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要我曾强夫头戴一顶草帽，背上背个十字架，脚下再踩一个箱子

扯犊子吧

再说这地方哪来这些物什

曾强夫抓耳挠腮，焦躁起来。

“小强哥，才发现你像只猴儿。”少女阿浣指尖如葱，指着他嘻嘻笑。

“你还笑”曾强夫板着脸。

“哼，凶什么凶，这机关有那么难猜吗”石浣心不屑。

“哟嗬，小屁丫头，你行你上啊。”

“哼，我上就我上”石浣心气呼呼站到苦瓜前，纤纤葱指，轻点在苦瓜上，像老师教课一样，问：

“小夫同学，你知道这是什么”

什么的什字，故意读成“婶”。

“小心老师，我知道。”曾强夫也很配合，模仿学前班的小孩，以蛮呆萌的口吻回答：“苦瓜，那是苦瓜”

说瓜字的时候，嘴巴张得蛮大。

活脱脱一个瓜娃子。

“嗯，小夫同学真聪明。那小心老师再问你，苦瓜最大的特点是婶么”

“苦”

“哇，小夫同学好聪明，鼓掌鼓掌。那你知道世界上最苦的，是婶么呢”

“黄连”

“不对，再想。”

“苦咖啡”

“还是不对哟，还要想。”

“藿香正气水”

“不是不是，赶快开动小脑瓜。”石浣心指着自己的脑袋，旋转手指，很投入的样子。

曾强夫却不想玩了，再玩下去智商堪忧。

“阿浣，你行不行不行就别卖关子了啊，差不多可以了啊。”

“小强哥，你这笨猪，最苦的就是做人啊。”阿浣神情一变，忽然显得老成，真像一位小老师了。

“哦”曾强夫倒是出乎意料。

看不出，这小丫头倒蛮成熟。

有道理。

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做人更苦

“好，阿浣你厉害。”曾强夫轻轻鼓掌，“请继续。”

“这苦瓜就是代表一个人啦，头朝下，尾朝上，就是要人倒立。而且我猜，只要双脚碰到苦瓜，石门就会打开。”

曾强夫恍然大悟，“阿浣，你试试。”

阿浣微微一笑，干净利索地做了个贴墙倒立。

一双粉足，将那根苦瓜轻轻一夹

石门顿时洞开。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座玲珑宝塔

这间密室穹顶很高，竟然容下了这十层宝塔。

曾强夫倒抽一口凉气，石浣心也是看得呆了。

宝塔为木制结构，风格古拙，油漆暗红，肃穆与沉郁之中，透出几分妖异之气。

此塔每层的高度，都比一般的宝塔明显有缩减，造塔之人，似乎有意在有限的空间里，凑足十层之数。

“走，阿浣，看看去”曾强夫招呼一声，一脚踏入宝塔。

第一层没有多余摆设，惟有一座木制画屏放置当中，当初的画师如运神笔，将屏上的人物勾绘得恍若活人也似，当真是呼之欲出。

图画的内容，乃是庭院之中，一个少妇俏脸生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丈夫，似在抱怨责骂，而丈夫尴尬微笑，笑意尚有一丝甜蜜，低头做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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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刻有标题一行，云：凭宠作色能几时。

曾强夫与石浣心面面相觑。

画意与字意，不难理解，不过在山体之中建此塔，塔中又立此屏，是何用意

怀着破谜之心，二人又登上第二层。

与楼下一样，这楼板之上，依然只有一座画屏当中兀立。

画中内容却变了：

一轮明月，“转朱阁，低绮户”，照着一张锦绣大床，朦胧的帐幔之内，妻子拥衾酣眠，脸上仍有美满笑意，而丈夫则独自站立在窗前，形影相吊，不知在凝思什么。

旁边的题字是：意渐疏疏犹未知。

细细品味之下，曾强夫与石浣心互望一眼，心情慢慢有些沉重起来。

“阿浣，走，咱们上三楼去。”曾强夫挤出微笑。

三楼的景况与楼下两屋，一般无二。

看来，整座宝塔就是为了放置这些画屏而建造的。

这层的画屏上，这对小夫妻的情形更似不妙：

黄昏之时，暮色迷朦，夫妻两个同游后花园，却相隔花丛，各向一方，妻子手扶花枝，怅惘痴想，丈夫负手沉吟，面容僵硬。

题词是：两相惘惘情难寄。

曾强夫默然体会，大致明白这些画屏意之所指。

“小强哥，你说他们后面会不会分开”石浣心打破沉默，轻声问。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要看这宝塔的主人如何安排他们的命运。”

曾强夫轻轻叹息，“我们一直上到顶楼，就会知道这故事的结局了。”

二人更上层楼，将其余七层的画屏逐一观览过去。

第四层：如隔千山断鸿音

小夫妻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如隔万水千山，抬头低头不相问。

第五层：朔风刺骨横大漠

夫妻俩恍若置身漠北，漫天风雪里，横眉冷对，声容料峭。

第六层：霜凌彻封万河川

夫妻情义已尽，如同茫茫冰川人僵立，心无余温，生机断绝。

到第七层时，内容与画风都是一变。原来的丈夫已然不见，唯有妻子一人独处，并且所在之地，好似已非人间，周遭景象，奇特怪诞，非仙非魔，非鬼非妖，堆云砌雾地渲染出一片诡异氛围。

那妻子面容惨厉，五指连甲如铁钩，抓着一具骷髅的头骨，瞪向画面之外，目光幽怨狠毒，令人心惊神悸。

有题字云：见汝吾欲噬皮骨。

这一句说成白话应该是我看到你，就想一口把你生吞下去，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

曾强夫心想，难道是两人分离之后，妻子对丈夫犹自恨意刻骨么

那她此时又是身居何地呢

到第八层，画上是一个盛大的群宴场面，花团锦簇，铺陈如海，人物堆拥，冶艳如妖，显出一派纵情声色之象。

画中的女主角不羁，与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遍身酒渍浑不顾，直欲一醉方休。

题云：污满罗裙醉花阴。

上到第九层，之前画中的花海之地调零一片，满目荒芜，怪石嶙峋，凛冽的冷光寒风之中，女主角孤身倚栏，望断天涯路，仿佛远方有个缥缈世界，装载着她那幻如烟云的过往。

有题：荡尽此生恨飘零。

观看至此，曾强夫与石浣心浑身冒汗，颇有心力交瘁之感。

这些画作传神，意境如真，其怨其哀，摧折心灵，不是一般人所能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