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圆髻的农妇跟着进门后,也同样打量着床上的人,看着夏蓝双手撑床晃晃悠悠,散开的黑发顺着细白的脖颈滑到前胸,衬得那张小脸更加惨白。人看着就晕晕乎乎的坐不稳,她到底是不忍心,上前把人扶住。
夏蓝歪头过去,看着那眼神带着关切,但也充满小心和忐忑,她先弯唇:“娘?”又侧头看向立在一旁的中年汉子:“爹?你们来接我回家吗?”
这毫无隔阂的轻呼,让屋里所有人都有些愕然,似乎都猜测着小姐是以退为进吗?这脸上挂满的是期待吗?这与早上那心碎的哭求是一个人吗?
不理会别人的猜测,夏蓝只看着同样反应缓慢的亲爹娘都点头后,她扬唇笑的如沐春风,心中大定:“哦耶!姐的退路来了。”
没错,回农村就是她的下一步。这个时代女子限制多,她这半废人单独生活更是没可能,之前还担心怎么自己回家,如今敌人逼原身选择,竟然把亲爹娘带来,这枕头送的,真是要感谢周淑洁。
虽然没用上系统那些恶心的动作,可颜值在这里摆着,这如释重负的笑容纯真中带着不食烟火的仙然,着实刺到了好些人的眼。
反应最快的,依然是系统:“悦悦,齐家人对你忍耐下降,你必须与农民划清界限,然后向周淑洁求助。”
靠他们忍耐过活的那位女子已死,有事请烧纸。夏蓝被亲娘扶着起床之际,就听到周淑洁带着嘲讽的宣判。
“急什么,不是不想走吗,不是放不开荣华富贵吗?好歹养你一场,看你可怜,老爷让给你找个好前程,京中鲁山伯府的庶子刚巧娶妻,我即刻安排人送你过去。”
“来了!”系统脑中叫好:“悦悦,就是这个伯府,她如今主动提了,你客气客气就答应,委婉些,多少要些嫁妆。”
认不清宿主的系统还是像往常一样操控着木偶,夏蓝却只是揣测周淑洁明显的期待语气。不是想摆脱麻烦吗?期待什么?她客气的抬眼:“谢谢夫人,我还小,不嫁人。”
原主是爱这个,系统和周淑洁了如指掌。可她不是原主,你们的阴谋阳谋路都铺好,但我就不上钩,你们奈我何?
也就是夏蓝声音才结束,脑中就换成滴滴报警声,同时声音有了金属质感:“悦悦,演过了,再逼下去你会错过贵不可及。”说完,他又补充:“马上答应,你听我的,不会错。”
听你的死得快不会错。夏蓝看着带人截住去路的周淑洁,显然,这位跟系统一样着急。
“强买强卖?”她不确定的看着后面的齐家父子那无动于衷的表情:“放心,出了这个门,我们再无关系,我不会再做纠缠。”
“你嫁入伯府后,我们也不会有关系,也不会再来纠缠。”周淑洁嗤笑:“刚才我已经快马加鞭往京城送消息,放心,就你这勾人的长相,肯定能进府。”
说的这般毫无顾忌,几个主子对她的退让无动于衷,夏蓝忽然意识到事情不是系统所说的那样。所谓的撞柱逼着齐老爷给自己找出路都是骗人的,或者说这不是重点,它真正要逼迫的,其实是自己。一个农家女,怎么反抗周淑洁提出,而那齐家父子都赞同的婚事。
她的退路被封死,而且听周淑洁的语气,如何折腾都不会再影响到齐家的几人,他们都安心了。那是什么情况才能让她毫无机会呢?她思量的同时回答:“我不嫁,你也没资格让我嫁。”
“你一个村姑,我养了你十几年,赐个婚是给你脸了。”周淑洁对于好几件大事即将完成,心情畅快,对于一个丫头片子的抵触,她根本懒得花心思:“好好说着你不嫁,那等下按个手印卖身,正好送过去当妾室。”
有人取卖身契送上前,显然是准备好的。竟然不怕她报复?不怕她去伯府翻身?夏蓝结合系统那里的消息,大概猜到那伯府里的艰难。但还没等她说话,旁边的亲娘先竖起眉毛。
“你敢卖我闺女?”
“我不卖你也得卖。”周淑洁哼笑:“我养她多年,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算你一千两,你养我闺女高着算一百两,剩下的九百两还来就不用卖。”说完这个,她自己都觉得得意极了,咯咯的笑出声音。
“悦悦,你看了吗?你还打算回去逼死你亲娘,还是等着回去被他们卖了还债?”系统不失时机地劝说:“现在你反转答应,讲个条件嫁过去,不然真当妾送去,你地位更低。”
被卖的人还要选择卖的三六九等,夏蓝简直被它神逻辑折服了,她摸了摸手臂:“周淑洁,你可别笑了,像老母鸡下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嘎,好歹也是贵妇多年,在乎的无外就是脸面,从来说话都是拐弯抹角的,如今被当众骂的直白,周淑洁像被掐住脖子一样,脸一下子憋红。
看着四周果然有人低头偷笑,她抖着手指着前方:“你算个什么玩应儿,还妾室,你也就配当个通房。来人~”她说话间就要绑人动手。
“我看你们谁敢~”农妇大呵着张开双臂拦住。
紧接着,一直沉闷的农夫也挡在前面:“我家闺女不卖,我们回去凑银子送来。”
“…”场内被这沉稳坚决的声音震得再次安静下来。农户一年也就三两花销,这九百两可能他们几辈子都还不完。好些人看着这对夫妻,一个姑娘而已,这是疯了不成?
