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白浔:
一别两载,惟愿君安。
你说,人是不是越长大越会怀念从前。我总是梦到高中时的那些事,那时候你、深深、小泽都还是没我半人高的小团子。许是这两年总把自己泡在回忆里,都忘了你们已经像当初的郁川和我一样,是17岁的少年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清醒地写完这封信,但我不想对你隐瞒真实状况。郁川现在就在我背后,所以应该不用担心不小心发起疯来把它撕了。
是不是挺奇怪为什么一个逃避了两年的胆小鬼突然回心转意了?
其实这两年间大部分时间我都是清醒的,无时无刻不想回到郁川身边,有几次甚至连车票都买好了。
可是每次想起《月章》,就会想起郁川为我退出了竞选;
每次想起他的生日,就会想起是在郁川24岁的生日宴上,我才听说他的父母在高考后就已经离婚了;
每次想起他替我挡下的那些事,就会想起两年前他是因为我摔下了楼梯差点丧命。
我是不是特别轴,一疯起来谁劝都没用,总认定自己会害死他。就连后来深深情绪不稳定也总觉得是受了我的影响。
不好意思现在情绪不太好,我得去找你郁川哥要个抱抱。
嗯……回来了,不小心抱久了一点。
刚生病那会儿一见到他就会崩溃,现在的进步大概就是逼近临界值会崩,超过了反而会好。所以你们没事就要帮我多洗洗脑,把我脑子里的思维误区导到另一个方向就会好很多。
好了,聊关于你的正事。
你是被我带上写作这条路的,《月章》也是我和郁川创办的,所以我怎么说都要有点前辈的样子,主编的这件事我必须负责到底。
我大概能猜出来你为什么不想当主编,本质上一样是在逃避。
聚餐回来后郁川说:“我们确实没有资格指责他,他见过也经历过太多不幸了。我们两个……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榜样。”
不仅是我们,还有你的父母,还有深深的钢琴、你的大提琴,你周围的一切都在不断向你证明梦想会夭折,你已经没有理由相信自己会成为那个实现愿望的百分之一。
你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事,不喜欢无意义的事,但是不尝试就否定才是最浪费时间最无意义的。
小浔,你比两个哥哥勇敢,是我见过最要强最骄傲的人,我不希望有一天连你也说出“如果当初坚持就好了”这样的话。14岁时你说你再也不想被任何人同情,我一直记到了现在。“任何人”是包括你自己的,所以哥哥也不会允许你自怜自艾、自我同情。
你现在是不是在庆幸我没提到某个人?但是——
你高兴的太早了!
除了深深,蓝劭是我见过最关心你的人。要不是知道你们才认识几天,我真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爱上你了。他看你的眼神就像以前我看郁川那样,满心欢喜却不敢逾矩,像是发现了华灯初上后天空仅剩的星星。
他对你的好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我无法妄下结论,但你大可以把戒备放松一些。用那种眼神看着你的人不仅仅是出于喜爱,更多的是需要和渴望。他需要让你停留在视野里,需要让你陪伴在自己身边,这是一种比单纯的喜欢更有保障的感情。
而且不仅仅是他需要,对吧?
《风之月章》的名字是十年前你帮我们取的,你总不会狠心到不要它。随信附上一些未来的白主编可能需要的东西,希望能帮得上忙。
太久没有动笔,信都写得全是胡言乱语,你且将就着看吧。
就连哥哥这么胆小的人都回来追曾经的少年了,何况你正值少年。
祝
平安喜乐,所愿皆偿
唐景飒
2022年9月8日】
白浔把信放在一旁,掏出了文件袋里剩下的几沓纸和U盘。
U盘里是唐景飒大学时期收集的文章和相关书籍,那些泛黄的纸张是创刊初期他的记录和构想。把这些东西交给白浔,相当于是把自己这些年在《月章》的全部心血托付了出去。
他又把那封信看了两遍才仔细还原成原来的样子,塞回信封。
——
“郁川,你说白浔会不会生我们气啊。”唐景飒仰起头向后靠,被热风吹得眯起眼。
“嗯?”黎郁川关掉吹风机,“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这样擅自帮白浔决定事情,他会不会生我们的气。”
黎郁川弹了一下他脑门,“阿飒,你又在瞎担心了。白浔就算气到跟我动手也绝对不会冲你发一点脾气的。”
“为什么?”唐景飒曲着腿玩他的眼镜,没被完全吹干的头发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乖巧又迷人。
“因为你比较讨人喜欢啊。”说完便低头吻上了微张着的唇。
“嗯…郁川你……”
唐景飒被亲得发懵,越挣扎反而被吻得越深,在怀里面慢慢往下滑。
黎郁川贴着柔软的唇瓣低喃:“飒飒…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抓过来瞟了一眼又扔到一旁。唐景飒含混不清地唔了几声,最后发了脾气,揪住胳膊掐了一把。
“嘶——是那小兔崽子的。”
“接、接电话!”
“好好好接接接,听你的……喂!”
白浔低头看了一眼屏幕,确定自己打的是唐景飒的手机。
唐景飒又掐了黎郁川一下:“你那么凶干什么!”
“郁川哥你把电话给景飒哥,半分钟就好,不耽误你们。”
黎郁川怒道:“你已经耽……哎你别掐了!”
唐景飒忙不迭把电话抢了过来:“白浔你说!”
“景飒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白浔用指尖刮着文件袋的尖角,问:“你以后都能留在郁川哥身边吗?”
