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一看打成这样又准备报警,结果手机刚掏出来身边就传来道甜甜的娃娃音:
“叔叔,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警车来了影响多不好,对吧?”
经理手一抖。
混乱中也不知道谁挨了谁的肘子,谁给谁来了一拳,谁伸腿一踢摔了几个,但是打得酣畅淋漓,这特么就是群架的魅力。
白浔舔了下口腔里磕破的伤,血锈味刺激着总是淡漠的神经。他扯了下唇角,拎着长凳一掀一扛,砸在小腿骨上顿时又连倒一片。
突然,推搡中隐约有一抹寒光闪过,白浔张口就是一句国骂,也顾不上误不误伤了,扫开前面一群人,凭印象向右前方抡过去,伸手去抓握折刀的手。
手刚抓上,那握着折刀的寸头突然向下一歪——有人把他从背后扑倒了!
白浔也被连累着摔了下去,左手在空中胡乱一抓,还真抓到了什么,似乎是扑倒寸头的那个人。
结果三个人一起倒了。
被大佬放倒的一群和大佬都趴在地上,群架进入了短暂休战。
白浔忍着肋骨上的钝痛把折刀狠狠扔了出去,砸在玻璃上“哐啷”一声响。
“玩阴的是吧?好啊,老子陪你玩。”
这话声音很轻,他掐着寸头刚刚握刀的右手腕,拽着小拇指猛地往后一扳!
凄厉的惨叫声拐了山路十八弯。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刚准备再补上一脚,居然又被人掐着脖子推到在地!
两次着地都是同一边肋骨,白浔疼炸了。咬着牙抬眼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攥紧了拳头准备招呼。
结果就听压他身上那位抢了他台词,几乎是咆哮着一声吼:
“你有病啊!”
声源离他脸不到20厘米,吴泽林之前给他打电话的声音和这比起来,那是摔炮和T|NT的区别。
白浔硬给吼懵了,耳朵还嗡嗡的带点蜂鸣音效,看清那人脸后难得呆滞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你这脸……”
这位正是先前那傻……哦不,帅哥。大约吼完了理智也回来了,他松开一只抓着白浔领口的手,手背蹭了把脸侧不断渗出滚落的血珠,“啧”了一声,抹在了白浔颧骨上。
“你干嘛!”白浔恨不得把他手腕给卸了,可惜眼前这张已经“惨不忍睹”的俊脸他实在下不去手。
“我干嘛?不应该先问问你干了什么吗?”那人似是给气笑了,“我看他们掏刀好心来帮忙,你倒好,一爪子招呼到我脸上了!”他晃了晃白浔领口,“脸皮太薄要植皮还是猫精投的胎啊?”说着又摇了两下。
白浔被晃得火大,但莫名想笑,嘴角没忍住弯了下,怎么看怎么嘲讽。
“你还笑?!”那人刚冷静了点又给刺激到了,指着自己负伤的左脸往白浔眼前凑,“家暴顶多也就抓几道杠子,我他妈真第一次见男的打架能扯下这么大一块皮!”
伤口是挺瘆人的,小半个巴掌那么大的皮肤被挠下来,底部还连着,就那么耷拉在脸上。所幸只是看着唬人,血渗得并不快,应该没伤太深。
白浔只瞥了一眼便皱眉挪开,却在领口处又被一抹鲜红刺了眼——一株枝杈状的小珊瑚穿在黑色细绳上,莹润血红。
那人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身前晃悠着的吊坠微愣了下,偏头用嘴扯高衣领,盖住了滑脱出来的红珊瑚。
白浔压根没想到他会过来帮忙,更没想到自己那一抓会抓出来这种效果。
可惜,心里产生的那点歉意很快就给晃没了。
“你他妈能不能别晃了!”他头有点晕。
那人“哦”了一声,双手一松,白浔后脑勺就亲到了地......
