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目瞪口呆,犹豫地问:“你真是人族吗?”
将重达百斤的油桶一个个推倒,涅薇撕下铁盖,刺鼻气味瞬间弥漫。马尾来不及眨眼,一点火苗燃成流火冲向面部,他跌倒在地。
岛边波光粼粼,偶尔现出的涟漪很长。
“到底来不来啊?”马尾在涅薇背后团团转,“我真傻,真的,居然会相信你。”
火势随风蔓延,窜起的舌头贪婪舔舐白墙,留下道道黑影与呛鼻浓烟。过不久,这里将成为一片废墟,毫无价值。
恰好与红夫人的价值观不符。
马尾后知后觉,想将火引向地下室烧得更彻底,涅薇一记膝击,他颤抖着蹲下身。
“现在装什么好人!有本事你把他们都救出来啊!”小小少年眼神阴鸷,深情了然,“嗷,我知道啦,你是想呛死他们!”
实在无话可说。
涅薇越过他匍匐在地,望远镜内红帆船不紧不慢,还丢了几个人到海里,马尾眼尖大叫。
“是他们!就是他们把我们卖了!”
如果真是,那这个卖可不是简单的买卖,而是黑吃黑。那几个男人想用仅有的资源博取生机,但岛上的火意外地令他们走向终结。
艳红巨口从海面升起,渐渐张大,如安分等待主人投喂的宠物,由着男人们一个个跳入嘴中。吃完后,粗壮长身扭入海洋,出现在近岛之地。长尾不断拍着小船,将上面的男人拍上拍下,像拍皮球似的,直至男人爆成血雾。
马尾认出那是自己准备出逃的船,不知什么时候被岛上唯一留守的男人划走了。不行,自己一定要活下来,无论怎么样活都得活下来……他边想边干呕。
红帆船速度放缓,涅薇望向东北方,维护治安的海军标志现出一角。
肩膀终于松了。
海军内部是有些不清不楚,但幸好爷爷还算靠谱,离开东海前留了些面子情供涅薇驱使。
红帆船幽灵般地来幽灵般地走,等海军扑空上岸,居然在旧基地地下室发现一群奄奄一息的人,纷纷怒不可遏。孩子们瘦骨嶙峋,几个美貌少女状态好点,看见他们的制服扇了自己数个巴掌才怔怔地哭起来,一抽一抽的,连大哭都不敢,士兵们脱下外套罩在他们身上。
制服背后的正义二字,对这些人来说等同于希望。
上校比尔身材高大,鹰眼如炬,扫了眼四周心存疑惑,按照常理毁尸灭迹,为什么要在地下室外放火?这地下室专为看押囚犯所造,阴冷湿暗防火强,就算想拿烟熏,排气系统可不会坐视不理。
那么,火是谁放的?
静看海面,涅薇没捕捉到涟漪。海军舰队底部会安装极为珍贵的海楼石,海王类受其气息影响无法发现船舰,行走于海上会安全省心很多,涅薇离开爷爷前是想撬走一块,但焊得太实了没成功。这下,手又痒痒的。
部分孩子们渐渐恢复理智,对始终以加害者身份出现的马尾报以深深敌视,长久的虐待早已让他们忘却对实际施暴者的反抗和控诉,反而将痛苦的宣泄枪口调转,纷纷请求海军枪毙他,让他下地狱。
用凄凉落寞应对各方视线,马尾不争不辩。事实证明,他是天生的演员,心存善念还想当然的强者哪里会为难一个身不由己的孩子?
倒不如一起死……被孤立的马尾偏激地想,猛地瞧见海面有块椭圆阴影飞速飘来,不等抬头,刺破耳膜的爆炸声浪将他高高掀起又砸下。捂住鲜血淋漓的头,他恨不得抽死自己堪比开光的嘴。余光瞥到抹忽上忽下的身影,马尾晃晃脑袋,仿佛想倒出水清醒一下。
结果定睛一看,就是黑妹!甲板上的人被轰得东倒西歪,她却挂在绳上荡秋千!
荡!秋!千!
海上冲突是家常便饭,上校迅速脚勾起马尾甩到一边,无暇顾及他的痴呆由何而来。指挥下士保护孩子们,他率领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站在船头船尾均匀分开,拿刀砍掉由海贼船射来的绳索,将顺着绳索跑来的海贼全部打入海中。
冰冷器物扎进身躯,猝不及防,老兵忍痛大喊——
“是能力者!”