而与旁人那看傻子的神情不同,被二人护在身后的夏蓝,心里正在不住翻腾。初来时的恐惧无助和生死未卜她不敢慌乱,如今破釜沉舟反叛一切她没空迷茫,倒是没想到,被逼送死的路上,自己也能拥有挡风挡雨的坚实臂膀。
猜到两人是因为丢了闺女觉得愧疚,可就冲着那句话,也让她双眼被迷雾遮挡,紧接着,银铃的笑声开始在室内徜徉。
她笑了好半天,才走出亲娘身后,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把全身积攒的力气都甩在周淑洁脸上,几个巴掌甩出,也带出自己的郁气,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周淑洁,跟我翻脸,你算个什么东西?利用完我就想把我卖了,真是惯的你了。”
众人都沉浸在她刚才的娇俏的表情和悦耳的笑声中,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平日受尽欺凌的小白花竟然扇了当家夫人,虽然生病没什么力气,但这动作侮辱性极强,所有人愣楞的,直到听到周淑洁尖叫出声才有了反应。
本想再踹两脚的,可身体不允许,看着众人动作,夏蓝赶紧回到亲娘身后。
像是知道她想要干什么,系统的警报声愈加高亢:“齐悦,你在自毁出路,立刻修正错误,不要逼我动粗。”
你动粗怎样?怕有意外,夏蓝冲着冲过来的众人大喊:“周淑洁,你的奶嬷嬷王秋菊还记得吗?亲眼看着你害我的全过程,她帮你挡拳,胳膊断了一条,结果你还是把她遣散了。她在我手上。”
什么情况?看着夫人像是定身咒一般被定在当场,神情开裂,屋里屋外的人都停住脚步。要动粗的系统看到剧情转变,也跟着戛然而止。
这跌宕起伏的剧情,让大导演夏蓝雀跃到飞起,她讥讽:“周淑洁,丢了自己的孩子不敢说,用我充场面,还敢虐待我,你真以为那身华贵的皮挡得住你黑色恶臭的血肉?”
“效果好极了。”系统完全忘了自己的威胁,跟着兴奋的飞起:“威胁的正中要害,她现在只有恐慌情绪,虽然我们一直没找到王秋菊,不过她没有怀疑,显然人不是她杀的。悦悦,赶紧威逼,让她八抬大轿送你去京城。”
她当年一个新上任县令夫人,哪有本事全部杀人灭口,这个还用你分析?夏蓝翻个白眼继续欣赏着周淑洁五颜六色的脸,带笑说出催命的实情。
从偷孩子到拿孩子挡刀,从幼时的打骂虐待,到大了后的禁闭隔离,算上今天强迫民女卖身,她讲故事的同时还说出手里的证据。
证据少数是齐悦靠系统收集的,多数是夏蓝编撰的。所有情节系统不断在齐悦脑中哔哔,记得太深刻,如今说的太详细,没人怀疑她是假的。
坑害婴儿不愧疚,还能继续下狠手,这简直骇人听闻,黑心恶魔让围观的人都是脸上变色,让周淑洁当场跪地,让怒目冲来的齐家父子秒怂。
亲娘最先反应过来,没想到自家闺女受害不说,竟然受了这么多虐待,跳着脚就指着地上的周淑洁开骂,觉得不过瘾,还跟闺女一样,上前扇了几巴掌,又一脚把人踹翻。
干农活的力道与二等残废的夏蓝不同,眼见着那张涂满脂粉的脸瞬间鼓起,清晰的手指印浮于其上。
“别翻脸啊!”夏蓝拍手叫好的同时警告要跳起来的人:“证人证据我都藏起来,外面我留了人留了钱,只要我们出事儿,就有人进京告御状。你爹现在也不过宣慰使司同知,四品的小官,要不要家破人亡,你最好掂量掂量。”
证据太多,不死也要秃噜层皮,周淑洁是再也不敢动弹,只能跪地求饶。包括齐家父子那里,都是冷汗直冒。
宿主死死的掐住了周淑洁,系统劲头十足的改剧本,兴奋点都集中在怎么高调嫁人。
与之对比,夏蓝的关注点,则都放在这两拨人马费劲心机算计的婚事上。这是主线剧情,她不想出现意外,逼问之下,周淑洁说不出具体情况,但也知道这伯府每年进去的女子多,但是死出来的也快。
果然,用她跟伯府攀交情,随后她死在里面,齐家众人才放心。
那点证据上告是不可能的,夏蓝真真假假间,也就在齐家父子劝说和夏兰求情下逼他们摆平婚事,过往一切暂时两清。
周淑洁□□被扒,加上一辈子担惊受怕。夏蓝自救的同时,也尽量帮原主报了仇,这个府里,也就这样了。
至于系统那里,听着还在没完没了哔哔的系统,她叹了口气:“哎,这个要再想办法。”
走出屋子的时候,无端有了跳出五指山的轻松,虽然阳光的炙烤下很快满身的汗水,但这感觉,却像是把体内的浊气全部带出,她吐垢纳新的同时,拉着爹娘宣布:“我以后叫夏蓝,蓝天的蓝。就要用这夏日的蓝天消灭一切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