耳鸣加头晕,白浔杀了这蠢货的心都有了,他盯着天花板的暖光灯,用口型骂了个无声的“艹”,然后嘴角僵了僵,自暴自弃地笑出了声。
“你还笑……”这话骂的特别没效果,因为那人也没忍住,勾着头,沉沉笑了起来,边笑边和白浔扭打在一起,你一下我一下,打得极不走心。
吴泽林这会儿心情奇妙,他先是看到他浔哥趴地上了,心刚拎起来就看到浔哥扔出去一把刀,刚要落回去又见浔哥被喊他吃火锅的帅哥再次摁在地上,帅哥还被浔哥抓破了相,压在身上抓着他领子摇晃。最可怕的是浔哥不但没有把人摁在地上摩擦,打架就跟猫闹着玩似的,还笑得有点…灿烂。
吴泽林觉得心被烫成鱿鱼卷了。
惶恐的小泽想向他深哥求助,一扭头发现后者正举着手机录视频,眼泪都要笑出来。再转向宁子他们,那懵逼程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混混们倒是因为被无视的羞辱回过神来,冲上去准备趁火打劫,结果地上难舍难分的两人同时起身、一致对外。
那哥们出手比白浔还快,上来就撂倒一个,然后拽着头发拎起来:
“老子打架的时候不要多管闲事。”
当白浔这种级别的战斗力乘以二,战况会变得格外简单。
半小时后帮忙打架且光荣负伤的帅哥看了眼桌上没怎么动的菜盘,犹豫一下转向白浔他们。
“你们需要补充点体力吗?”
吃个火锅讲这么委婉,好像他多绅士一样。
白浔和他对视两秒,把目光挪到他脸上的伤,又挪回去继续对视。
他觉得自己提醒得够到位了,结果这哥们摸摸自己依旧耷拉着的皮,扶着底部藕断丝连的部分,干脆利落地一撕。
“嘶——”吴泽林他们自动配音,感受到了来自左脸的疼痛。
白浔瘫着脸看他低头望了望手心,刚才撕的时候没什么反应,这会儿倒是皱了眉。
“啧,可别破相了。”
讲个笑话:兄弟你脸皮掉了。
手动掉皮的兄弟一抬头,发现一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
“怎么了?”他笑了下,嘴角刚扯到一半又来了个急刹,估计扯到伤了。
吴泽林摸着自己的脸:“兄弟,我头一次知道‘扯皮’可以有字面含义。”
“还是处理一下吧,小心发炎。”黎深毕竟是女生,对这种事要上心些。“去医院还是药房买点消毒的东西。”
“没事儿,我包里有应急的。”他边说边走回桌边拉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双肩包。
“大哥,您吃火锅带这么多东西来干嘛?确定今晚不是来找架打的?”吴泽林的三观今晚第无数次受到冲击,“创口贴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有纱布和酒精棉?!”
“旅行用的,本来准备出趟门。”
“哦,有事耽搁了是吧。”
男生摇了摇头没回答,又摸了卷医用胶带出来,“你们也简单包扎一下,都挂彩了。”
黎小姐表示好歹是因为她才打起来的,不帮忙良心过不去,于是吴泽林受宠若惊地看着他深哥夹着酒精棉帮他手心上的伤口消毒,没忍住嘴欠了一句。
“也就这种时候我们还记得深哥是个女生...疼疼疼!我错了深哥,深哥!”
黎深翻个白眼,收回戳在伤口上的镊子。
白浔就手臂蹭破了点,拿个创口贴贴上就完事。他靠在椅子上看那傻子处理脸上的伤,突然意识到他们居然还不知道这人名字。
把人抓成这样再喊傻叉有点过意不去,但他不想特意问。白浔长得冷,性子也冷,有人和他说话的时候,绝对是别人负责聊天,他负责“和”。
认识了半个小时还一起打了一架却依然不知道姓名的帅哥正摸索着给脸上的伤口消毒,眼看着他要把棉花球怼进耳朵,白浔终于忍不住了。
“歪了。”
帅哥把手放下来活动了下手腕,“很少会伤脸上。”然后瞄向白浔,“要不你来?”
