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沅溶顺着小厮所指的方向看去,微怔半响,蹙起了眉头,对着小厮道:“烦请你去请下午同我一道来的客人。”

小厮明显是被吓傻了,急不可待地点头后,便跑了出去。

林沅溶环视了一圈围在周围的人群,犹豫了会儿,还是迈着步子往里头走。她刚抬步,外头便传来了议论纷纷的声音——

“一个女子,往里头凑干什么呢?不等官家来,让她在这添麻烦?”

“或许那酒疯子和她有过节,来看看那酒疯子的惨样吧。”

“呲,我瞧她这年龄,一瞧就是爹娘没教好......”

林沅溶脚步微顿,侧头静静地看着那说话的大娘。那位大娘瞧着她投来的目光噤着声,翻了一个白眼。见大娘不再说话,她收回了视线,果真人嘴碎放在任何时空,都讨人厌,至少她厌恶至极。

她不再理会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努力静下心,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矮小瘦弱的身体,两只手自然地垂在两侧,两只脚没了人的控制,微微张开着,悬挂在空中。

林沅溶缓缓往上看,男人的脑袋下垂着。她缓缓走近,便能清晰地看见男人的脖颈被麻绳粗鲁地吊着,失去血色的脸已然是泛着诡异的青白色;男人松垮的皮肤垂吊在骨头上,双眼则像是死鱼眼一样外翻;最为诡异的是男人上扬的嘴角,失去肌肉控制的弧度凭借男人生前的动作保持不变。

若是看得不太仔细,林沅溶会觉着在她这个角度,男人仿佛是对着他笑着,用着那双翻白的眼睛,紧紧注视她。

一阵微风来袭,吹得林沅溶脖颈发亮。她连忙直起身子,看着悬在半空中的尸体,拍了拍心间。面对如此惨相的尸体,她的心头还是冒出冷意。

林沅溶僵硬地避开尸体,开始观察着整个屋子。

在男人身子背后是一个泛旧的木板凳,上面有着泥土渍;左边右边的布景与她的房间布置相差无几,左边是简易梳妆台,右边则是一个木桌,原本木桌配置的木板凳现在在男人的身后;男人身后依窗而修的床榻,床榻贯通整个屋子的宽度,床榻里侧的墙上修了一扇窗。

林沅溶蹙眉,直直仰头,麻绳挂在横房梁上,而整间屋子是木拱结构,打量着房梁,并未看见什么类似于天窗的结构,一一望去,全都是实木结构。

过一会儿,她仔细地用手丈量着屋子内的各个地方,每一块地砖,简易家具的各个侧面,甚至是床榻下,都未曾发现暗道或是机关。

她看了眼那扇紧紧关闭的窗,现下这间屋子只有这儿没有去看过了。她快步走了过去,木窗是榫卯结构,这就意味着若是里头没有开窗,那么窗外的人只有将窗子砸出一个大洞,才有可能从窗外翻进来。

林沅溶透过窗棂,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随风摇动的香樟树。她扒掉木栓子推开了木窗,木窗台上有多次摩擦带上的擦痕。她若有所思,凑近木窗的木栓子,死角处沾灰不少,需要握着开窗的地方也像是许久没人使用过的模样。

忽地,外面狂风大作,吹得香樟树发出沙沙声,林沅溶不禁抬头一望,敏锐的听觉已经听到了后边的脚步声,她的心像是被揪成一团,莫名慌张。

“现下如何?”

声音说出第一个字后,她便放松了,转头便见宋悬右手端着看她,面色如常。但她没有仔细瞧,宋悬的眸子里分明带着得逞,恶作剧后的得意。

林沅溶移了视线,看着正在点灯的御绯后,便对着宋悬道:“还没细看尸体。”

“你害怕?”宋悬笑道。

林沅溶看着宋悬笑得温和,没觉着有何别扭,便大方地点了点头。点完头,她便说道:“这四周我方才观察了一番,窗子许久没开过,房内没有暗道机关。”顿了顿,她继续道:“一切看起来,就是一场自杀。”

现下所有的证据,都在证明这是一场自杀。

“自杀?”宋悬喃喃,往尸体那边走着,便说道:“御绯。”

林沅溶瞅着伫立在一侧的御绯,他手上拿着一本名册,应该有该男人身份资料。

御绯道:“许志民,男性,今年三十又二,常州人。父亲许石以打鱼为生,母亲齐氏足不出户。十五岁家中欠下巨债,随父母迁往李家湾,准备科考;十八岁他的父亲被害,死于火难;二十二岁考科举不中,滞留在子穆城至今,期间与家中老母存有联系。但根据驿站记载,他已经一个月未曾给他的老母亲写过一封信。”

根据御绯所说,她快速地整理出关于许志民的性格分析——

青年定性时期,被债主闹得举家搬迁,而后又丧父亲,常年没有父亲作为依靠,加之长年与女性相伴,性格敏感怯弱;家中不富,准备科考三年依旧未果,期间还未有佳人相伴,定易怒自卑,拒人千里之外,不善社交。

林沅溶顿了顿,科举未果也不回乡,一直与老母亲联系却在近一个月没有联系......