一道飞镖割喉,血高高喷起,溅满涅薇小腿。接着两道,三道……涅薇控制力道避开飞镖,在绳子被割断前跳进满地血腥,双脚打滑几下才站定。一个刚逃出生天的孩子倒在地上呃呃几声,似乎很想说话,可喉间鲜血如泉涌,转眼流干全部生命力。
医疗兵边流泪边做无谓治疗,同伴与所保护的人相继离去,这个也才十几岁的少年痛苦无比。手下脉搏失去跳动,他拽起枪疯狂朝穷凶极恶的海贼射击,目无章法却好运打死了几个,几个持刀海贼围了过来。
这个海贼团善用刀剑,极爱一刀一刀割下敌人的皮肉却不至于死亡。反剪医疗小兵的手,他们举刀,凌厉的光忽然黯淡。
天色阴沉,海浪配合上天的脾气掀起波澜,巨物身影在船边打转。
路飞,你会成为怎样的海贼呢?带着期望,涅薇扣动扳机。
一枪打中海贼扬刀的关节,力道失控加上偏移,刀口迅速没入同伴的腹部,众人愕然。
真是爱惨了这种精打细算,涅薇克制不住地弯起嘴角。
漩涡渐起,船只渐渐下沉。
“该死!那个贱人!”回过神的海贼首领弯刀大惊失色,想脱困却难了,先别说漩涡壁透来的重重叠叠长影,光是新仇加旧恨的上校就不会让他好过。
弯刀拔下几根头发甩来,金属独有的鸣叫声响彻甲板,在这情况下被割断脚筋无异于任人屠戮。
沉下心屏住呼吸,周遭一瞬速度放慢,所有运动轨迹尽在眼底。估算条线,涅薇左右闪避致命点,肌肉爆发带来的热度输往四肢,令身体轻飘飘的。
“小心!”
影子高如巨山将涅薇遮得严严实实,贯穿腰腹的钢刺热血滴落,这股血腥味异常浓郁,将涅薇的神智搅得糊涂。上校忍痛将钢刺拔出,半跪在他面前的孩子很冷静,眼珠黑白分明汪着浮冰,瞥瞥他的伤口再扫了眼双腿——
没有你,我仍能躲过。
上校突然意识到是谁放的火,谁是中将屡屡提及的孩子。
他尽力牵扯出温和的笑,“大人需要保护孩子。”
涅薇不置可否。
“海王类!有海王类!”
海贼尖叫着往海军船上跳,此刻巨型红鳗跃出旋涡快如闪电,只剩原地半具躯体砸向地面,肚肠被摔得很远。
咯咯声响由远而近,它因戏弄猎物而乐。
上校两面为难,船体受损严重,剩余动力只够冲出漩涡,但伤亡惨重,哪里还有力气抵抗那如人般狡猾恶劣的海王类。如此下去,同归于尽,最后葬身鱼腹,真是憋屈死了。
“正义的海军啊,要照顾的人太多咯。”弯刀老谋深算,“把他们都丢下去,我们抢船冲出去!”
绝境爆发出的求生欲炽热激昂,难以阻挡。小腿被钉在原地的上校咬咬牙,他还不想放弃。
一声嘶鸣如乍然惊雷。
上校回头,高浪一波接一波,红鳗在里面痛苦扭曲,片片鱼鳞炸开,活像条变异红龙。破开水幕露出盛怒脸庞,尖腮利齿,红灯般的眼中怨毒浓烈,因为它就剩一只眼睛。
被轰成肉泥的眼眶冒起黑烟,独目巨鳗怒不可遏,所有被怒气惊动灵魂的人停下动作,心知肚明它下一秒会做什么。
甲板侧一个小身影翻了出来,红龙立刻卷着巨浪扑来。
上校看到女孩往甲板冲,那边是海贼聚拢地,根本来不及制止。手未伸开,却见女孩抓起固定船帆的绳尽力跳起,身体以不可描述的弧度打着旋在海贼头上转了一圈又扭了回来。恰好,擦过巨鳗闭合的嘴侧。
巨鳗吞掉了整个甲板。
血肉之躯碾成肉泥的脆响犹在耳侧,从嘴里传来的数道绝望目光狠狠刮过涅薇的身体。熏到呕吐的腥臭,巨鳗体表粘液的黏腻感,还有被木刺刺伤的疼痛……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涅薇都充分感受到了。
劫后余生,竟真有些微妙的恍惚感。她荡在半空,忘记重力,忘记疼痛,忘记处境,想的都是院前的秋千。
她坐在上面,被路飞推得好高好高,望见艾斯躺在树杈间小憩,望见爷爷走在乡间小路上,手里拎着大鱼头,而她想着今晚做的鱼头汤是放嫩豆腐还是老豆腐还是冻豆腐……
鱼头?
鱼头!
涅薇回神,四肢负荷过重,失力坠海。
撑到天空平静后,半艘军舰发出哀鸣彻底沉入水中,幸存者借助救生圈或是其他能支撑身体漂浮的东西,在海上苦等救援。上校忍住被海水盐分刺激的疼痛,不断潜水,但无处寻觅断翅的小蝴蝶。
他望着茫茫大海,表情沉痛。
三天后,忙完士兵们的后事,他联系上中将,老泪纵横。
“那个孩子我没保护好。”
谁知道中将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小怪物命硬得很。”
“……你不要骗我啊。”
“我骗你是小狗。”
“别装嫩了,老狗还差不多。”
“这就是你对偶像说话的态度?!”
……
在发生交战的百里外,红帆船捞起宝藏,秘宝流露出的光辉顷刻点亮众人面庞。红发女人蹲在宝藏身边难掩眼中狂热,甚至不敢相信。
肌肤如凝结夜霜又似温暖纯玉,细肉多一分过少一分缺,线条延伸到何处都是圆润的,裹住浑身生气。真是奇怪,明明五官不是最极致,却能长成最和谐动心的各自模样。单看下唇微嘟,可恰好下巴有点小窝,按上一掐,睁眼时不知该流出多少可爱。
“终于让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