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扶苏高高兴兴地出了太原郡守府,浑然不知道御史大夫冯劫的怨念极深。

只觉得自己又将几件琐碎事,交了出去,可以宽心不少。

当然,即便是知道了。

也要装作不知道。

冯公真乃是国之柱石。

忠臣呐!

一顿饭就帮自己做这么多事情。

多好的人呐!

从郡守府出来,已经是深夜。

差一刻钟,就要寅时。

也就是凌晨两点四十多了。

急匆匆赶回郡尉府,嬴扶苏连洗漱都懒得洗漱,便直接扑到了床上。

前一夜夺占晋阳城,经历一场激战,控制了晋阳城的官吏和城门。

天刚亮,就又带骑兵队出了城。

一天之内,长途奔袭来回一百多公里,去解决了井陉的事情。

又连夜开战斗总结会,还和冯劫谈了那么久。

嬴扶苏早已经累劈叉了。

刚一沾床,便呼呼大睡过去。

可也就睡了三四个小时。

辰时,早上七点还不到。

小米便带着盔甲和衣物,将扶苏叫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被小米套上了一身轻质铜甲。

小米儿又端来一大碗热腾腾的蔬菜粥。

嬴扶苏满满灌了一大口,胃里暖洋洋的,顿时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小米儿的手艺真好,简单的菜粥也做得这么好吃。”

小米儿露出两排大白牙,很是高兴。

“你吃了吗?”

小米一愣,却是摇了摇头。

嬴扶苏不干了,非要小米也喝了一大碗菜粥,这才满意。

“小小年纪的,要好好吃饭,才能长个子!”

嬴扶苏虽然将很多事情都推给了御史大夫冯劫,可自己并不是无事可做的。

相反,他还有正事!

太原郡,不是只有一支军队的。

在太原郡的南边,还有五千人的步军。

扶苏走到训练场上的时候,昨夜的篝火已经被清空,打扫了干净。

校尉和四名铁骑营长,静静等候着。

两千铁骑早已经准备妥当,就等扶苏起床了。

骑兵早上起得都很早,要喂马。

人不吃最多饿一顿,马不吃可不行。

而且这出门远行,还得给马喂精料,掺着精麦、谷物和鸡蛋的。

刚喂饱的马,还不能直接运动,要再消化半个多小时。

所以这些骑士,早嬴扶苏一个多时辰,就起来了。

嬴扶苏又带着两千铁骑,长途跋涉,去了太原郡的南边。

这么多天的连续作战和奔袭,不光是扶苏,其实两千骑兵和马匹,也累得够呛。

路上的时候,跑死了两匹战马。

一匹战马是活活累死的。

另一匹战马,则是因为受不了长时间的土路奔驰,劈了马蹄角质,也就是马的脚指甲。劈了马蹄本来问题不大,但骑士没有及时发现,那匹马失蹄摔倒在地,便再也站不起来。

嬴扶苏忽然发现,秦代的战马,还没有普及马蹄铁。

这样的马,短时间在草原山地这种软土路面使用,都是可以的。

但长时间在硬质路面上奔跑,马蹄角质要被磨光,或者直接劈开。

嬴扶苏意识到了部队的疲惫不堪。

但太原郡南边,又不得不去。

只能在途中,多注意注意马匹的休息。

五千步军,驻扎在汾河河谷的山口。

这里是太原郡、上党郡和河东郡三郡四县交界的地方,又多山川河流。

有不少山贼马匪出没。

五千步卒,就是在这里镇压匪患的。

只是剿匪剿了好些年,这山里的匪徒,却好像是越来越多。

今年伊始,五千步军已经进山三四次,而且战果不小。

但匪患却丝毫没有减轻。

嬴扶苏刚来到步军大营的时候,就皱了皱眉头。

那大营营门外面的大树上,吊着十几具被反绑着的干尸,上面爬满了苍蝇。

尸体身上穿着的衣服很是破烂,倒是与庶民无异。

尸骸时间看起来不短,有些甚至已经变成了骨架子。

大树底下的木板上,倒是写了,这些人都是被处死的马匪,以儆效尤。

不过是不是真的马匪,扶苏可不知道。

五千步军,倒是比三万井陉守军,好安抚太多。

人数少,又偏远。

嬴扶苏只是亮了虎符之后,五千步军的校尉,没有任何犹豫,便愿意听命。

反正对于校尉来说,不管是郡尉还是长公子,都不可能常年待在这里统兵。

顶多过来视察一两天。

谁来统领,都是一样的。

自己才是这方圆百十里地的土皇帝。

大官来了,迎来送走,对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嬴扶苏带着两千骑军和步军校尉,大致巡查了这片三郡交汇之地的情况。

穷山恶水,说得便是这种地方。

三郡交汇,便是三郡皆管。

可三郡皆管,就是三郡都不怎么管。

马匪穷,山贼穷,黔首更穷。

当年这里是秦国和赵国反复拉锯争夺的地方,连年战争,民不聊生。

好不容易秦灭六国,息了干戈,但匪患又起。

步军校尉向嬴扶苏解释道:“这里的村子,出则为匪,入则为民。说是民,但已经与匪无异。以前这里还有商队来往的,但商队多被劫掠,死伤者众。后来就没人走这条路了,这里便更穷了。”

但嬴扶苏却敏锐地发现,步军军营中的材官(步兵),军容军纪极差。

一些军士身上,带着人骨做成的饰品。

步卒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也带着一种猎人看向猎物的打量。

这种打量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常年形成的习惯。

军纪都不怎么样的军队,在这种地方,便也很难说清楚,到底是兵,还是匪。

恐怕也是,入则为军,出则为匪的。

不过,嬴扶苏在太原郡的兵力不足,即便是发现了这些隐患,也是无能为力。

先稳住军队便好。

就像当年大秦对待六国田制,分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但也只能徐徐图之。

嬴扶苏给校尉升爵一级,从公大夫到了公乘,希望校尉继续竭力剿匪,忠于职守。

校尉自然感激涕零。

嬴扶苏在步军大营住了一夜,但并没有睡好。

总有些心神不宁。

而两千铁骑,也是夜不卸甲,没有放松任何警惕。

第二天一大早,嬴扶苏启程回了晋阳。

将五千步军安抚得当,嬴扶苏总算是了却了心中一件大事。

回去的路上,便不再着急,而是缓缓行进。

沿途去了太原郡的几个县,分别视察一番。

太原郡的民风,和上郡,完全不同。

上郡秦人的民风拙扑,憨厚中带着一种倔强和野蛮。不甚爱说话,但有来客,还是尽最好的食物招待。

而太原郡则是民风彪悍,官吏黔首都比较爽朗,比较善谈多言。对客人并不会倾尽所有,只是寻常见礼。不过赵人一个个,都很是高傲,颇有侠士风气。

都说秦赵同源,但千年下来,民风早已不同。

只是那些赵人,看向秦人的眼神中,都带着隐隐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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