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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阔绰。如果夫子不是何树森,以邵氏在这件事里的态度,青桃会感动不已,觉得邵氏打心眼里疼她。

偏偏那人是何树森。

记得何老太太说为给何树森妻子治病家里积蓄所剩无几,青桃不知道邵氏这般爽快是不是故意让何树森攒钱娶媳妇,还是她在为以后的生活铺路。

青桃心事重重的,脸上并无喜色。邵氏惦记着谭秀才他们父子要回来吃午饭,兜着鸡蛋去灶房弄饭了,根本没看到青桃低沉的眉色,办完入学之事似乎让她倍感高兴,步子比往日轻快。

菜是昨晚剩下的,混着炒两个鸡蛋就行。刚进门,就看灶台上放着个圆溜溜的鸡蛋,是她给谭秀才煮的,谭秀才让给青桃留着她走的时候就温锅里了,没想到青桃没吃,她喊青桃拿去吃了,外边没人应,倒是想起关院门的声音。

应该是青桃出去了。

邵氏把鸡蛋单独放好,开始淘米煮饭,也没想青桃出门做什么去了,总归闺女听话不会惹麻烦就是了。

殊不知青桃还就是惹麻烦去了,昨天去何家是邵氏带的路,弯弯绕绕的,青桃根本记不住,沿街问人找到了短学,青桃没进去,而是径直去了何家找何树森退钱。

她运气好,给她开门的是何树森,因此她没进去,就在门外站着。话不敢说得太直接,她说谭秀才会教她,不劳烦何树森了。

深秋的太阳不晒,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凉,何树森穿着身灰色的竹纹长袍,身形清瘦,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听明青桃来意,他蹙着眉思忖许久。

青桃委婉地说,“我爹说冬天天黑得早,一个人走夜路容易出事,来时我数了数,从家到短学要过四条巷子,大白天我都心惊胆战的晚上肯定不敢一个人走,想着在家让我爹教。”

何树森眉头蹙得更深了,眼睑微微垂着,没有看青桃。

青桃也不急,左右她来了,无论如何要把钱拿回去的。

过了片刻,何树森问,“你爹娘让你来的?”

青桃没有说谎,“不是,我娘交了束脩回家就做饭去了,我爹在长学还没回来,是我自己来的。”

这话很明白了,是青桃自作主张来找何树森退钱的,和她爹娘没关系。何树森抬眸,一脸为难,“你娘早上过来时欣喜若狂,你要不要和她商量商量,你爹看着悠闲,事儿多得很,除了学生们的功课还要看各村童生递来的文章,怕没时间教你。”

“没事,何叔不是说我还小吗,我慢慢学,不着急的。”

何树森哑口无言,静默半晌,低低道,“那你等着,我给你拿钱去。”

青桃眉梢一喜,“劳烦何叔了。”

门开着,青桃看清了院里的景象,檐廊的木棍柴火规整的靠着墙,亮堂多了,竹竿上小孩子的衣服抚得顺顺的,还在滴水,地上的落叶清扫得干干净净,竟显得院子有些空荡,光秃秃的树伸着枝干,平添了几分萧瑟和寂寥。

何树森进了堂屋,出来时,何家老太太也跟了出来,和昨天比,老太太更遭人讨厌了,三角眼塌着,眉眼寡淡,“你这女娃,家里事哪有孩子说了算的,你娘把束脩交到我手上,再三叮嘱我提醒树森好好教你,你倒好,背着你娘尽做让她失望的事。”

老太太嘴皮子利索,完全不给青桃说话的机会。

“这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给了你你转身花了我怎么向你娘交代,传出去别人还说我老太婆老眼昏花,连小姑娘的话都信以为真,再者,以后大人前□□束脩走了后脚学生们就嚷嚷退钱该怎么办,给还是不给?”

青桃凝眉,眼底闪过一片晦暗。

老太太又道,“我看你模样好,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敢背着大人做这种事,你走吧,要钱的话把你爹娘喊来,否则别怪我不给你脸面。”

老太太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宽大得拖到了地上,黑着脸的样子有些像没长脚的鬼,铁面獠牙的,青桃有些招架不住,问了遍,“我爹来就能把钱拿回去吗?”

说到这个份上,有些事自然要问清楚。她娘是不可能来的。

“等他来了再说。”老太太撇着嘴,脸色相当难看,青桃微微颔首,准备回家找谭秀才来,哪晓得老太太反悔了,改口道,“钱是你娘交的,要退也是退到她手里,你爹来没用。”

“……”那就有些难办了。

说话,老太太不悦地关上了门,风度礼仪都不要了,何树森劝她,“青桃还是小姑娘,娘别吓着她了。”

隔着门的声音极其刻薄,“小什么小,穷人家的话送给人做童养媳人家还嫌大了呢。”

青桃:“……”

何家老太太这嘴要是生在耕田村,早让她奶给撕烂了,青桃谨记她奶的话,没有讽刺回去,深吸两口气,掉头就跑,她跑得很快,何树森开门寻人时,只看到手指长的小影子了,他叹息地关上门,听老太太不满的抱怨,“这姑娘生得好看,气性却大,我要不严厉点她怕会骑到我头上来。”

“娘说的什么话,青桃是谭兄闺女,家教甚严,怎么会对长辈不敬…”

“哼,我看你那个谭兄也不是什么好人…”老太太掐着指甲,想起一件事来,“你进长学的事儿怎么样了?”

何树森叹气。

他有心继续考取功名,奈何两次乡试都落榜了,机缘巧合结交了同客栈的一个朋友,那人在郡城书院有些关系,可以托书院先生看看自己的文章,要是被看中,有机会参加书院入学考试。

郡城书院是朝廷所建,除去官家子弟,收学生极为苛刻,便是廪生除去案首要想进书院都得参加考试,过关才能进,像他们这种普通秀才,只有获得先生青睐才能得到考试资格,那人说他短学夫子的身份有些低了,希望往上抬一抬,入先生眼的机会更大些。

虽说进长学和短学书塾得是秀才出身,但两者还是有高低之分,长学侧重科举能读会写,短学侧重实用能读就行了,故而短学矮了长学一截,夫子之间也分了高低。

镇上共有两个长学,夫子都是有些年纪的,不为金钱所动,要他们挪位置比登天还难,比较起来,谭家家底薄,谭兄又没更大的抱负,来短学教书于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他想的是,谭兄真愿意来短学,他把学生全给他,又怕话说得太直白容易遭人怀疑,故而有所保留,哪晓得谭兄坚定得很。

“这事还得想想法子,左右我文章还没润色好,不着急。”

关乎儿子前程,老太太急了,“有什么好想的,我看邵氏是个爱钱的,你找她说说,让她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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