白浔不说话,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
“你抓的,你善后。”懒洋洋拖着的嗓音带了点漫不经心的逗弄,“扯平了。”
到底是理亏,白浔接过镊子,压着一巴掌呼上去的冲动靠近了一点。
黎深回头拿创口贴时,刚好看到白浔一手撑着桌子,一手用酒精棉在沾伤口。依然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估计心情极差,但手上力道终归是轻的。
旁边的男生垂眼拭着手背上干掉的血迹,慢条斯理,胳膊随意搭在桌边,肌肉线条却劲瘦利落。
虽然黎深不是外貌协会的,但她还是觉得这人长得不比小白差。五官英朗、眉眼深邃,不算长的黑发斜斜向后梳着,因为打架在额角处垂落几缕,配上脸上的伤口,连带着气质都是张扬外放的。
偏攻击性的长相带点匪气,却矜贵得很。
“小白,你这人设要崩啊。”她举起手机,在白浔看过来的瞬间按下快门。
全店只有他们这一桌了,背景有点黑,光从上方打下来在两人脸上投下一半的阴影。白浔还是处理伤口的姿势,身边的人刚好眉眼微抬。
“比不过不要脸的。”他把酒精棉扔到纸巾上,“擦好了,包扎自己来。”
那人偏头笑了一下,又从小瓶子里夹起一团小棉花,倾过身。
“又干什么!”白浔一巴掌甩在他靠近的手上。
“不介意我的血一直留在脸上?虽然这种视觉冲击的确很美。”
吴泽林他们屏住呼吸等着浔哥揍人。
“而且你脖子上的确有道伤”他又把手伸过来,“礼尚往来。”
就因为这句鬼扯的礼尚往来,白浔把头偏到了一边。总觉得不答应很吃亏……
酒精沾上来的时候有点疼,他没防备向后缩了下。
“疼?”动作顿了下,“那我轻点。”
“犯不着,我刚刚往你脸上怼你不也没反应。”白浔梗住脖颈。
他笑起来:“我那是习惯了,麻木了都。麻烦递一下创口贴。”他直起身向黎深摊开手。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黎深,黎明的黎,深渊的深。”
男生低头把那一小条胶粘在白浔伤口上,嘴唇几乎挨在他耳边。
“蓝劭。”他说,“左召右力,‘蓝’就是海的颜色。”
白浔觉得有人在你耳边做自我介绍是件特难以描述的事,于是他等蓝劭坐回去才说话。
“白浔。”
蓝劭挑不了唇角改挑眉毛:“有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同名。”
白浔头一次见到这样联想他名字的,想了想道:“我是三点水加寻找的寻,还有,长江白鲟是不是已经灭绝了?”
一桌人无语,这两人可真是太会聊天了。
然后就听蓝劭特别认真地回答:“不,我面前就有一条。”
白·不知是否灭绝物种·浔高兴得要炸了。
眼见又要打起来,吴泽林赶紧救场,自我介绍后掏出手机:“劭哥,加个微信吧,以后行走江湖有个照应。”
“加微信没问题,照应就算了,我刚来这没多久,人生地不熟,以后说不定还要麻烦你们。”
“没几天就要开学了,你不回去吗?”黎深有点奇怪,这人看上去和他们一样是高中生的样子。
“以后就在这儿上学了。”蓝劭端起啤酒灌了一口,“培风一中。”
吴泽林突然激动:“缘分啊劭哥!”
“你也一中的?”
“不不不我哪配啊,我一中隔壁职高的,浔哥和深哥才是。”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接着吹,“一理一文,就没掉出过年级前十,浔哥上学期期末还考了第一来着。”
黎深笑了:“是不是没想到?”
白浔看蓝劭表情微妙,说:“我也没想到,你看上去比他更像职高的。”
蓝劭端着杯子碰了下白浔的,“你在学校也这样?一言不合就把人摁在地上摩擦?”
