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沅溶下意识地看了宋悬一眼,见他表情淡淡,回绝的话都到了嘴边。
那黑袍少年面不改色,双手放在身前,一副悠哉悠哉样儿,笑了许久低着头,快步朝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褐色信封,弯着腰递给了她,“林仵作,国师大人吩咐着,叫您先看了这封信再说。”
林沅溶迟疑地伸出指尖,虚搭在了信封上,并没有直接拿起,久久凝着那弯着腰,眼睛却始终停留在她脸上的黑袍少年。
黑袍少年丝毫不惧怕此刻的场景,看着她的眸子也是格外的通透。
林沅溶最终还是拿起了信封,眼睛盯着少年,慢条斯理地将信封撕开,微微低头看着信纸。
脑海接受到信纸的第一句话时,林沅溶的身子僵了僵,但面上的平静没有被打乱一分。
她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信上的第一行句子是——
我的同伴,欢迎你。
落款写着“弛牟”二字,想来这便是这位国师大人的名号。
林沅溶静静地摩挲着信纸,凝了好几秒后,折好收进了自己的衣袖。
此刻,她还无法推测,为何弛牟会将自己的身份说明,这后面到底是怎样的处心积虑?
从第一个案子的结束,到二三案件不约而同地推测出,这一切都与弛牟有关。
弛牟或许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林沅溶紧咬下齿,紧握作拳的手微微颤抖,她一定要寻找出这背后的逻辑。
“林沅溶。”
这一声平淡的声音将林沅溶从内心世界拉了出来,她疑惑地看向宋悬。
宋悬默默看着她,许久后才轻声道:“不去也无妨。”
林沅溶同样在看着宋悬,宋悬话中的意味很强,是在告诉她不去她也并不会失去什么。
这一刻她便明白,宋悬同样也知道了这位弛牟背后的身份。
林沅溶最终还是摇头,宋悬说得有自己的道理,但来自异世界的她,着实想要搞清楚自己为何会来到穆朝,弛牟或许会给她答案。
她看向那位黑袍少年,少年自然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便做出了一个“请”,“林仵作,随我来。”
林沅溶默默点头,看了看宋悬后,便跟着少年离开了这里。
她这一走,房阁的各位承受着由宋悬所散发出来的冷低压,吓得无人敢高声阔谈,俨然像个秩序井然的部队。
随着黑袍少年,林沅溶下了马车,二人到了清别阁。
清别阁这个地儿,便如同它的名字,修在一座断裂的圆拱桥的最高处,断裂处用着玉修的护栏,桥下头的清水回响阵阵,没有停歇的意思。
远远望去,林沅溶便看见清别阁上头的男子,背靠着玉栏,望着她。
那是弛牟。
黑袍少年见她停下了脚步,便回身等着她,“林仵作,快些吧,莫叫大人久等了。”
语气柔和得很,说出来的话可是半点柔不带。
她移了视线,看着弯腰快步前进的黑袍少年,便迈步跟上。
“主子,人带来了。”
黑袍少年说完这句话,便阴森森地盯了她一秒后,往后小步地退着,离开了清别阁。
林沅溶静静地站着,也不曾开口。既然弛牟要见她,那便是他有事要找她,被动的是他。
二人就如此僵了几分钟,那弛牟也最终慢慢悠悠地转了过来,脸上带着漫不经心,“请坐。”
他用目光示意着石椅,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林沅溶并未坐着,“国师,是找我何事?”她看了看石椅,“坐着倒是不必了。”
她可不想喝面前这人有什么过多牵扯,说了该说的便走。
弛牟脸上很快地划过一丝玩味,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有条不紊地沏茶,“我劝林姑娘还是坐着,我想说的不少。”
他盈盈一笑,仰头喝完这杯茶水。
林沅溶看着弛牟的动作,便想到了宋悬,宋悬喝茶总是抿半口的样子,宋悬应当是品茶,面前这人不是。
如此想了一番,她不禁微弯着嘴角。
但很快地,林沅溶便顺了弛牟的意,坐了下来,坐下后第一句话便是,“你到底是谁?”
她终究是没有她所呈现出来的那份淡然,弛牟信上的话几乎是在勾着她,她需要尽快地得出一个答案。
弛牟对于她的反应没有一丝的意外,安静地给自己倒了第二杯茶,“能来到这的,不都一个样?”
说这句话时,弛牟是笑着看她的。
林沅溶在心里细细地琢磨着,弛牟的意思莫非是他同她一样,都是将灵魂附身到了一个古人身上?
也同样是穿书而来?
