非故,饭桌上自然没有多少话说,倒是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句,显得甚为欢洽。
看来,郝温媃已经完成了角色的转换,不需要曾强夫再为她担心什么。
他隐约担心的,是服下那万户鼎食丸之后,自己确实食欲增强,饭量增大,极易引发饥饿感想必这药丸的效能是没啥疑问了,万一雄纲道与西门府两家不能合作圆满,萧毒不肯交出解药,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用餐结束,女人们收拾妥当,准备下山去。
屠非寿也要离开了,他不是个闲人。
众人走出厢房,却听见院外响动,一只梅花鹿扬角奋蹄,一头撞入院子里来。
这头雄鹿正当盛年,强壮健硕,虽然身中数箭,余威仍在,奔腾之势不减。
屠非寿盯着鹿身羽箭,正待皱眉,又有一箭挟风破空,疾掠而至,从后贯穿鹿脑,登时结果了它的性命。
蔺采芯立刻抿起嘴角,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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