“不是。”吴泽林接茬,“浔哥在一中不大守规矩而已,好学生们一般不打架。他翻|墙来职高帮我打,跨服务区校霸。”
大概是被这操作惊到了,蓝劭靠到椅背上侧头去逗一脸事不关己的白浔:“这么厉害?职高校霸可不好当。”
白浔伸出拇指和中指夹住杯子,向他示意一下,仰头干了。
蓝劭给气笑了:“你这人,竖个中指怎么还这么含蓄。”
一桌子人莫名其妙地从这个…含蓄的中指开始,因为各种傻话狂笑不止。
“以后吃饭就喊上你们,不然一个人跟傻子一样。”蓝劭背上包,长腿一抬跨上停在门口的黑色街车。
白浔心说这还有点自知之明,想了想补了一句:“你那脸明天去医院看看吧,钱我转给你。”
蓝劭带上头盔打着火,发动机的轰鸣顿时把人声盖得有些不清晰:“今晚之前这里我几乎谁都不认识,打一架破点皮,能换几个朋友,挺值。”
白浔点点头:“车不错。”
“那说好了,哪天有空带你兜风。”
摩托车在更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驶出,一身黑衣的男生并起左手食指和中指向后挥了下,渐渐融进了沿街的灯火里。
“这车真帅,”吴泽林还在满脸羡慕地张望,“今天真见识到什么叫潇洒了。”
“亏你说,那型号我知道,起步十万。”黎小姐一向对这类东西感兴趣,“总之好好珍惜这个大帅哥就对了,我看他不像是有钱无脑的人。走啦,开学见。”
她向吴泽林他们道完别,转身拍了拍白浔肩膀,两拨人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培风一中既有初中部也有高中部,高中要考上才能进,初中还是按学区划分,他们两家小升初时搬离了原来的小区住到了一中附近,所幸这些年一直没断过联系。
“大后天开学考试你去的吧?”走过学校大门时黎深问。
“嗯。”
“棠棠今天找我催稿了,还有校刊主编的事,她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晚上我再发一篇给你,让她挑。”白浔自动忽略最后一句。
“白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
“没有为什么。”
“行。”黎深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回头望了眼门卫室里亮着的白炽灯,“知道吗?你今晚笑得跟猫咪一样。”
猫咪是他们楼下张大爷家二哈的名字。
“你比我还含蓄。”
黎深没笑,轻轻叹了口气:“挺好的。”
白浔没问这个挺好的指什么。他不需要问,也不想问。
电梯停在20层时白浔走了出去,“十点半,有点晚了。”
“大不了多挨半个小时的骂。”电梯里22的按键依然亮着蓝光,黎深抬手按了一下关门键,“晚安,还有早安。”
“嗯,安。”
钥匙从门锁拔下,回身关门开灯,客厅里的一地狼籍。
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幕,蹲在地上,把散落的书页夹回书里,一本本摞在膝上,然后仔细排回书架。
蓝色的塑料衣架碎了两个,和白瓷碗的碎片混在一起,白浔把它们捡进塑料袋,贴上“小心扎手”的纸条,扶正沙发和茶几,把塑料袋扔到门外,然后落锁。
卫生间旁边的房间从门缝里透出光来,出门的时候父母还在吵,这会儿留在房间的不知道是谁。
淋浴房的玻璃很快被热气模糊,白浔闭上眼,仰头站在花洒下,冷白的皮肤被烫得发红。很久之后,他退开一点,手撑在墙上低着头大口呼吸,像离水的鱼。
卧室的空调被打了静眠,清瘦的男生半窝在电脑椅里,水珠从发梢滴落下来,洇湿了白T恤的领口。
光标在文章末尾闪烁,键盘的敲击声连成长长一串——
“苍穹之上为繁星,目光所至即繁华。
我不见繁星,我不入繁华。”
???