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盗贰骷髅似的眼眶里瞳仁没有任何波动。
他像之前千百次执行任务那样,把盛放着求盗壹首级的木盒背到身后。
略略站了站,求盗贰仰头望向夜空。
七天前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那天,是始皇帝的车驾到达沙丘行宫的第二天。求盗壹接到了秘密任务不见了踪影,紧接着一封密令就到了求盗贰的手中。
来宣令的,是赵高。
那副密令十分简洁,是要求求盗贰暗中跟随求盗壹,待到求盗壹完成长公子扶苏的任务后,伺机除掉他。
那时正值午夜,求盗贰还记得当时的赵高很是兴奋。
他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说任务完成后,世上再无求盗壹,求盗组织的首领就是求盗贰了。
其实求盗贰有点想问个为什么,但他看着赵高锋芒毕露的野望模样,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求盗贰就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接过了密令,然后按照上面的意思执行。
至于为什么圣上要除掉求盗壹,他也没有那么关心。
求盗贰的目光从夜空又返回了眼前,他歪了歪脖子,看向荷衣逃走的方向。
似乎是在思考是否要追上去。
然而马蹄声早已没有了踪迹,要找人大约不是那么容易。况且密令上也没有提到要杀别的人,所以还是算了吧。
求盗贰就这样打定了主意。
他要快点启程,把求盗壹的首级带给赵高。
然后,正式成为求盗的老大。
*
荷衣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快,要快。
去见陛下,把信件送过去,还公子清白。
一夜惊险过去,她早已出了上郡,朝着始皇帝停驻的地方快马加鞭。
日头渐渐升了上去,灼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
乌云从荷衣胸前的包袱里探出毛茸茸的头来,它被颠簸得有些难受。
荷衣嘴唇干裂,目光只记得看向前面,渺远又无尽的长路。
乌云伸出小爪子,挠了挠荷衣的衣领,澄黄的瞳仁里像是有些担忧。
荷衣觉出了包袱里的响动,失神的眼睛这才微微聚了焦,低头正好对上乌云的猫瞳。
“饿了吗?”荷衣揉了揉乌云的小脑袋,声音沙哑。
乌云蹭了蹭她的手指,眼神依恋又可怜。
荷衣轻叹一声:“再忍一忍,咱们还有要紧事。”
乌云乖巧地把头又缩了回去。
黄沙漫漫的景象在背后远去,路途上多了些新鲜草色。于是沿途风景随时间消逝,直到弯月再次挂上天空。
晚风徐来,旷野虫声低鸣。
白雪已经奔驰了很久,荷衣不得不停了下来休息。
四周不见炊烟,只有一座不知是何时修葺的山神野庙,在这里孤独地矗立。
庙很小,土墙垒成,许是多年前乡野村夫的杰作。然而六国覆灭已久,期间无数人流离失所,这座小神庙就此湮灭于时间的长河之中,少有人来祭祀。
直到被彻底遗忘,成了一座野庙。
庙门已经消失不见,里面结满蛛网,台子上石雕的神像也被风蚀得厉害,面目看不清晰。
荷衣将白雪拴在庙前的树上,找了些野果充饥。她只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望着外面出神。
草丛里有蛐蛐在叫,树叶唰唰啦啦地摇曳,天空星辰点点,云朵漫漫不知倦地飘动。
弯月斜斜,一如既往。
荷衣看着月亮,想起了曾经宜春宫里和扶苏一起看星星的日子,那时也漫无边际地聊着天,公子总是带着温和的笑。
那时的月亮,也如现在一般清丽。
记忆至此,荷衣嘴角带起一抹弧度。
然后,又一张面孔猝不及防地闯入回忆之中。总是落拓不羁的样子,笑起来很好看,像个纯真的小孩。
丘伍。
荷衣站起身来,望向来时的路。
她从昨夜分别时,就一直盼望着,也许不一会儿,丘伍会骑着马从背后赶来,然后笑嘻嘻地冲自己喊:“问题解决,我回来了。”
荷衣站了很久很久,也望了很久很久。
可是,那个人,那道声音,始终没有出现。
眼泪在眼眶中汹涌,而后扑簌簌地滴落下去。
荷衣明白,丘伍再也不会来了。
手用力地掩住面孔,泪水从指缝间滑落,无尽的悲伤蚕食着心房。
荷衣无力地跌坐在门槛上。
乌云轻悄悄地走了过来,跳上门槛,拱了拱荷衣的双手。
有水珠落到鼻尖,乌云好奇地舔了舔。
是咸的。
呜咽声被虫鸣裹住,被留在了无人问津的角落。
荷衣抽泣着,抱住了乌云,再也不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