肌肉下意识地开始僵硬,唐景飒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我……”
“如果你能答应我这件事,我就答应你继任《月章》主编。”
“白浔你别逼他!”黎郁川听见了赶紧把人重新拉到怀里轻轻拍着后背,“他现在状态还没那么稳定,我都不敢总提这事。”
“郁川哥,我是在帮你。”白浔语气平静,“都像你这么惯着,他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你们不也在逼我吗?景飒哥还有你心疼呢,我可没有。”
“你小子别太过分……”
“郁川,别说他了。”唐景飒打断他,“你能保证吗?白浔?只要我留下来,你就愿意当主编?”
“不是留下来,我要你留在郁川哥身边和他在一起。至于爱待在哪里你们随意。怎么样,能答应吗?”
唐景飒深吸了一口气:“我尽量。”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果然是景飒哥,说话做事永远记得留点余地,一点儿都没变。”
“你不也是,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那行。你尽量,我也尽量。”白浔说着看了一眼表,“到时间了,我也不耽误你们了,继续吧,记得提醒你家那个混账东西他明早还有课就行。”
“白浔你!”
嘟。
白浔勾了下唇,关上手机在手里转了几圈,又打开,找到蓝劭的聊天框开始打字——
“我答应他们当……”
两人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聊天还停留在聚餐那晚,除此之外蓝劭再没有给他发过其他消息。
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把打好的半句话全部删掉,手机也扔到床上,拿过唐景飒送的东西翻了起来。
——
第二天的早读白浔照旧用来补觉,听到身边座位传来响动,他象征性地举了只爪起来挥挥便接着装死。
“要不是我一进门就盯着你,是不是都不知道刚刚有只小招财猫跟我打了招呼?”
蓝劭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不出所料,小招财猫并没有接着理他的意思。
“劭哥!让——”
蓝劭听见梅子杰的声音赶紧侧身,顺手分过来一大半作业本帮忙抱到了讲台上。
“你怎么天天抱个作业跟演杂技一样,我们班就一个数学课代表吗?”
“作业还好,我一个男的抱个几十本没问题。就是那过道太特么窄了,稍微转个身碰一下就要凉!”
蓝劭目测了一下,问:“你们一直这么坐?”
梅子杰直摇头:“不是,上学期有一次上公开课把座位拉开了,结果老狗一看,发现这样上课挺好,我们讲不了话。之后就一直这样了。”
“就没人有意见?”
“有啊,但是好端端的谁没事愿意去看老狗那张脸。”他拍了一把蓝劭,“谢了啊,帮我抱作业。”
“没事。”蓝劭也随意地拍了他一下,“你忙,我出去一趟。”
——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三下。
“报告。”
“请进。”老吴正在改作业,闻声抬头看向门口,“怎么了,蓝劭?”
“这就是你们班这次考年级第一的那个?”
坐在老吴背后的一个戴眼镜的老师转了过来,看上去年纪稍长一些。
“这是2班的梁老师。”老吴笑得嘴能咧出花。
“梁老师好。”
蓝劭心说原来这就是那个本名梁兴武,绰号“无良心”的数学老师。
“吴老师,你们班学生还真的个个都是一表人才啊,白浔已经够优秀的了,这个比他还要厉害。”
蓝劭下意识反驳:“没有,他比我好看!”
老吴乐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他赶紧正色道:“吴老师,我来班上这几天,感觉座位安排不是很合理。”
“怎么,周围同学影响你学习了?需要调远一点吗?”
“不不不,我想调近一点。”
“啊?什么东西?”老吴一脸懵地皱起眉。
“不是,我说我觉得现在这样单人单座很不方便,可不可以考虑合并一下。”
“不方便?”
“对,比如……课代表抱作业的时候经常撞到人。”
教室里正在发作业的梅子杰打了个喷嚏。
“而且我朋友总跟我抱怨上课打瞌睡没人喊他,害得错过了很多东西。”
专挑上课补觉的某校霸睡得好好的突然眼皮连跳,他扭了扭脖子,糟心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右边的大活人没了,抬脚踢了一下前面。
“哎浔哥!喊我干嘛?”柯希忙不迭转过来。
“蓝劭呢?”
“劭哥?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出去了。”
“行。”白浔摆摆手示意他转回去。
——
“那好,谢谢吴老师,我先走了。”
“等一下!”
“嗯?”蓝劭站在门边急刹回头。
“第一次月考之后学校要开家长会,你跟家里面人商量一下,尽量不要缺席。”
蓝劭抓着门框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好的,我知道了。老师再见。”
白浔见蓝劭进了教室,赶紧低头看书,结果等了好久人都没来这边,掀起眼皮一看发现人家正站在韩铭桌前聊得有说有笑。
大概是学生会的事吧。他想,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他说我同意当主编了。
蓝劭走回自己桌边,嘴角带笑:“怎么今天醒这么早?”
白浔头都不抬地给了他一根中指。
“来,胳膊抬起来,帮你把桌子挪一挪。”
白浔一把护住自己的桌子:“你干嘛!”
“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这时韩铭从座位上站起来,“刚才经过蓝劭同学的争取,单人单座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大家麻溜点儿,并桌子吧!”
全班安静了三秒——
“劭哥万岁!”
“谢谢劭哥!我终于不是孤家寡人了!”
梅子杰扑了过来:“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蓝劭一把拦住他,开始拖全班最安静的校霸的桌子。
白浔一想到今后写东西防火防盗防蓝劭的难度系数又要上涨,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却又不好因为自己一个人扫了全班同学的兴致。
椅子突然一动,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连人带椅子被圈进了蓝劭怀里。
“喂!你!”
双脚离地,整个人悬在半空,白浔本能地抓住了手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整个搬运过程不到一秒,人和椅子一并落地后蓝劭松开抓着椅子的手,低头看到自己依然被攥在手里的衣服,心都化了,顺手揉了一把软软的浅色发丝。
“好啦,你也是有同桌的人了。以后哥哥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