她沉了一会,“据我所知,这个世界并未有国师。”
分明是穿书,可关于弛牟的一切都不曾有过。
书中的一切却都改变,书中的剧情,甚至到现下她所遇见的人,都彻彻底底地脱离了书中的一切。
弛牟听了她的这句话,忽地狂笑不止,猛地一拍桌面,眼神变得狠厉起来,瞪着她,“谁和你说的这是穿书?”
“这分明是我弛牟创造出来的世界!”
说着,弛牟仿若陷入了疯狂一般,扬天大笑了好几声后,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侧目看着她,露出了诡异的弧度,幽幽道:“林仵作,同我一起杀掉这些愚民如何?”
“你同我来自相同的时空,应当是感受过这个世界的人们,究竟是多么的愚昧。”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拂尘,握起一撮白丝缠在手指上转圈,“轻轻松松,便能控制万人之上的君主......”
“林仵作,我们得解救他们。”
弛牟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嘲意。
林沅溶听到了弛牟的这番话,便紧紧皱眉。
弛牟所说,便只是片面之词,完全入不了人耳。相距千年之久的不同,足以改变一切。弛牟此人,竟妄图用千年之后的规矩来限制千年之前,这是她所见过最荒唐的捆绑。
犹豫再三,林沅溶也并未说出这番心中所想,狂妄自大的弛牟听不进去,她无需张这个口,浪费的是她的精力。
可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们,林沅溶紧紧地盯着弛牟,缓缓道:“你是在为杀戮找借口。”
说得还冠冕堂皇。
弛牟本是低下的眸子极快地注视着她,像没听到她说的话,撑着自己的下巴柔道:“同我一起,林沅溶。”
“那份快感,没有人可以拒绝。”
弛牟的眼睛里,是扭曲的愉悦与兴奋。
林沅溶彻底失去了耐心,起身站了起来,“若是国师是想说这件事,那便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她竟妄想改变一个操控了三桩案件的疯子,是她不自量力。
静静的望着弛牟半响,便抬步准备离开。
“你先莫走。”弛牟缓缓起身走向了林沅溶,伸手靠近林沅溶,恰好被林沅溶避开,她敏锐地看着弛牟。
弛牟的手僵硬在空中,但依旧拂去了林沅溶右肩膀上的柳絮,他轻笑道:“若是改变了心意,便同我说说。”
林沅溶侧目看着弛牟的手,猛地往后一退,侧开了弛牟的手,“多谢。”顿了会,又道:“不必。”
说完,林沅溶便离开了。
弛牟的姿态依旧没有改变,他的眸光若有若无地略过远处跳跃的黑影。
林沅溶与他不同道他自然知道,她只是个诱因,引诱出另一个人的渴望。
他是他弛牟唯一的同伴,想到这,弛牟勾了勾唇角。
待林沅溶重新回到民安府时,便看见了去皇宫的马车停在门前,宋悬等人应是回来了,但当林沅溶重新回到主阁时,除了伏案的祁紫菀,她没有看到其他人。
林沅溶看着伏案的祁紫菀,轻敲了敲祁紫菀的肩膀,祁紫菀抬头看着她,没等她说话,祁紫菀便笑着回答道:“府主与御绯方才去后阁了,还没回来呢。”
祁紫菀说着,便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小溶,你同国师有交情?”
她连忙脱口道:“今日在穆宣殿一见,此前未曾相识过。”
弛牟此人,若不是来自同个时空,她今日也不会去,今日去,为了得到一个答案,也是为了证明先前的想法到底对不对。
“那便好,这国师府的人向来与我们民安府不对盘。”祁紫菀说着,便将案面上的卷宗递给了她,“我方才把死者的信息都整理出来了。”
林沅溶点点头说了声“多谢。”便接过卷宗,翻看了几页,道:“骆沉善,是利州人?”
想必,这位骆沉善便是那名躺在巷子里的女尸。
祁紫菀好奇地把头伸了过来,笑道:“小溶真聪明,我没做标记你都看出来了,她着实是利州人。”
穆朝的户籍,是由七位不同数字构成,不同辖区所代表的数字也不同。
看着骆沉善的信息,林沅溶陷入了思考——
家庭清贫,因父亲救人于水火,特请其女于悦揽书院就读。
父亲救过怎样的人,才能在封建时代获得嘉奖?
不是皇上,便是朝中大臣。
林沅溶想着,便又翻了翻卷宗,仔细地看了起来。
在主阁对面的水榭之上,宋悬静静凝着林沅溶久蹙的丹眉,执手抿了半口茶。
他缓缓低头,单手展开已经被□□地不成样子的宣纸,又狠狠地捏紧,揉捏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