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不敢小觑,赶紧把血书呈了上去。
于是偌大的李府骚动起来,顿时护卫与小厮都到处搜索,以防有贼人匿藏在暗处。
李斯身披一件外衣,接过了管家紧急呈上的血书。
他独身步入书房,接着就闭上了房门。
就着灯盏,李斯打开了那块似乎来头莫名的布。
上面是一片暗红血色,展开来字数并不多,内容如下:
赵高小人耳,为私仇与权势先逼死长公子,后虐残蒙上卿,不知左相与其有故旧乎?若无,蒙家之今日,亦是汝之明日!
粗劣的麻布上,血迹洇散开来,丝丝缕缕地浸入纹路的边角。
看起来触目惊心。
李斯皱眉,这封信来得没头没尾,似是某些知道内情的人所书。
而来源的话,布料又显得很是粗糙,不像显贵家的做派。
倒真是有些奇怪。
不过不管是谁所传信件,其心都算是可诛。这是明晃晃地在挑拨与赵高之间的关系,就连字里行间也无隐瞒,很直接地就是警告。
又或者说是不怎么温和的劝诫。
李斯反复地把血书翻看一遍,没有别的讯息,不由沉思起来。
其实在决定与赵高合谋推胡亥上位时,李斯算是半推半就地应承下来的。
他当时的心路历程也是复杂,一方面是从大局出发,始皇帝暴毙消息传出,定然会引发时局动荡,于国家而言将会大乱。另一方面家人被求盗暗中拿捏,可能性命不保,令人忧心忡忡。
最后就是,赵高很精准地把握住了他隐秘的心思。李斯想要权势,或者是自身一路艰难上位的经历,使得他对权力的在意超过了一切。
而赵高就顺势给之以权势,又用半胁迫的方式让李斯在心底里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所以我是被逼的,算不得奸臣,也算不得对始皇帝这位伯乐的背叛。.七
虽然李斯给了自己很多心理建设,但在回归咸阳后,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虚之感,尤其是面对之前那些大臣的时候。
即便是朝堂上他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辩倒所有人,但是在静下来后,每每都会有一种不安的悬浮感。
这不安的感觉,来自于胡亥。
赵高从入宫之后,一直是始皇帝的心腹,所以与公子王孙接触颇多。甚至于是胡亥,也在幼年时曾经跟着赵高学过刑律,两人关系算是亲近。
从东巡回来,赵高就更是地位尊崇。他与胡亥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不得不让人怀疑,或者说是提防,这位心思诡谲的中车府令,在潜移默化中究竟教给了胡亥一些什么。
或者说,他对于胡亥的影响力,很可能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层次。
至少李斯与之相比,是拍马不及的。
李斯想到此处,眯缝起眼睛来。
眼前的血书虽然有构碍二人的嫌疑,但其中所说,却也是李斯的忧患所在。
他也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关于赵高剜掉蒙毅眼睛的事情。这个人实在是心思狠辣,就因为多少年前的一桩旧事,竟然做到了如今这一步。
绝非良善。
而李斯呢?他也回想着,过往几十年是否曾经得罪过赵高?
但时间久远,谁又能记得住呢?又或者某件被自己遗忘的,以为是小事的事情,也可能在赵高看来是仇怨呢?
李斯不由得遍体生寒。
一旦怀疑的种子播下,幽暗的心房会辅之以快速生长的养料。
眼下这封来历不明的血书,无疑为这颗种子的抽芽更加了一把肥料。
“我与尔等不同,绝不会步蒙家后尘。”李斯低语,目光幽暗。
他定了定心神,猛地起身,走到了烛台边。
然后拈起血书的一角,将其置于火苗之上。
“我会有无上权势,做帝王近臣!”哔哔啵啵的火光中,李斯的面目狰狞。
布料很快就灼烧殆尽,只余下一小撮灰烬。
他面无表情地吹灭了蜡烛,勒令护卫停搜,仿佛一切正常,无事发生。
然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李斯心底里那颗种子的枝干渐长,叶片猛生。
咸阳狱里,蒙恬盘腿静坐。
茅甲将投石送信的消息传达后,就赶紧偷摸着离开了。
蒙恬蓦然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
几天后,一桩大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