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芳方才差点没吓死。陆宁喝了药后,身子剧烈抽搐了好几回,还咳了两口血出来。聂芳只能抱着他,拽着不安,揪着那一点希望不放。
现在陆宁缓过来了,脸色一样苍白,但呼吸顺畅了,紧咬的牙关终于肯松开了。
聂芳伸手轻抚陆宁干涩的嘴唇,莫名的,想使之再湿润一次。
他心中一惊,立即抽回手,将那个可怕的想法抛掉。
本就昏暗的洞窟因为浓烟窜入变得更加灰蒙,黑泽还是睡得香甜,假若体型缩小再缩小,聂芳真觉得黑泽就是只大犬,挺可爱的。只是杀了人就不可爱了,他们蓝家的狗最多就能咬死山鸡兔鼠,咬伤山猪,再由他们取之性命。
很闷。聂芳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替陆宁扇着风,他想,闷闷的肯定睡不好吧。
他叹道:“也不知蓝烝他们如何了,也没讨论出去之后该如何是好,但依风棋这般大费周章,应是不会痛下杀手的……但愿如此。”
他瞧向身旁那人,仍是叹道:“陆公子啊陆公子,你醒醒吧,说说话、看看我都好,我很慌啊……”
陆宁也有可能就这么一睡不醒的,不过到了那时候,聂芳也会睡着的,除非灰烟能不再窜进来了。
他也想过要不顾三七二十几,拼死拼活把陆宁带出去,可眼下他自己都动不了,又如何拖着体型比他还大的陆宁?
他摇了摇那厚实的肩膀,眯起双目,憋着心中那万千思绪,道:“陆宁,你醒醒,你还欠我一首曲,等咱们出去了,你就弹……不,你又没带琴来。不管了,反正你醒醒吧?如果你现在醒了,我保证、我保证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
顿了顿,他止了动作,登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聂芳将手抽回,转向了另一侧,撑着冰冷刺硬的石面,忍着全身疼麻躺了下来。
如果背对着陆宁,他至少知道身后有个人,至少不必看到那死白的面容,至少能假装陆宁没事,只是睡在他身边。
聂芳阖上眼目,他希望下次睁眼的时候,能够雨过天晴。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只是一下下,聂芳以为自己在作梦,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后背。算了,黄粱一梦吧。
他没睬理那两下轻拍,直到──
“……聂芳……”
直到一道虚弱的喊声不偏不倚地传进耳里,渗入脑儿里,窜上心头。
聂芳蓦然睁眼,扭身一翻,他恢复方才的姿势,双目圆瞪,穷尽力气去看,等视线堪堪清晰起来,霎时又模糊了。
泪目涔涔。只见那冰山冷面染着温泉的热度、日暮的色泽,比铺身的外衣更加苍白的双唇吐出浅浅喘息。聂芳咬牙,敞臂扑了上去,又扯到了胳膊的伤,哭号道:“陆宁!我这不是在作梦吧!”
才将身子撑起三吋的陆宁又被压了回去,后脑撞上石面,反而让他发昏的脑儿清醒多了,他轻声道:“在你梦里,我就这般狼狈?”
身上的人定了一定,接着是一声清笑。
聂芳撑起半身,虚泪两行,流过鼻侧,被上扬的唇角接着正着,破颜道:“我没梦过你!”
陆宁缓了缓气,抬起右手以指背逝去一条清泪,道:“别哭,这不是梦。”
聂芳又笑了笑,道:“我知道!我高兴嘛!见到活生生的你真好!喜极而泣你听过不?”
陆宁道:“听过。”
“那就是了!”
聂芳语中带笑,目中噙喜,一双桃花眼儿玲珑水致,他拉下陆宁的手,又替他将外衣拉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道:“你躺好,别乱动,君子动口不动手,听过不?”
陆宁道:“听过。”
聂芳欣然:“那你现在感觉如何?”
陆宁颔首,道:“还行。你又如何?”
聂芳道:“又是还行?到底行不行?我很好,就是血流得有些多,烟吸得有些多,头昏!至少像我这么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陆宁寻思片刻,道:“嗯,头昏。”
“噗……”
聂芳忍俊不禁:“是我头昏!不是让你跟着我说一样的!我的天啊,你是脑瓜儿烧坏了吗?”
陆宁摇摇头,道:“我也头昏。”
聂芳猛然一怔,沉默了半晌,讪讪搔着脸,道:“哦,早说嘛。除了头昏,还有哪儿不舒服的?”
陆宁又摇了摇头,道:“使不上力。”
聂芳伸手覆额于陆宁,不像刚出炉的馒头了,倒像是被晒熟的馒头。待手抽回,他将方才陆宁饮汤剂后的状况说了个遍,起头说了句他差点儿吓死,语末又说了一遍。可他没说怎么喂的药儿。
陆宁道:“那汤剂药效强,非不得已不能用,先前那药丸是第一帖,没吃便不能用汤剂。”
聂芳摆摆右手,道:“什么药啊我不懂,反正你醒了就好。蓝烝他们不知如何了,外头的火要是再不灭,咱俩得熏死了!”
陆宁吁出一口气,道:“你不是说,我现在醒了,我们就一定能活着出去?”
“……”
聂芳霎时呆住,静默片晌,惊道:“你有听到!你是醒的!”
陆宁挤了挤眉间,道:“听得到,动不了。”
聂芳倒抽一气,神情愣愣的,脑儿里一片空白,又惊又喜,七上八下的。
陆宁咳了两声才唤回他的神志。聂芳紧张地凑面过去,道:“没事吧?”
陆宁撇过视线,道:“没事,咽喉痒。你离远些。”
聂芳怔了怔片刻,依言退回,他想到了喂药的事,双颊不禁染上热度,这个时候竟然还庆幸灯火昏暗,笃定陆宁不会发现。
陆宁确实没有发现,他压根没看那张脸。
寂静一时,忽然吵杂起来,不是聂芳或陆宁,不是洞内,而是洞外。
落雨了。
滴答一声,清晰细腻,于洞中响亮。聂芳蓦然抬首,又是滴答一声。他瞧见了,祭坛上方滴水了,雨点被祭坛顶端接个正着,如此也能解答石柱顶端确实是个凹碗了。
唐言轩说上头有洞,还真是。
聂芳愣愣道:“陆宁,下雨了。那外边的火……会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