这都是疑点。

林沅溶道:“御绯,可有他近一个月的活动轨迹?”

御绯没有直接回答她,则是侧头看着宋悬。她也顺势看向宋悬,宋悬回看着她,“这些信息,都在民安府。”

宋悬对御绯说:“封锁此处,安排人来。”随后朝她挥了挥手,“过来。”

她快步走到尸体面前,看着宋悬从袖间拿出白犀手套慢条斯理地带上,眸光则是投在吊着的尸体上,笑了笑,那眸中有兴奋。

这种目光,林沅溶再熟悉不过,面对案子,她也总是保持兴奋,随后她从腰间抽出自制的白手套戴在手上。

宋悬两只手托起尸体的一边,眼神示意着站在左侧的她,她便学着宋悬那样,托起尸体的左侧。她看着宋悬,宋悬也看着她,他们俩同时一点头,将尸体托了起来。

许志民身型矮小瘦弱,他们俩没费多大力气,便抬着把尸体放在了床榻上。

她轻轻喘着气,偷瞄了眼宋悬,宋悬面色如常,瞧见了她的目光,便侧过了头。她立马转过头,急道:“尸体得快点分析。”

林沅溶只觉一阵懵,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方才的举动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出来。

为什么要避开宋悬的目光?这个问题她得好好想想。

她没有看到宋悬的脸,只是听到了宋悬低沉地笑了几声,“嗯。”

林沅溶极快地摇了几下头,便弯腰仔细地观察尸体来——

她上下抚摸了一番尸体面部,硬度初度形成,随后再扒开眼皮,端过放在一侧的烛灯,直直往眼球照射,瞳孔微缩,还有反应。目光往下移,唇部干缩情况不大,她掐住下颚左右翻动,点点紫色尸斑显露出些许。如此看来,死亡时间应该再两个小时以内。

再看了看整体肤色情况,尤其唇部两侧,并没有异样颜色,肉眼判断的话,应该不存在中毒的情况,脖颈后背没有刀伤,排出失血过多死亡。

随后,她掀开尸体衣物,胸口处有一块梅型刺青,刺青颜色消散许多,以刺青周围的皮肤新陈代谢速度,大约三年左右。

再往下看,衣着洗得泛白,长期用皂角洗的泛硬,衣裳缝合处针脚紧密,应该是许志民母亲所制作的衣裳。

尸体双手指甲剪得很短,她摸了摸指甲端,还有毛躁感,应该是没剪多久,掰开合拢的右手,大拇指指腹与指腹有茧,应该是长期握笔的缘故。

通身看下去,除了脖颈的勒印,大多是常年遗留的些许疤痕,而且都不是致命的位置。

林沅溶收回视线,对着身侧的宋悬道:“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内,死因大概可能性是窒息而亡。”她思索了一番,开口道:“目前来看,自杀可能性最大。”

宋悬点头,笑意愈浓,伪装成自杀的谋杀吗?

笑着,他直起身子,看着悬挂在房梁上的麻绳,“林沅溶。”

她顺着宋悬的视线望去,看着那悬在半空中的麻绳,“嗯?”

宋悬道:“疑点有二,其一,许志民身子矮小,是如何将绳索挂上房梁的?”他瞥了一眼尸体,继续道:“其二,许志民如何做到自己上吊后,放置在一侧的板凳不倒,不惊醒任何人。”

说到这,宋悬看着她,笑道:“一心自杀的人,会顾及这些吗?林沅溶。”

林沅溶缓缓点头,宋悬说得对,自杀的人怎会顾及板凳不倒?只有想要杀人的人,才会替他顾及,这些都能证明——许志民不是自杀。

片刻后,御绯走了进来,拱手道:“府主,宫里的人来了。”

林沅溶偷瞧着宋悬,宋悬笑得更欢,快步往外走。

宋悬敛下眼眸,视线再度扫过尸体。目及尸体上一串诡异的字符后,他挑了挑眉,看来新朋友按捺不住了。

要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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